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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珅中计身死的消息是在初雪消融的辰时传到上京的,与半空飘扬的雪花一起散落各处,是好消息啊!
张德顺飞奔归来椒房殿传递线报时,并没有注意因失手打翻茶盏湿了衣衫的崇华在后殿换衫,直接便言:“北漠王去世,耶律将军继位,北漠战局到现在总算是可以结束了。官家适才当即吩咐奴才,说是宣室殿的事一结束,就和娘娘好好庆祝!”
说完之后才发现,周围人的表情没有欣喜愉悦的放松,反而透着一股紧张感,直到内殿传来焦急的质问:“你胡言乱语什么!再说一遍。”跟着声音一起出现的人影,外裳才披一半,形容颇有些狼狈。
“这......”不清情况的张德顺实在不知如何应答崇华长公主的问话,目光投向上座的攸宁。
“好了。”攸宁起身,亲自理好崇华的衣着,“你到椒房殿这么久,不就是想知道耶律珅的消息?如今既已听到了,何须执着在此?一年之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崇华犹自处在震惊中,悲伤、愤恨、不可思议杂糅在一起的目光看着攸宁,此时的崇华有多想从面前的人口中得到否认的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人本不该引起她这样大的反应,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问:“怎么死的?那晚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告诉我,我终归是要回去他身边的!”
嗓音低沉,倒叫攸宁不忍心告诉真相,不过按攸宁的个性,只会将事情剥开了说的清楚,一次痛苦够了才可以放下。
“当初崇华公主受辱归国,大周发兵北漠,你就该想到今日的局面,战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只有耶律珅死了,大周才可以真正的收复失地,将北漠赶回漠河以北。”
见崇华依旧悲伤难抑,攸宁继续道:“很久之前,本宫便告诉过你,你是大周的公主,担起和亲之责,是大周的脸面。今日本宫还是得告诉你,你是大周的公主,和亲失败被休回,北漠王死就是最好的结局!”
疾言厉色之下情绪难免激动,攸宁只觉腹中有些涨涨之感,身边的碧柔第一时间察觉了攸宁的不对,扶住了攸宁的身子,道:“娘娘情绪切莫太过激动,担心影响了腹中孩子。”
陷入自我意识的崇华根本没有听进攸宁的话,还是一昧的问着:“我了解耶律珅,他不是轻易就对付的了的对手,他,是,怎么,死的?”最后一问,是吼出来的,惊得趴在地上、睡得正酣的斑点儿也是一抖。
“人既已死,往事当如随风飘散,你执着于这个为何?难道你还要为此与你母国,与你亲兄为敌不曾?”攸宁心头一悸,这样的崇华彻底不是她所知道的样子了,满身的阴翳,那日归国初见也是没有这样的情绪外漏。
豆大的泪珠终究是没有忍住,砸落在地开出了一朵花,名为心碎。
无人赶上前安慰,便是崇华贴身伺候的人,也单单是搀扶在一边,不敢出半声声响。初停的雪又飘飘扬扬了,雪落在地的声音是那般的清晰可闻。
“你以为你就看的清吗?”通红的眼眶猛地抬起,浓烈的悲伤彻底笼罩住了崇华,她以质问的语气说道:“自小,不论我怎么努力,总是超越不了你,便是皇兄眼里,也是你位置更多。这些,我都不想再说,只是,你,有什么资格站此处,口口声声教训于我!宋攸宁,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你发癔症了!”攸宁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扶着她的碧柔谷雨手上。一边的张德顺随时准备扑到崇华,以防真的出现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呵呵,宋攸宁,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不应该这样的不是吗?”崇华状若癫狂,一步一步的向攸宁走去,被张德顺按住了,可嘴上却没有堵住。
“谢卉儿有孕了,你不知道吧!和你肚子里的不过差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啊!呵呵,宋攸宁,你好好想想,我输了,你又赢了什么?”
一时,众人皆大气不敢出,紧张的看向攸宁,只见她缓缓松开掐着侍女的手,慢慢的扶上自己的肚子,一点一点的转身,背对着被按倒在地的崇华,一字一句,冷静而自持:
“是本宫疏忽,德妃有孕而不知,德妃身怀龙嗣乃有功于社稷,张德顺将母亲前日里送进宫的蛾身螭纹叩首壁送去德妃那,好好说话。”
平静的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造成,就在众人私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听攸宁对着崇华道:“听见了吗?这就是你我的路,只有接受,没有输赢!”
