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义士托孤

草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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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银月如盘,悬挂中天,久雨初霁的夜晚,月光辉洒庭院,清清朗朗。王允捲起案上竹简,摘取墙上长剑,来到庭院空坝中,借着朗朗月色,舞动宝剑,想起迁都长安途中,百姓流离失所,饿死沟壑,一时感慨良多,忍不住有感而发,吟诗一首:

    “天下大势久病瘐,宝剑锋疾去痈疽;

    何当共剪独*夫贼,四方流民尽安居。”

    “好诗好诗,”树影下有人击掌喝彩:“孔子说‘诗言志’,司徒大人忧国忧民,怎不让人感动呢,大人心声所向亦是小子所愿啊。”

    王允闻言,收剑施礼,责怪月影下站立一旁的老仆王寿:“将军夤夜来访,怎不早早通报,子师未能出门迎迓,多有得罪!将军勿怪。”

    来人哈哈一笑,说:“司徒大人不要责怪,是小子要偷习先生的剑法,故尔悄然闯来,望勿见罪。”

    “见笑见笑,谁不知刀锐将军是剑术高手,子师怎敢弄斧于班门。”

    刀锐不再答话,而是咳嗽一声,一招手,树影下闪出一人,袅袅娜娜,竟是一裙衩少女。见到王允,倒身便拜:“见过司徒大人!”

    恰在此时,一朵云彩移来,遮住天上银盘,满庭花树尽陷墨色之中。王允扶起姑娘,被姑娘的美艳惊呆了,失声而言:“此女如此美貌,让月光都闭上了辉煌,躲藏起来羞于见人了,真是旷古罕见的闭月之美呀。”

    王允戏谑一笑,再仔细一看,却原来认得:不就是那年迁都长安时高叫“王司徒救我”的那位小女子吗,短短几年,已由一个黄毛秧秧的弱女子,长成一个落落大方的美艳娇娃,真是女大十八变。

    见到此父女二人,王允心中自然明白,刀锐将军夤夜造访,并带来女儿,必是有要事相商。正要相请,二人不待王允开口,已闪身进入内室,王允随后进屋,掩上房门。三人于室内暗处坐定。

    刀锐指定女子介绍说:“此是小女扇儿,今夜带来託付与司徒大人。”小女子听说父亲的话,过来跪在王允面前。

    王允慌忙扶起此人,内心已明白了刀锐的託孤之意,宽慰父女二人说:“我有一女芳儿,恰与扇儿同年,两人正好为伴,将军尽管放心吧。”

    王允吩咐老仆王寿去叫女儿王芳过来认过姐姐,然后故作不解地问道:“将军何事如此重託?”

    刀锐说:“司徒三人祈祷禳灾那天所议之事,末将已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此事虽好,只是墨客造反,十年不成,况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泄密。当年何颙一案,就因参与的人太多,导致事泄,慎密的事,晓得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只愿独来独往。今董贼无道,我辈正应只争朝夕,解民于倒悬。这么多年,我潜伏董贼身边,就为手刃此贼。无奈我武艺不精,技不如人。当年,我曾禀报大将军皇甫嵩,望大将军一举击杀此贼。大将军告诫我要忍辱负重,静候良机。如今董卓已是罪恶昭彰,人神共愤,有志之士皆忍无可忍,必欲寝其肉噬其血而后快。我刀锐如今技艺已精,剑法至臻,自信能于万马丛中取董贼首级,故尔将此女父亲赠我的利剑打造成锋利无比的短剑匕首。先生请看,”

    说着,刀锐解开衣衫,内穿小铠甲,从腰间抽出短剑一枚,在烛光下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这是我定制的短剑,已用见血封喉的剧毒汤剂煮沸熬炼,中剑者必死无疑,明日我面谒董卓议事,定将取此贼首级以谢国人。”

    说完,在王允欣赏短剑的时候,刀锐突然又叹息一声说:“可惜去年朱俊起事的时候,我们互相猜疑,没有很好的联络,造成起义失败,至今让人痛心不已。深刻的教训说明,只有个人秘密行动,才是诛杀董卓的最佳方案。”

    王允起身,面对刀锐长长一揖:“子师替国人谢过将军。将军是要学荆轲之刺秦王,真乃壮举也。不过,将军固然不亚荆轲,可董贼却并非毫无武功的秦王。须知,董贼力大无穷,精通剑术,心思缜密,平时内穿软甲。武艺高强的朱俊兄弟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刀将军比之朱俊将军又有几多胜算。况且,董卓平时有虎贲之士环列护卫,将军独身一人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凶多吉少,还望将军仔细思量,从长计议。子师实不忍看将军铤而走险,我辈却躲在一边,袖手旁观,无能为力。”

    “司徒何必自责,明日董卓就要返回郿坞,召我前去议事,这正是绝好的机会,岂能苟且于一时,错失良机,刀锐心意已决,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末将深思熟虑,正因为知道此举吉凶难料,现将小女託付与司徒,若此番出师未捷,请大人替我将扇儿抚养成人,替我报仇。”

