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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半年之久的惶恐不安,在得到这个拥抱的那一刻消散殆尽。和这个拥抱一比,很多事都不再那么重要了。艾尔沉默着,再次用力搂了搂鸣人,方才松手。小厂长背过身去冲所有熟人打招呼,怀中骤然空荡荡的鸣人放下胳膊,伸手去搭对方的手掌。她后脑勺仿佛生了眼睛一般,在他的手握上她之前,抢先一步攥住鸣人的掌心。
在一旁含笑注视两人重逢的大家上前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向几乎被默认死亡的厂长问好。
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好胳膊好腿的回来,自来也哈哈大笑着伸出大手搓揉厂长的头顶。头发被揉的一团乱的艾尔强忍不满,乖乖站在那儿一脸生无可恋地任由自来也继续荼毒她的发型:“半年多啊小エロ,你这家伙都去哪儿了?”
这个叫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小厂长撇撇嘴,念及离别太久,忍气吞声地回答说:“……遇到了从没遇见过的术,没办法,在异世界流浪了大半年……不过好在得到了神明的祝福,这才有惊无险的回来啦。”
“哟,小鬼。”纲手单手叉腰走过来,因为刚才的战斗,她发丝略微有些凌乱,白玉般的脸蛋也粘上一些尘土。尽管如此,尘土也掩盖不了她出众的美貌,木叶公主微微一笑,顾盼之间便是妩媚万分。
艾尔侧侧头,站直身体同样回以微笑:“哟,大婶。”
……纲手脸上笑意敛住,看向少女的眼神微微发沉,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嘴角抽搐道:“我说小鬼,你现在是有多高。”
有多高么?艾尔微微垂下眼皮,视线和纲手琥珀色的美目对上,佯装无奈地一摊手说:“和鸣人一样高吧。”
#也就是一米七出头什么的,科科。#
多年不见,纲手和艾尔才刚刚对上,就这么会儿时间她们居然又掐起来了。眼看她们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往皮笑肉不笑进化,自来也和鸣人诧异对视一眼,暗暗嘀咕着“为什么她们一直都看对方不顺眼”上前将两人分开。
“胸部寒酸的小鬼……”纲手轻轻咬牙。
对自身胸部没有执念的厂长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我胸没你大,但是我腿比你长啊。”
“……”被夹在中间的自来也和鸣人不由先后打个冷战,师徒两不敢吭声,连忙把她们各自拉到一边去。
这次战斗,除绝以外的晓成员悉数落网。回归幼年形态的格鲁特将弥彦身上的黑棒拔下来,不久之后,他的尸体将由涡潮村义务安葬。长门和小南静静地看着涡潮村二号的居民为弥彦收尸,两人皆是默然。
“不用担心,这里的村民会好好安葬他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长门头也不回,低声道:“自来也老师。”
几名村民合力将弥彦装入尸袋中,“刷”,拉链一拉,长门再也看不见弥彦标志性的橘红短发。小南眼中似有追忆似有别离怅然之情,带着苦笑看弥彦被涡潮村的众人带走。
“弥彦的尸体会被火化。”再也不会有人能亵渎他的意志和躯壳。
听自来也这么说,长门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男子缓缓道:“他说,雨之国是个爱哭的孬种,他讨厌孬种……可是,我们中最爱雨之国的也是他,他如果有灵,想必他给自己选择的墓地也还会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国家……”
自来也静静听着,长门又道:“世界和平的希望在哪儿,我完全不知道。鸣人他真的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改变吗?”
爱憎会,离别苦,众生皆苦。
生于尘世,生死苦痛会不可避免地伴随人走完这一生,如影随形。凡人永远在红尘苦海中挣扎着,以爱为名互相伤害,以憎恨为名彼此攻讦,以人性为名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世界。似乎只要还存在着人欲,世界就会永无宁日一般。
爱与憎恨相伴而生,不断不断地在岁月的长河中催生悲剧和苦痛。回头看,人类的历史皆是庶民的血泪;向前看,未知的将来张开血盆大口,耐心等待新一轮祭品。
希望到底在哪里?
