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拜师之失魂记(7)

蛇从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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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鬼都慌忙的松开王八的身体。如同触电一般松开。

    这个过程一直都是静谧无比。

    王八脚底在江底的蹬了一下,身体慢慢往水面浮上去。过程实在是太漫长,王八觉得自己的已经憋不住气了。在王八绝望的时候,他的头顶冒出水面。

    王八手划着水面,踩着水。他摇摇头,忽然感觉到了恐惧,这个恐惧感来的太迟了。竟然延迟了这么长时间,王八的思维在刚才,一直都空白的,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害怕。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反应如此迟钝。王八脑袋里混乱的狠,自己对危险的反应已经太慢了。王八到第二天回忆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少了肾魄的他,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灵活。

    王八凭着本能,慢慢地往岸边游过去。

    王八边游泳,心里的寒意开始凶猛的溢到四肢,在这个彷佛深渊般的江水中,到底有什么恐怖的鬼怪,在伺机等着机会,把他再一次抓住。也许就在下一刻,自己的小腿就会被一个凶猛,但又不知道倒是什么形状的东西,狠狠扯住。把他往无底的深渊扯下去……

    王八想到这里,一股寒意,充溢全身。甚至小腿因为恐怖太甚,酸麻的感觉转变成为痉挛。

    江水冷的彻骨。王八奋力用手臂划着水面。可是和梦中一样,无论他怎么使力,王八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前进半分。

    王八回转身,把身上的那个知了壳子拿到手中,勉力举起来。虽然他思维混乱,也知道,螟蛉是辟邪的法器了。螟蛉在王八的手中抬出水面。红光变得亮了一些。把附近的江面照的清清楚楚。可是王八非常后悔看到眼前的场景,恨不得把眼睛闭住,但眼皮子不听王八的指挥,盖不下来。王八心里无聊冒起一个念头:怪不得疯子,不愿意学赵一二的手艺。

    谁愿意看见类似的场面呢。

    这个场面,比刚才更让王八惊赫!

    王八的视线所到的江水。全部漂浮着水大棒(宜昌方言:江水中的浮尸),在红光的照射下,层层叠叠的浮尸,拥挤在江水中,光线范围之外,也模模糊糊的看见无穷无尽的物体在江水里沉浮,都是浮尸——全是浮尸,绵延不绝,把长江完全充斥。这些浮尸,不再如刚才一样凶恶,都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沉在水面下。无声无息,有的还在慢慢的随着水势的流动缓慢旋转翻滚。

    离王八最近的,赫然就是骗他下水的小男孩,仰躺在水面上。

    小男孩的一只手蜷曲在身前,手指僵硬的半弯曲着。面部没有腐烂。两眼紧闭,嘴巴张的老大,白惨惨的脸庞还显露着临死前的恐惧。江水一荡一荡,小男孩的头发夹杂一些破烂的碎塑料袋子,随着江水晃动。王八忍不住仔细看着那个小男孩的尸体,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王八仔细的看着,小男孩尸体的嘴巴,里面的还能模糊的看见有些泥沙,嘴唇有一丁点惨淡的红褐色。

    王八盯着小男孩看着,心里想到:他是不是在江边玩耍,失足落水呢。王八想着这个无稽的问题。眼睛还是悲悯的看着男孩的煞白的脸部,尸体的脸有点发胀,在红光的照映下,无比凄惨。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睁开,望着王八,虽然他的脸庞朝向天空,但王八能感觉到尸体的眼神对着自己。

    “叔叔,我要皮球……”小男孩吐出嘴里的泥沙,旋即格格的笑起来。

    王八狂叫起来,翻转身,发疯的往岸边游去。

    这次王八能游动了,扑腾几下,离岸边只有六七米的距离。王八仰起头,看着岸边,计算着自己还要游几下,才能够到江岸的护堤。

    王八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全身裹缠着绷带的厉鬼,正站在岸边,绷带微微抖动,嘴里格格作响,等着王八……

    ——“安阳火车站?”我不禁好奇的问道:“你们在北京读书,为什么又跑到安阳的火车站去了?”

