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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带来一阵甜腻的花香,攸宁面朝着横挂成一条的诗笺未动,只言:“萧娘子有何事不妨直言便是。”
萧清瑜直接与攸宁并肩站立,笑讽:“你太子哥哥在那边要我过来给郡主当个跑腿传话的呢!”
“太子哥哥放着身边内侍不用,到来使唤萧娘子,娘子果真当攸宁是傻的不成?”攸宁退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
这是还在记年前的仇呢,萧清瑜好笑的晃晃脑袋:“郡主真不知太子身边的女幕僚就是我吗?即是给太子当差,传个话也不算什么。”
“太子就在飞莱阁里,他还有一句要我传达一遍:不管如何,你还是他的妹妹,与崇华是一样的。”
后面一段话,攸宁已经转身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那方向就是飞莱阁的方向,看样子是听到了。
一台楼阁占据了悬崖边的一处少有的平地,立于万丈悬崖边上,每每都觉要倾斜下去,又安稳的立了一百多年,乃是前朝皇帝见花神娘娘像时便神思不忘,于是建了这飞莱阁,在阁内朝天顶向外看,可清晰看见天辰星海。更别说建筑的精巧之处了。
一首打油诗如是而言:
一所楼高在山峰,四面看天顺风去。仙人驻足痴痴看,亭飞檐角奇妙处。
萧清瑜并没有说谎,攸宁到的时候,太子果然在阁内。所有的侍从都被禀退在外,自己一个人痴痴的看着天顶。
“太子哥哥。”攸宁唤道。
“嗯。”太子回过神来,“你来啦。”
重新烫了一遍茶几上的一套紫砂茶具,装茶,高冲,盖沫,淋顶,洗茶,洗杯,分杯,低斟,奉茶、闻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如水的下来。
端的是爽朗清举,肃肃又有松下之风。
也难怪上京城一众贵女迷恋太子殿下了。
太子不曾开口,攸宁也不言语,接过杯盏,细细品茗。
“可品出什么不曾?”太子问。
攸宁放下茶杯,道:“这云雾的味依旧这么淡,与以往的又有些不同,该拿年前集的雪水泡才是上佳的。不过这茶还未到季节,太子哥哥拿到这样鲜嫩的茶叶,也是不易。”
“府上的人寻到的,说是在庐山上偶然遇见,统共就十几株这样的品种。当宝一样的藏着,也就给了孤这一点,你倒还嫌弃孤用的水不对?”太子扯了扯嘴角,无奈。
“即是难得的茶叶,更该用相配的水才行。”
“……”
似乎找到了两人之前相处的感觉,一下就抬起杠来。
一时又是无话。
太子站起身,复又望向穹顶,缓缓回忆:“记得你小时候比崇华还要黏我,而皇祖母又替我安排了许多课业,你总是在我最忙之时,每每过来打扰。又拿无辜的眼神看着,叫人也不好赶你。”
“顺利赖下后,你居然会安安静静的伏在我膝上,一点也不见平时的吵闹。要么就窝在一旁,拿着大毛笔写写画画,画的脸上身上都是墨汁,给你换个小号笔都不行。”
“谢夫子有心教你练会字,结果你直接在他脸上画了两撇胡子。”
这些,攸宁自是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两岁学会走路起,在不知事的年纪给长辈们记下无数的笑料。
由于受宠,她七岁才正式开的蒙。有些模糊的记忆是,七岁之前,太子哥哥空的时候,会教她念一些诗,认些字。拿他练字的笔,给她到处涂改乱画……
“攸宁不记得了……”
就这么打断了太子兴起的回忆。
太子低头看着攸宁的眼睛:“那事,你可怨我?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所以,攸宁不怨太子哥哥。”只是失落而已,同时痛恨自己的无知。
“你在撒谎。”太子道,“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我说过的吧,你和崇华承宁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不论怎样,我都会护着你们。”
“攸宁,虽则我真的利用你拖住了皇祖母,但是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若是崇华可以拖住太后,我一样会那样对崇华。”
攸宁一口饮尽温凉的茶水。起身,站到太子最初望天的那个位置。
看不见最明亮的太阳火光,只有一层层的云卷云舒。若向窗外看去,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太子哥哥想待如何,说罢。”
哪里会有不着目地的示好,原先是她想差了。
太子坐下,同样喝尽杯中水:“大周江山看似稳固,可在皇祖母执政期间,也仅剩看似了。”
“日期北魏已宣布不再对大周称臣,南边的柔然国对滇北一带虎视眈眈。内里世庶相争,空损耗了一干国力。”
“说到底,皇祖母因着萧氏,对庶族的偏见太大了些。”
攸宁回身刚好看着太子的背影:“太子哥哥是希望我劝娘娘放下对萧氏的仇怨吗?”