“长门,也许人就是这么悲哀的生物,不会有救。”自来也指着远方手拉手被村民们迎接的少年男女,定定道,“可是,谁也没有资格越过所有人对这个世界施加惩罚。大家都有活下去的心,都有想争取的东西,那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们采取的手段。”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裁决世界,那也不该是我们这些血肉之躯,而是法律。在他们两构想的世界中,和平的第一要义就是,在法制的威严下所有人都要克制自己去伤害别人的欲*望。时间无休止的流逝着,再强大的生命也会在某一天化作飞灰,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我们还能动弹的时候坚持努力,让人这种丑陋而美丽的生命尽量绚烂地燃烧完这一生。”
当年的四位弟子,如今仅剩两人存活,物是人非事事休……自来也拍拍长门瘦骨嶙峋的肩头,徒弟干瘦肌肉下凸起的骨骼硌得他掌心一阵刺痛,他胸口堵得慌,弯腰一把抱住行动不便的长门,再揽住小南。师徒三人相拥着,良久无话。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自来也低声道:“你被这个世界伤害得很惨吧。”
长门缄默不语。
人活在世界上,磕磕绊绊,就像千锤百炼的钢铁一样,反复被焚烧捶打。有人撑过去,成了精钢;有人被打击得走了歪路。
过度的爱蒙蔽了长门的眼睛。
自来也始终记得当年的他是一个多么温柔谨慎的孩子,不像水门那样聪明自信有主见,不像鸣人那样咋咋呼呼,也不像艾尔那样动不动就对他甩脸色瞪眼睛。而如今的长门却已远远不是当年那副模样,无声无息间,岁月到底摧残了多少人?
“于是你选择了惩罚世界……可是,伤害别人比伤害自己更让你痛苦吧?”自来也这么说着,再次用力搂住两人。长门似乎无动于衷一般,在老师宽阔厚实的温暖怀抱中静静听着,思绪飘回许多年之前的雨之国,在那个阴冷多雨的国家,这个男人就是用这双臂膀和怀抱为他们撑起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你谁都不相信,所以决定相信自己。但是,不倾听人们的声音,怎么可能为他们带来和平?”
夜幕降临,人们渐渐散去,家家户户依次亮起明灯,璀璨的灯光亮过天上的繁星。待四周无人后,自来也不由分说的背起长门,小南沉默着跟在身后,向他们的临时监牢前进。
为了照顾长门的感受,自来也尽可能地绕开大路往小路上走,以为这样就不会遇上什么人。不曾想半道上居然还能遇到并肩躺在草地上晒月亮的涡潮村两位首领。
鸣人看看越走越近的三人,尤其是自来也背着的男人,惊讶的神情一晃而过,金发少年大大咧咧的伸手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哟!”
和他脸上堪称傻气的笑脸不同,早就知道有人靠近的艾尔一脸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向三人问好。
自来也无语得很,轻轻稳住背上的长门,跳脚吼道:“你们两个小鬼在这儿干嘛?”
“数星星玩儿不可以吗?”
“这是约会~”
各自脱口而出后,两人面面相觑一番,艾尔首先妥协地点点头:“这种小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鸣人拍头嘿嘿直笑。
把世界交给这样的小家伙没问题吗?长门还有几个疑问想问他们,拍拍自来也的肩膀,正要迈腿前行的自来也会意的停下脚步。红发的男子凝视着两小无猜的两人,缓缓问道:“你们两确信着今天的自己选择的道路吗?”
早就换下那身战斗用的银白软甲的少女穿着浅紫的裙装,坐在草地上,支着胳膊托腮盯着长门。在她说(嘲)话(讽)之前,鸣人先开口反问道:“为什么不?”
“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互相理解,欲望会无休止的滋生战争。你认为你能消除这些绝望吗?”
鸣人扭头和艾尔对视一眼,无声微笑。长门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奇道:“你们笑什么?”
“真正的互相理解只存在在机器之中,”就像ns-4们,它们能毫无障碍的理解彼此运行所需的所有代码。而人类……瞥一眼浅笑的银发少女,鸣人摇头道,“我连自己心中的阴暗面都不能消除掉,又怎么可能消除所有人的绝望?”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回答,长门垂下眼帘,失望的情绪像是虹吸作用下的液体一样,点点从胸口向上蔓延。鸣人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跳到长门身旁,“师兄,黑暗永远都在。”
长门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认命了吗?”
