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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王允书房,门外站着老仆王寿,壁龛上竖着两位亡灵牌位,点燃香烛,王允泣不成声,压抑许久的泪水,忍不住汹涌而出。
一番尽情的发泄后,王允拉着刀扇的手跪在灵牌前:“你父亲,你姐姐二人已然死于董贼刀下!妹妹呵,都是王允我无能,不能很好地保护他们!”
刀扇擦去眼角的泪珠,听见王允悲愤填膺,已然是语无伦次,知道这都是极度悲痛使然。她转身跪到王允面前,说:
“姐姐已替我身亡,我今生即是你的女儿。如今为父为姐已然身亡,复仇的重担全然落在我的肩上,孩儿为爹爹、为姐姐报仇,义无反顾!”
刀扇挺身而起,亲手为二牌位焚上香,对香盟誓:“爹爹、姐姐此去英灵不远,扇儿此去取董贼首级献于你们灵前。”
盟誓之后,扇儿扶王允坐于案桌前,自己复跪其身边,说:“请爹爹把孩儿送进太师府去,扇儿必将轻取董贼首级,祭奠父亲、姐姐在天之灵。”
“孩儿暂息悲伤,只你一纤纤弱女,如何能轻取董贼首级。”王允有意考量刀扇的心智勇气:“快坐下告诉爹爹。”
刀扇遵命在王允身边坐下,坚定地说:“孩儿想那董贼乃奸佞淫邪之徒,爹爹若把孩儿送进太师府,凭孩儿姿色,必能讨得董贼欢心,卧榻之侧,取董卓首级不过俯仰之间。”
王允大喜,称赞说:“我儿智勇可嘉,只可惜我儿皎皎之身陷于污泥浊水,岂不让爹爹痛不欲生。”
“为报国仇家恨,孩儿愿舍生取义,爹爹,就让孩儿去吧。”
王允摇了摇头:“由你一个弱女子去手刃董贼,于事无补。要除掉董贼,我王允舍命亦能办到。你父亲的勇气固然可嘉,可即便是杀了董卓,庞大的董氏集团照样控制着大汉皇室,百姓仍然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是一次决定历史走向的搏击,王允不得不饶舌,把每一个环节都交代清楚:
“去年,朱俊兄弟凭借一己之力,依靠洛阳附近几座城市的民兵,和别人支援的几千士兵,仅凭墙厚粮丰,仓促之间,就向董卓发起挑战,结果兵败身亡,几座城市惨遭屠城。”
至今想来,王允仍摇头叹息,为自己没能指挥朱俊造反事件而遗恨:
“他们的失败,都在于没有认清目前的形势。孩儿,让爹爹实话告诉你吧,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董卓粗壮勇武,要刺杀他本非易事,况身边紧随都亭侯吕布,此人骁勇善战,身手敏捷,更有万夫不当之勇,五六个壮士近不得他身。你爹爹之死,便是遗恨。”
“由此说来,不杀董贼,难道爹爹另有主张?”听了爹爹的话,刀扇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茫然不解。
“非不杀董贼,而是什么时候杀,以什么方式杀的问题。而今是只杀他一人,于事无补,得有妙招瓦解这董氏集团,让他们狗狗相咬,那时诛杀董卓,才能匡扶汉室。刚才我说目前的局势,孩儿需熟记于心。”
王允从书匣中抽出一张绢帛绘制的山川地图,置于案上,指点着说:
“董卓虎狼也,占据长安为都城,挟持汉献帝召令天下,背靠西凉,以为奥援,南枕巴蜀,崇山峻岭;其进,可以攻;其退,可以守。更得勇士吕布为义子,驰骋疆场,无人匹敌,董吕二人结成牢固的军事联盟,如虎添翼。董卓不只掌控长安,后院有弟董旻、侄董璜驻守郿坞,往来驰援。太师府有谋士李儒,足智多谋,为其出谋划策。董卓的女婿,中郎将牛辅驻防陕州。往西,扼住潼关咽喉,护卫长安,往东窥视洛阳、许昌,逐鹿中原,还有猛将李傕、郭汜领兵四处游击,与牛辅成倚角之势,这两支部队,犹如八字形的两把尖刀,拱卫着八百里秦川。形势如此复杂,诚如爹爹刚才所言,只杀董卓一人,于天下何益。”
刀扇闪动着一双大眼睛,失望地说:“爹爹如此说来,为做成于天下有益之事,孩儿岂非复仇无望了。”
“孩儿复仇不难,为今之计,只有策反吕布,让董氏集团后院起火,打破董贼赖以生存的军事联盟,斩杀董卓,才是时候。这就是复仇的谋略。”
王允起身指着窗外,南方的蓝田关遥遥在望,如一块巨石,挤压着循规蹈矩的长安城。而董卓就如这蓝田高山,俯视着隐藏在长安城里反动派的一举一动。司徒不由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告诫说:
“如今,董卓在四处捕杀刀家人众,深怕遗留一人,扇儿即便躲藏在我这府中,这秘密也只能隐瞒一时,你家隐藏的那个刀枭,就是深刻的教训。可见,就是爹爹这府中也并不安全,总有一天会被董贼侦知。为防范于未然,孩儿,你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姓埋名,当然也不能再姓刀了,我看不如以其形近之字,更姓为刁,就名为刁扇吧。”
说了这一番话,王允用手指在地图上写画着这两个字,边写边摇头说:“不雅不雅,”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征求小女的意见:“女儿以为这刁扇二字如何。”
刀扇有意要让爹爹放宽心态,想了想,调皮地说:“这不像是姑娘的名字,倒像是个骟猪匠。”
女儿调皮的一句话,把王允也逗笑了,点着头说:“确实,这刁扇二字不象是淑女雅名,简直就是个骟猪匠。不如以其谐音,更名为貂蝉,”王允反复揣摩:“貂蝉……貂蝉!好,这个名字好,就是这个名字了。貂蝉者,冠冕堂皇之物也。此后,小女就以貂蝉之名面世,我儿以为如何?”