    “我不想说太多,我只能告诉你赵建国失踪之前,我见过他最后一面的情形。”刘院长说道:“有一些事情,我这辈子都不想提起,我给你说的,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刘医生,赵先生的事情你也参与在里面吗?”

    “当年的事情,有谁没有参与呢……”刘院长马上改变了话锋,我也看到了他类似赵一二的深邃目光:

    十二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日。刘院长能够清晰的记得这个日期。

    河南省安阳火车站是跟非常的大的中转站。安阳位于河南河北交界处,在华北地区是仅次于郑州和石家庄的铁路交通枢纽。

    火车站货车车皮的调度场,是个非常大的场地,几百个车皮停在这里,到处是交集的铁轨。一边伸向城市,一边伸向远方,没入天际。

    赵建国在一节车皮闷罐里等了一天了。时间已到傍晚,他在几百个车皮中,选择了任意选择了一个,无聊的躺在里面。抽着闷烟。

    赵建国穿着的牛仔裤和旅游鞋,还有白色的衬衣,留着长头发。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打扮。只有家境较好的学生,才能如此考究的打扮。赵一二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他不屑于穿在学生中流行的回力球鞋。

    可是赵建国现在身上肮脏不堪。他面色暗黑,目光呆滞。

    赵建国看见远远的走来了两个人,从铁路边的农田走过来。他警觉起来,躲在一个车皮后面,悄悄的看着来人。

    他看清了来人。闪身出来,对着陈云和刘忠智招手。

    陈云看见赵建国,飞快的跑过来。扑上去和赵建国抱在一起。刘忠智在后面慢慢走着,让他们又更多的时间亲近。

    赵建国和陈云抱了一会,对着走过来的刘忠智,急切的问道:“有吃的没有?”

    刘忠智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面包和健力宝。

    赵建国还没等刘忠智的胳膊伸直,就把面包抢过来,飞快的撕开包装,往嘴里狠狠塞着。吃的太急。噎住了,咳嗽起来。陈云拿过健力宝,打开了,递给赵建国。

    赵建国,喝了一口饮料,却噎的更厉害。蹲下去,使劲吞咽好久,才勉强能站起来,面色通红。

    赵建国又喝了两口饮料,才再啃面包,吃的慢了些。

    陈云和刘忠智等看着他吃东西。等着他吃完。

    赵建国吃了一个,手向刘忠智伸去,刘忠智又递了面包。

    赵建国吃了第二个,才开口说话:“你们都还好么?”

    “我们没事。”

    赵建国嘴里还在咀嚼,“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好!”刘忠智狠狠说道:“你以后怎么办?你说说看,你怎么办……当初叫你别去,别去。你他妈的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弄成这样,你开心啦?”

    “你别跟我来这套!你们没资格说我。”赵建国激动起来:“如果不去,我这辈子都会后悔。”

    “你们已经折腾了几个月了,为什么还不罢休呢?”刘忠智痛心的说道,“非要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你们才甘心吗?”

    “你他妈的,别在我面前做出这个样子。你脑袋里只有你自己,你有想过我们的国家吗?”

    “是的,是的,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人,可是你呢,你狗日的连身边的人都不在乎!一个连亲人朋友都能放弃的人,凭什么谈论为国为民!现在你看到啦,你们连累了多少人!”

    “住嘴!”赵建国喊道:“我没错……我没错……付出代价是必要的……”赵建国的声音小了点。

    “放你妈的屁!”刘忠智骂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当初你在礼堂里演讲,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个狗日的净他妈的骗人!有本事你别跑撒!有本事别躲在这里撒。”

    刘忠智暴跳如雷,指着赵建国的鼻子大骂。

    “我至少比你强!”赵建国把手中的健力宝瓶子狠狠砸向刘忠智,“你他妈的只会做缩头乌龟!”