张德顺松开了手,崇华站直了身子,什么也没有说,浓烈的悲伤没有褪去,却没有刚刚那样的歇斯底里了,她找回了些许理智,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想道歉却发现无从开口,沉默的转身。
满殿紧张的气氛没有因此散去,就在崇华抬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耳边炸裂响起“娘娘”的吼声,她猛地扭转身体,看见的是攸宁倒在地上的一幕,血红色浸满了入眼的一切。
崇华不可置信的捂紧了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失控的大叫,地上的人安静的躺在盛开的血莲上,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椒房殿淡雅的熏香。
血染上了斑点儿黑白的毛上,素来温顺的猫儿发了狂,仿佛被什么刺激了,突得就蹿了出去,混乱之下,不见了踪影。
般若心境,千般变幻,不由唯一,不知所觉。过往种种皆在脑海飞速略过,终,梦幻泡影,人间飞雪,一夜消融。
好在近期,太医令只差没有将太医院搬至椒房殿了,第一时间给攸宁服下了止血丹,暂且稳定住一时再行问诊。
赵煦匆匆赶到的时候,便见崇华跪在正殿大门的青砖上,垂着头,一言不发,他疾步而行,只做没有看见崇华一般。
再一会,殿内的血腥之气已传到了殿外,被拦在外殿的赵煦只看见一盆盆的清水变作血水,焦急的扯住赵吉祥的领子问:“毕兮呢?顾家答应朕的人呢?”
“毕先生已经到京城了,影卫已经去搜寻了,娘娘吉人天相,定会没事!”赵吉祥不敢耽搁,说的干净利落。
萧清瑜重新赶回椒房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上前跪下请罪:“奴婢未守护好圣人与小皇子,罪该万死。”
一夕风云变色,赵煦并没有搭理萧清瑜,只虚虚抬了手,示意起身。此时的他,连问罪的心思也分不出来了。
昭阳大长公主是最后进宫的,步伐依旧利落,跟着她的不是两个儿媳,而是现任护国公宋衍。
椒房殿的耳线具体说过了事件经过,当昭阳看见跪在殿外的崇华的时候,亲手扇了崇华一巴掌,骂道:“早知今日你害我女儿至此,当初就该与母后坚定分说,斩草除根的道理。大周,没有你这样儿女情长的公主!”
扬起的手就要落下,叫宋衍拦住了,只言,先看攸宁要紧。
刚进去,就听见萧清瑜替崇华求情:“崇华和娘娘最多不过口舌之争,以娘娘的心性,哪里会为那点事情伤了心神!公主自发跪在殿外请罪已久,正是雪化最冷的时候,官家还是先让公主起身回宫吧。”
正巧昭阳被宋衍拦住的怨气没有散完,刚刚未尽的一耳光就到了萧清瑜的脸上:“本宫自小便烦你们这些后妃的勾心斗角,若不是攸宁尚生死未卜不宜再添血光,本宫一定好好替官家理理这后宫!”
萧清瑜捂着脸,不再说话。赵煦看了一眼沉默了的萧清瑜,又看了眼怒发冲冠的昭阳大长公主,拉了还算理智的宋衍到一边诉说。
谁知刚刚因着萧清瑜一番话而若有所思的宋衍,对上官家时,毫不留情的就揍了上去,完全没有顾忌君臣身份。
跳的都是肚上嫩肉,看不出却格外疼的点,狠狠的揍了三下,整理好衣冠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昭阳大长公主看见丈夫的行凶,只觉揍的少了些,按她的意思,再加三拳也是不够的。其余人,皆是大气不敢出,更别提出手阻拦了。
“这三拳是臣给官家的违诺的谏言,官家曾答应过臣、臣妻与臣子好好照顾攸宁,绝不使她受半分委屈,今日圣人于椒房殿中便生死未卜,可叫臣不得不谏言!”宋衍抖平衣上痕,语气听着有些漫不经心,却刀锋暗藏。
“老师三拳,煦受得。”赵煦抹去嘴角血迹,郑重言道:“煦非,包庇崇华,而是信任攸宁非言语所激,煦请求老师协助煦彻查出暗害攸宁之人!”
“当时崇华归国,臣便向官家密言,毫发无损的就归国的公主与北漠王的联系不会断,贸然出兵北漠固然有了正当理由,但总归是后患无穷,如今事实在眼前,崇华长公主因着杀夫之仇,却不敢向官家动手,只能找手无缚鸡之力的攸宁出气,无甚稀奇。臣觉得甚是合理啊。”宋衍讽笑。
“老师,不将真正谋害攸宁的人抓出来,这次便是救回来又如何?”赵煦急了。
宋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赵煦,发现自家大儿子并无说错,官家变了:“身处后宫,这些都是攸宁的命,身为人父,臣自问无能为力!”
还是未松口,经此一事,宋衍明白,不忍攸宁最终变成武懿太后的刀枪不入,那就唯有三宫六院散尽了,再难,他这当爹的都给女儿把路铺好就是了。
赵煦何尝不明白宋衍心底的小算盘,就算宋衍不开这个口,此间事了,他都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想到远在洛阳的宋景辰曾经的提醒,赵煦头一次有了悔之莫及的感受,当时轻狂的许诺,现在看来,不过一场笑话。
帝王无情无伤,一旦有来了情,只恨出生,不得七情少一情。
来来往往端着热水,端着血水的侍从的脚步没有停歇,内殿的攸宁还是无声无息的昏迷着,太医院判聚集一处,商议,吵吵嚷嚷,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影卫押着毕兮先生直接丢在大殿,方才出现了一丝转机的意思。
着急陪同女儿度过难关的宋衍,对着指天立誓着的赵煦,丢下一句:“好好看下椒房殿少了什么东西,多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