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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春鸢姐姐。
春鸢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轻声叱道:“站住!”
柳向阳停住了脚,却是侧着脖子。
“你帮姑娘放顾选出去,被你爹晓得了?”
“我爹不不不……晓得!”柳向阳急忙摆手,脸涨得通红,许是心急,一时连结巴也忘了,“我守门外等他回来时,却被我娘撞见了。我娘不敢叫我爹晓得,只抽了我几下。姑娘放心,就只有我娘知道,不敢说出去……”
春鸢这才微微吁了口气,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害你挨打,你心里是不是后悔?”
春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
“不……不悔。我皮厚,不痛。往后再有……,还叫我!”
柳向阳脱口道。
春鸢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摇头叹道:“真是个呆……竟还说往后。这一回若能渡过去,就是菩萨保佑了……”这才转身离去,只剩身后那柳向阳呆呆望着她背影一动不动。
这两日江氏因与众夫人一道随伺着贵妃,老太太不放心孙子,又舍不得抱他到自己随禧园里,怕路上闪了风,便亲自过去那边督着,明瑜无事之时自然也一边相陪。此刻老太太听乳母说着小公子各种乖巧可爱,笑得合不拢嘴,她坐一边,不自觉又想起了那糟心事。
到了今日,就已两夜了。再好一朵花,此刻只怕也早凋了。
她虽送了求助信出去给谢醉桥,他也应了下来要帮,只心中终究没抱什么大希望。若是一般富贵中人也就罢了,偏那人是滔天富贵。自己想救那杜若秋,是为了报恩。他卷进去,又图什么?这两日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觉着自己写信之时太过冲动……
明瑜正有些走神,忽见春鸢打帘进来,到了自己身边,俯身低声道:“谢府小姐来了信。”
明瑜看了眼老太太,见正逗弄孙子,忙起身出去接过了信,低头扫了一眼,心便略微一跳,晓得不是出自谢铭柔了。她从前信件都爱用冷金团花封,且必定署名。这信封之上却空白一片,如自己前日送出一般。赶不及回自己房里再拆,四顾看了下,见前面游廊侧一处玉兰花树下空荡无人,急忙过去,这才拆开了封,竟有些不敢看,闭上眼睛长呼口气,这才睁眼,一下扫完,简直不敢相信。
他竟果然救出了杜若秋!
“幸不辱命。伊暂居于我西郊园中,有惊无险。”
不过寥寥一行,明瑜捧住却连读数遍,心中慢慢涌上一阵暖意,便如春日里绽开了花。折回了信收好,默默想了片刻,心中已是打定主意。
“姑娘,可是有好消息?”
春鸢陪她回漪绿楼,走身侧见她唇角弯弯,忍不住问道,见她略微点了下头,这才松了口气。
“趁我爹娘今日不,你叫柳向阳去备车,我要出去看下杜若秋,顺便……”明瑜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春鸢倒并未注意,听提起柳向阳,忍不住道:“怪不得人家背地都叫他呆二子,前日他帮着放了顾选,守门时被柳嫂子瞧见,打了他。这么大人,竟不晓得躲,方才见他脖颈处还几道淤痕,问他悔不悔,竟说下次再有话还叫他……”
明瑜道:“他是个老实人,说起来还是我带累他。你等下过去时,顺便带盒消淤药膏给他。”见春鸢似是有些不愿地应了,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自己早过了怀春年纪,如今见到这般少男少女春心,倒觉十分有趣。这春鸢嘴头上这般,心里只怕是已是有些注意起那柳向阳了,不定自己也还未发觉便是。