“没错。”太子放下手中的把玩的茶盏。
“如此,我也和太子哥哥说一事。”攸宁靠着太子背坐下,望着窗外的万丈深渊,幽幽开口,“舅舅的身体在始元年之前,自胎中带出的旧疾早调养的大好了。可就在那一年,舅舅被人暗算,咳血昏迷一月,旧疾新症一块发作,自此,有了日日不得离药之苦。而主使之人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毫发无损,诞下一个健康活泼聪明的皇子。一度威胁舅舅的太子位。”
“那时的娘娘每见到那位被高宗置于膝上教养的皇子,估计日日都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咬牙切齿。”
“我知道这事后,每每想着,若是我与大兄五哥遭人算计成舅舅那样,母亲会如何,估计恨不得让那人一家都不得好死才好。这种心情,与当初纪皇后为救承宁牺牲自己的道理是一样。太子哥哥不可能不懂。”
“那么,娘娘最后是怎么做的呢?那人和她平起平坐了太后位,那人儿子还是占据了舅舅的位置,那人的家族煽动庶族对抗世族。这些,都只是攸宁外祖母一人的偏见之心,一人的耿耿于怀,一人的错处吗?”
“世人总是爱怜惜弱小,却不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样,太子哥哥还要我劝娘娘让步吗?坐看庶族爬上我们这些骄傲了百年的世家头上,耀武扬威吗?”
“难道,这么些年的亲自教养,太子哥哥也看不到外祖母对萧氏的容忍到底有多高吗?”
“恭帝无能,自己拖累死自己的身体。萧氏无知,自己耗费着福气。这些年,恭帝虽不能亲政,可排场用度上可差过一点半点?若萧太后真的毫无太后尊严,太子哥哥觉得,当初谁还可以逼死皇后!”
太子无言以对,对攸宁这种感情用事的想法他虽不赞同,也不能否认有错,只得到:“太子哥哥保证,日后庶族再不会与世族较真。日后的朝堂,能者居之,无世庶之分。”
回身摸了摸攸宁的发髻。
“两族之间的斗争,大周已经消耗不起了。这时,皇祖母一定要拿出态度才可。”
拍开太子的手,攸宁怒而回道:“说了这么多,赵煦你还是不能体会外祖母。外祖母那句气话果真没错,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阿宁……”太子握紧了被拍开的手,“不是我一定要忤逆皇祖母,只是相较而言,大局更为重要。萧氏与恭帝的生死与我无关,我知自己早被过继在仁宗名下,所以皇祖母才会那般看重教养于我。”
“当局内忧外患,朝中可用之人极少。便是三公,也已垂垂老矣。下一辈的世家子弟,成器者一半,可当朝政者再减一半。军饷案的结果,阿宁,你应当都知晓了。”
“这样的情况,还重用世家子弟,无疑是大周在自取灭亡。皇祖母只是一时没想分明,被旧怨迷了眼。”
“阿宁,皇祖母有大智慧,若此时她未想明白,他日想起,这会使她后悔的。”
“阿宁,素来只有昭阳姑母可对皇祖母这些事,可姑母已闭门不出几月了。煦不知长主府发生了什么,但请你试上一试……”
“……”攸宁撇撇嘴角,“感情你一开始看上的说客还不是我……”
又摸上攸宁的发髻,太子哄了句:“你还太小,不宜牵扯进这些事里。”
“……”
那你还和我说那么多!攸宁气闷,说的让我去求我娘就没牵扯进来一样。还有,那个萧清瑜,只比她大一天吧!一天,她很小吗?
“母亲那里我可劝不动,太子哥哥可高看我了。”
攸宁起身行了家礼,准备离开,说了这么多,反正谁也没劝动谁……
走到门口处时,徘徊良久,才开口说了句:“再过九日,禹谟王嫡次子赵邕和湘潭王嫡幺子就大概要入京了。”
说罢,就跑开了。
留太子一人喝着壶中早已凉透的茶水。
等到后日,想必易储之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近来更得谨慎行事了。
有时他也会想,若自己真是父皇的亲生子,这条路,会不会走的更顺畅点。
他不懂体会方太后苦心,可谁又能体会他的艰辛呢?
面对太后夫子老师以及朝臣谏官们近乎苛刻的要求,他只有做的更好,也必须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