“好,貂蝉谢过爹爹!”刀扇同意以此名字,更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听了这话,王允高兴了,啰啰嗦嗦地说:“孩儿你此去的目的,就是要离间董卓、吕布二人,让他们互相仇杀。那时,我即可设下妙计,诛杀董贼。”
这才真正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尽管这个计划看起来是那样的天衣无缝,王允还是忍不住暗暗担心:千万不要让孩子去了,没套住狼不说,反而让娃娃成为野兽的美味,葬身狼腹。这是一次走钢丝的冒险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王允进一步向女儿讲出了自己几天来深思熟虑的全盘计划,向即将去施展美人计的间谍耳提面命:
“我观那吕布,此人虽说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实却是个胸无大志,心胸狭窄之人。他内里也和董卓一样,贪财好色,而且行事不计后果,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论亲疏,一言不和即兵戈相见。这样的赳赳武夫,只要挑起其淫*心大动,便会父子反目成仇,让吕布诛杀董卓,剿灭董旻、董璜,那时才可说是大功告成,若要复仇,爹爹在此有四字相送,我儿牢记:‘惑董媚吕’以此行事。”
“‘惑董媚吕’,孩儿明白了。”冰雪聪明的貂蝉对全盘计划已了然于胸,对王允说:“爹爹放心,孩儿已心如铁石,义无反顾。”
见貂蝉决心已定,王允既高兴又难过,对貂蝉恭敬施礼,郑重地说:“孩儿此举无异于解民于倒悬之危,救君臣于累卵将倾,匡扶大汉,就在此一举了。我替天下亿万斯民谢过孩儿的大义高节。”
是夜,父女二人彻夜未眠,在死去的英魂灵牌前,密谋至天亮。
大政方略既定,王允按计施行,貂蝉在家准备,即将粉墨登场。
这天,王允将家中的黄金百两和珍珠玉石送到金银作坊,命能工巧匠打造金冠一顶,上面嵌着五色珠宝。金冠制成,王允手捧金冠美箱,在大将军府邸前等候。
听说王司徒专事迎候,吕布将董卓送回府邸,匆匆回家,老远就看见王司徒的车驾,急忙跳下马,笑着问:
“王司徒手捧箱匣,在此等谁呀?”王允笑容可掬地说:“正在等候大将军,大将军就驾临,真是心有灵犀。”
吕布将战马、画戟等物交与门卫,而后指着箱匣,好奇地问道:“什么宝物,我看司徒大人如此小心翼翼的?”
王允故作不经意地说:“并非宝物,此乃小女的一点心意,望大将军笑纳。”王允说着打开箱盖,让吕布过目。
吕布一看金冠,又惊又喜:“哎呀呀,怎么不是宝物呢,这么珍贵的东西,若不是宝物,世上便再无宝物了。只是,奉先却之不恭,无功受禄,吕某人又怎么好意思呢?”
王允将箱匣递给吕布,顺势说:“小女听说大将军弓法娴熟,武功盖世,十分仰慕,对老夫说:天下喁喁,仰其风采,非金冠无以寄情,特将我为其准备的嫁妆——黄金首饰送去金饰作坊,刻意打造了这顶金冠。还请老夫邀大将光临草舍,以耀蓬荜。”
吕布得意忘形,手捧箱匣,就要答应。猛然想起在郿坞时,与董白那荒唐的一幕,深为懊悔。皆因自己独身一人暂居长安,妻孥不在身边,一时欲*火中烧,饮酒乱性,才和那又胖又丑的小姑娘草成云雨之欢,如果董白为此死死缠住自己,那可是件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