“对了,等下见到他,再叫他过去悄悄跟顾选说下,杜姑娘已安全,只这几日还不好叫人知道。待过几日就叫他们见面。”明瑜突然想起,又吩咐了一声。
那顾选前日没命似地过去送信求告后,晓得全仗大姑娘瞒着父母相助,心中虽恨不得就此不回再去找杜若秋,却怕连累了她受责,匆忙又赶了回去。阮洪天见他不再闹了,且心中也确实觉着有些对不住那杜若秋,便也未再关起来,只叫人留意着他。如今只怕天天盼消息。
春鸢应了一声,主仆两个已是回了院子。
明瑜出去时,也未带旁人,只与春鸢一道上了马车从偏门出。柳向阳亲自赶车,他已从顾选处问到那谢公子西郊住处,甩开鞭子便径直放马赶去。
明瑜坐于车中,耳边渐渐闻不到闹市喧嚣之声,耳边听到几声舟桨划过水面撩起水声,便微微拉开窗帷看出去,见自己马车正行一条黄泥路上,一侧是缓缓东流虹河,一侧是汪汪水田,远处几只白鹭田间滑翔。正是春播时节,到处可见高挽着裤脚弯腰插秧农人农妇。
自己这趟出来,一是实想见下杜若秋,问个清楚。那谢醉桥信不过寥寥几句,只说她有惊无险,别话全无。她却不大相信。女孩家这般被掳去过了两夜,怎么可能“无险”?唯恐是谢醉桥胡诌了哄她安心而已。不管好坏,不见到她本人看个究竟,一颗心终是放不下去。二来,也是实想对这将军府公子表下谢意。前次那玉锁便已帮了她一次大忙,此番甚,只怕他为此已得罪三皇子也未必。这般高情,自己若不亲自言谢,实是说不过去。虽则这般瞒了大人去见一男子举动有些荒悖,只前次既已私下递信过,此番若说因了礼法而拘泥,反倒显得自己过河拆桥矫揉造作了,索性过去亲自道谢,方显诚意。
马车颠簸了下,听到轮子碾过青石板辘辘之声,又有水声传来,想是过了座桥,须臾,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听见前头柳向阳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到了呢。”
明瑜被春鸢扶下马车,抬头望去,几十步外一条青石道头有座园子,待走得近了些,抬头赫然便见浮凸门楣上“瑜园”二子,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怪异之感。春鸢也见到了,低声笑道:“可巧了,这园子名,竟与姑娘名有个字一样。”
“瑾瑜美玉,世上用到这字地儿多了去了,哪里来巧。”明瑜不紧不慢道。春鸢吐了下舌,不再说话。待到了门前,见园门紧闭,便捉起兽首门簪叩击了几下。片刻后见门打开,探出一老妪头,忙道:“这位妈妈,我过来拜访此处主人,他可?我姓阮。”
那老妪姓丁,乃是附近村人,死了儿子,媳妇改嫁,只丢下岁孙女。见这久无人住园子易了主,人也住了进来,便自己寻过来求个洒扫做饭活计,好蹭些钱贴补家用。谢醉桥怜她生计不易,便雇佣了来。昨夜预先叫人埋伏了意园几个边门之外,等到那香车出来,暗中跟了过去,又放了把火,趁乱劫走杜若秋。因了此事隐秘,这才将玉簪和几个原来一道丫头都给送到了谢府去,连高峻也瞒着。
这丁婆婆方才正扫地,听见门外有响动,便拖了笤帚过去开门,见门口立着开口说话不过是个半大女孩,皮肤玉白,眼眸漆黑,一身碧绿春衫,身前垂下两条乌黑麻花辫,辫中绞编了串小颗碧玺珠子璎珞,穗子与发梢一道垂下,皓白手腕上也戴了串翠珠手串。何尝曾见过这般出挑女孩?愣愣看了片刻,见那女孩又面上带笑地再问了一遍,这才慌忙把手上笤帚丢掉,开了门道:“公子。老婆子这就去通报。”说着便急急忙忙往里去了。
明瑜顺着鹅卵甬道往屋舍处慢慢行进。见里面静悄悄无声,两边修竹夹道,阶前石畔雨渍苔生,湖石边凿了一小池,池中蓄朱鱼翠藻。角落里有棵金黄棣棠,正值花期,柔枝垂条,引来几只蜜蜂嗡嗡舞动,大约就是此刻这园子里唯一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