    陈云在一旁大喊道:“你们别吵了!求求你们了。”

    两个大男人安静点了。

    “你爹到学校来找过你了。”刘忠智小声说。

    “什么……”赵建国说道:“他来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还知道惦记你爹啊,你不是说付出代价是必然的撒”

    “我爹怎么啦!”赵建国慌了。

    “你惹了这么大的祸,还瞒得住他么。他已经不是县卫生局局长了,他呆不下去了。可他巴巴的从长阳来找你,就是担心你出事。”

    赵建国愣住了,神色慌乱,双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摸出个烟盒子,却已经空了。

    刘建国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过去。

    赵建国抽出烟,用火柴点,可手抖得厉害,半天点不燃。

    “我爹会理解我的。”赵建国说道。

    “你别自己安慰自己了,你说我只在意身边的人,你倒是高尚。你高尚。。。你高尚。。。你为别人想过没有,你爹为了你,连公职都丢了。”刘忠智又激动起来:“还有小云,她怎么办?”

    “你别说了,你不要说!”陈云哭起来。

    “我想了,云云跟我一起走,大不了找个偏僻地方,躲几年,再到我老家的山上当个代课老师也没什么。”

    刘忠智抢上前去,一拳把赵建国抡倒在地。

    “你要一个研究生跟你去当代课老师!”刘忠智对着地下的赵建国狂喊:“小云已经考起研究生了!你这个只会为自己着想的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不是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陈云把刘忠智掀开,“我愿意跟着建国走,智哥哥……”

    “你现在怎么跟着他走,你怎么走……”刘忠智激动过甚,哭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你……现在……的……现在的……情况……怎么跟他去到处跑……”

    赵建国站起来,对着陈云欣喜的说道:“云云,你考起啦,哈哈,你考起啦。”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她现在读不成了。”刘忠智隔着陈云,又踢了赵建国一脚,“学校要开除她了。”

    “你们不是跟学校承诺了,退出了吗?”

    “你现在怎么不骂我们背叛你啦,怎么不说我们和你的理想背道而驰啦,怎么不说我们是没骨气的窝囊废啦……”

    “学校还是把你们卖了?”赵建国说道:“老子要去打死那个姓周的王八蛋,狗日的说话不算数!”

    “周院长是个好人,你别侮辱他!”刘忠智说道:“他一直维护我们,不仅是我和云云,他到现在都在替你解释,说你是一时冲动……”

    “那小云怎么不去读书……”

    “你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你……”刘忠智又要从过去打赵建国了。

    陈云要跪下来了:“别说……别说……”

    “不,我要说。”刘忠智喊道:“赵建国你这个混蛋,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吗?”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赵建国声音软了。

    “云云已经退学了,她不读研究生了,她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她一个女孩子,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去读书了。”

    赵建国愣在那里,不说话。就这么呆呆的站着,脸上不知道显出什么表情。

    “郑卫星跟我有交情,他女朋友是护士,你们可以去找他……”

    刘忠智把手高高的抬起,赵建国下意识的躲了躲。

    “我不打你……”刘忠智高抬的手,慢慢放下来,“你以为我要打你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做出个英雄主义的样子,装逼很痛苦,装逼迫不得已,装逼很伟大……不不不……我不打你,打了你,我的手会脏……”刘忠智笑起来,笑声比哭的还难听。

    “云云,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这种人,你觉得你的坚持值得吗?他还骂我们没骨气,临阵脱逃,背叛他呢……”刘忠智挽起陈云,“我们走吧,就当做个王八蛋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云哭着对赵建国说道:“不要紧的,建国,我不要紧的,我们到你老家的山上去。”

    赵建国不说话。拼命地眨巴自己的眼睛。

    “走吧。。。走吧”刘忠智看都不看赵建国一眼,“我们走吧。”

    “赵建国!”陈云突然大吼:“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赵建国还是一言不发,突然蹲下来,把脸捂住。

    “赵建国!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找郑卫星!”陈云挣脱刘忠智的手,冲到赵建国面前:“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赵建国蹲在地上,喊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云不哭了,“智哥哥,你是对的,我们走吧。”翻身走去。刘忠智啐了赵建国一口。也走了。

    两人走了十几米远,赵建国忽然喊道:“忠智,你会帮我照顾云云的……是不是?”

    刘忠智站住不动了,但仍然把背心对着赵建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愿意跟我不认识的人说话。”

    “你当初就喜欢云云是不是?你还恨我先你一步,抢先对云云摊牌是不是,你恨我,你恨我横刀夺爱,是不是……”

    刘忠智不理会赵建国了,走快几步,追上陈云,把陈云扶着:“你说他是个人,还是条狗啊?”