认命?
“谁要认那种愚蠢的东西啊?”就像发现什么可笑的事一样,鸣人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丑陋的事物任它继续丑陋,我们要让光明盛放得更加明亮。……我觉得,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根本上都是一样的,在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之前先满足大家生存的需要才是正经事啊。”
“说大话的臭小鬼,”自来也抽出一只手拍拍鸣人的脑门笑骂道。等了等,长门没再吭声,白发的男人背好轻的不可思议的弟子,随意至极的扔下一句“我们走了”径自离开。
走到离鸣人大概二百米远的地方,自来也小声问道:“可以放心了吗?让弥彦留在这儿。”
前路渺茫,未来依旧充满不确定性。长门沉默着伸手环住自来也的脖子,早已成年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靠在父亲一般的恩师背上:“新时代能否是从这里起航,就让弥彦替我看看吧。”
弥彦不爱阴雨连绵的天气,托季风的福,涡之国气候还不错……在这里长眠,他会不会稍微开心一点?
“和他彻底道别吧。”自来也低声说。接下来的一路上,三人皆是无言。
今夜有风有月。远处灯火通明的校园内,上晚课的孩子们似乎正在唱着歌,断断续续的歌声随风飘来:“永远不会改变,直到天长地久,让我们一生是朋友……在今日,我们彼此道别,直到再会的那一天。”
——等到生命的尽头,我们一定会真正重逢。那之前,还请你继续等等我们。
——“只有孬种才整天哭哭啼啼的,不要哭,长门。”
“他们都走了啊。”扫一眼小道尽头,自来也师徒的身影早就彻底不见了。艾尔转过头应道:“看样子是哦。”
鸣人无所顾忌的倒在地上摊成大字:“小时候,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起看过夜晚的天空啊。”
是啊。小厂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头顶的天穹,这样的月色想必之前有过无数次,今后也还会有很多,但每一个当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再不会有。
她离开了这么久,肯定有很多事不清楚吧?
鸣人兴致盎然的继续说这说那,正兴头上,银发的少女突然一把扑进他怀里。
微风拂过大地的时候,她垂下的细细发丝轻柔地挠过他的嘴唇和面颊。隔着衣服,依旧能感受到她手臂肌肤微凉的温度。此次的拥抱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更贴近彼此的心跳;还有,更沉重,就像突然拥抱住整个世界一般。
“鸣人,你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吗?”艾尔缩在他怀里,不住地发颤。
心脏一抽,再是一软,鸣人无声的举起滚烫的手掌按上她双肩。炙热和微凉的体温交换的那一刻,两人僵了僵,莫名其妙同时脸红。幸而习习凉风不住吹来,方才稍稍缓解血液冲上脸的窘迫。
过了一会儿,鸣人小声说:“能看到啊。”
不管预想了多少遍,实际行动的时候果然还是紧张得不行。一贯从容的小厂长牙齿不由自主上下打磕,结结巴巴地说:“你现在看到的星光,全都来自数光年之外。星星的光芒穿越真空,在浩渺的宇宙里孤独地走了好几年,才落在你的眼睛里。我我我我我……我去过无数个世界,从比星星更远的地方回到这里,因为我我我……”
鸣人眼睛亮晶晶的,耐心的等了半天,那个人还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眼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人也像快背不上气了一样,鸣人索性替她说了:“我喜欢你。”
呃??艾尔噎了噎,不敢置信地瞪着大眼睛,一口气问道:“你说什么?”
“这句话是我对你说的,但是……艾尔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小厂长结巴得越发厉害,磕磕绊绊地问:“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当着她的面,鸣人解开护额,从护额后特地加上去的防水层里抽出一张薄薄的书签,在小厂长眼前晃了晃。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艾尔心虚气短,两眼发直,虚弱道:“你难道都知道了……”
既然他都知道了还告什么白?艾尔木着脸坐直身体:“好了,风也吹够了,我们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啊喂!?这次可是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啊。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气急道:“我说,你要害羞到什么时候,悄悄写了这种东西,却把自己的心里话闷在心里。你这害羞鬼,今天说什么都得把那句话给我说出来哟!”
“桑,你口癖全出来了!”
“说啦!”
“……你这样盯着我看我说不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