    王允闻言,深以为然。此番壮士一去,已是生离死别,不禁怆然泪下。

    刀锐昂然而语:“小女虽年幼,然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我父女二人为杀董贼之事已对天盟誓,生死由天,若此去阴阳两隔,愿来日再做父女。”

    “爹爹!”刀扇扑到父亲怀中,忍不住唏嘘起来。刀锐拉着刀扇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此时有王司徒在此,你的身世秘密,我在此告诉你们。”

    刀锐拉着女儿的手,轻轻坐下,缓缓地说:“其实,我不是你的父亲,你父亲早在八年前就被董旻贼子在介休县屠城时洒血而死。我潜藏董贼身边多年,曾多有机会杀了董卓贼子,因惦念你尚未成年,愧对你爹。故尔错过机会。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明白事理,切勿再作女儿心态,切记勿忘国仇家恨,诛杀董卓,光复大汉。”刀锐将董卓屠杀并州刺史的血腥历史,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

    王允叹息不已:“不知此贼如此险恶。可惜,我们如今虽然知晓了他血腥阴险的发家史,而他已是羽翼丰满,满朝文武都奈何他不得了,我们是秀才造反,不知何时成功。”王允不是心怀畏难,而是想借此规劝刀锐。

    站在一旁观望多时的王芳,此时已是感同身受,泪水涟涟,闪身过来,扶起刀扇,替她擦去腮边的泪。刀扇强作欢笑,慷慨激昂地说:“望上天保佑,爹爹此去一挥而就,惩杀恶贼,谈笑凯歌还,女儿在家静候佳音。”

    父女二人洒泪而别,一个是珠泪连连,一个是豪情满怀。

    送走了刀锐,王允思虑一夜,辗转不寐,深知刀锐以死赴义,杀贼不成,必将祸及全家。那时,董贼如果听说逃掉了刀小姐,由此不能斩草除根,此贼在盛怒之下,必然殃及长安城内万千无辜少女。

    那年为迁都长安城,董卓驱赶城中百姓,万人空巷,把洛阳的地皮都刮去三尺,整个洛阳宫庙街肆,尽被捣毁焚烧。就在苍天白日,纵兵抢劫,奸*淫公主宫女。以他如此凶残的狼性,为捕杀刀小姐,斩杀长安城内成百上千的少女,并非不可能。

    如此一来,为救一刀家姑娘,却要祸害万千百姓家少女,刀将军若是九泉有知,又岂能安心。若要找个寻常百姓的女子冒名顶替,一时仓促间,又哪里找得到。况且,即使有人为愿为钱财富贵假冒一时,又怎能解脱刀女逃匿隐藏的百日之忧。

    王允左思右想,终无良策,辗转反侧,终难就寝。听得远处已隐隐传来鸡啼,索性起身下榻,梳洗过后,命王寿叫来女儿王芳,与之商量。

    女儿王芳与刀小姐也是一宵未眠,为即将开始的董贼追杀刀小姐之事,始终未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此时,王芳告诉父亲:刀小姐情急之时曾经表示:如爹爹舍身成仁,小女决不祸及无辜,决心去朝堂之上,拼死刺杀董贼,随爹而去。

    王允闻言大惊:“那怎么使得,刀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辜负了刀将军託孤报仇的一番苦心。”

    “父亲,”王芳上前一步说:“为刀将军刺杀董贼一事,孩儿深思一夜,依孩儿所见,刀将军壮行不果,董贼必然查抄刀府。能顶替刀小姐的,唯有小女,我二人年纪相仿,身形酷似,况刀小姐深藏闺中,深知其容颜者不多,小女此去,定能骗过他人。不如由小女此去刀府,假冒刀小姐骗过官军,待官府籍没了刀家财产,那时父亲寻机会领孩儿回家。以后若董卓再问起刀小姐行踪时,父亲再想法瞒过。如此李代桃僵,岂非万全之策。”

    王允沉吟良久,痛惜不已。王家子息微弱,年过三十才育有此女。如今以女儿冒名顶替,实在是凶多吉少,以弱女子行大丈夫之举,王允心中既痛楚又自豪,明知女儿此去,犹如生离死别。但此时仓促之下,再无良策,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司徒悄悄对女儿说:“孩儿快去换上刀小姐妆束,爹爹送你去刀府,唉……”王允此时心如刀绞,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无奈地一声长叹:“至于以后的事情将如何发展,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罢了罢了。”

    王允无可奈何地向女儿挥了挥手,让她快去更衣。唉,女儿此去又何尚不是有诸多凶险等待着她呢,当父亲的明知此行是趋羔羊入狼群,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独赴险境而束手无策,心中之痛,无以言表。

    一辆马车,载着王允,顺路送女儿去刀府后,趁着晨霜雾霭,忐忑不安地往未央宫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