    陈云破涕为笑:“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是人呢。智哥哥。你说的那个啊,我看不见。”

    赵建国看着陈云和刘忠智走远,一直看到他们走进苍茫的夜色中。

    隔了好久,一声高亢又凄厉的哭喊,才在夜空中响起。

    刘院长把话讲完了。

    我眼睛睁得老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看着刘院长肥肥白白的样子,一副官相,一看就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可是他说出的故事——我倒是宁愿相信是故事,却无法接受,我无法接受如此震撼我心灵的兄弟之情。

    我想起王八了,王八这么多年来,对我如何,在我脑海里一一晃过。可是我竟然还骂他,骂他出卖我,为了一个石础出卖我。王八的内心之难过,也许就如刘忠智当年一般吧。

    我把董玲看了看。董玲现在已经靠着扛塔夜叉睡着了。

    我微微笑了笑,妈的,我他妈的以前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对刘院长说道:“我要去找王八去了,董玲就交给你照顾。”

    “没事,我天生就是被人托付的对象,我习惯了。”

    我想起了陈阿姨臃肿,坐在麻将馆打牌的样子,笑起来。刘院长其实蛮会开玩笑么。

    “你小心点,你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会不会有事?”刘院长在身后问我。

    我摆摆手,“可是赵先生也说了,我八字有六火,妖魔鬼怪都怕我呢。”

    我现在心情激动,勇气非凡。

    王八,老子来了,你要撑住啊。

    王八撑不住了。

    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的溺水尸体在向他挤过来。可是他又不能游上岸。

    王八越来越累。力气马上就要耗尽。

    王八的腰部又被一个水鬼给横抱住,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眼前一黑,无助的往水下沉去。

    在昏迷之前,王八听到了一声无比尖锐的叫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七月半的子时之后,一个缺了魂魄、熄了罡火的大活人,在鬼魂看来,无比珍贵。都想抢进王八的肉身,借尸还魂,在阳世多逗留几天,为了这区区几天,即便是坏了王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王八已经在水中昏迷,诸多的水鬼,抢夺着王八,王八的身体被拱出水面。

    缠满绷带的鬼魂,看见王八的肉身,即将被水鬼抢去。在江边尖锐的叫喊。喊声引来几个从陆上行走的孤魂。这几个孤魂,看见王八了,都顾不得阴世的水界,扑到水中与水鬼争抢。

    赵一二现在郁闷的很,犹豫不决。

    老天爷怎么老是和他作对,连找个徒弟,都不省心。明明看中了徐云风的资质还行,却是个胆小鬼。倒是王鲲鹏一门心思的想跟他学,又只是空抱一腔热情。诡道总不能失传在自己的手中,可是金仲的德行,实在太差,比他师父还混蛋。把螟蛉交给金仲……赵一二摇了摇脑袋:那还不如失传算了。

    赵一二已经进三十五岁,满了三十六的实岁,就没法把螟蛉交出去了。可是,王鲲鹏这小子实在是太差劲,才走了几步,就被大河的水鬼给拉下去。若是徐云风,那水鬼现在估计手都烧没了。赵一二一想到这里,就烦躁起来。怨恨自己的命数,当个神棍都当不好。连徒弟都弄不来一个接班。

    赵一二刚才看见长江下游的水面红光闪了闪(赵一二现在镇江阁下游半里,王八在一马路江边,其实不算远),就知道王八被扯进水里不说,嘱咐他到二道巷子再使用的螟蛉,也早早的掏出来。这就算了,可是看样子,王八拿出了螟蛉也没有上岸,仍然没有摆脱水鬼。

    这么差火(宜昌方言:水平低)的人,干脆算了,放弃算了。这次让他受点惊吓,以后就死了求道的心吧。

    赵一二打算交代水猴子,让他去保王八的命去,再拖下去,王八可真被水鬼拉死了。

    可是赵一二停止了这个打算,他看见了下游的江面又红一下。赵一二笑了笑,这死脑筋,又把螟蛉拿出来用了一次,总算是还没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