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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本就没有绝对的秘密。十三公主在宫中那些闺房秘事,指望她身边的太监宫女能够保守秘密那就是怪事儿了。底层既然传开了,其他的皇子公主就未必不知道,而像易小婉这样没事就能进皇宫,跟太后说几句话的人,更是消息灵通。
看到秦飞那一副恍然的样子,易小婉难得俏脸一红,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把十三公主那些事儿给说出口,实在是有些为难。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秦飞居然还知道十三公主到底做过些什么。
“你说朝中有人要向十三公主求亲?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秦飞问道。
易小婉压低了声音,贴近秦飞身边道:“十三公主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娶了她的人,始终是多了个驸马的头衔,将来做许多事都会方便许多。这件事,暂时还不急,九公主刚刚被逐出宫,陛下的心情想必不是很好。那人也不会自讨没趣,为儿子向十三公主求亲。等你从北疆回来,再为我办这件事好了。”
易小婉说的如此神秘兮兮,秦飞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驸马,在他眼中,无非是政治联姻又或者是吃软饭的好保障罢了。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如果拥有孙涸、庞真、易总督这样的实力,又何需区区一个驸马的名头?
“对了,差点忘记了正经事!”易小婉小手在额头上一拍:“方才我回家给你给调卫队的时候,爷爷让我告诉你,去北疆,有个人只怕你用得上!”
“谁?”
易小婉笑盈盈的端起茶杯,钓了钓秦飞的胃口,这才说道:“在东都刑部大牢的重刑监察牢房里,有一名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的囚犯。他的名字叫做李虎奴!”
秦飞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忽然灵光一闪,在旧案处的档案里还真看到过他的卷宗,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是,那个被人在老虎洞里发现,吃虎奶长大的李虎奴吗?”
易小婉点了点头:“李虎奴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当年一伙猎人追踪一头母老虎,直至虎巢,却在那里发现一个已经三四岁的孩子。那时候,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能手脚并用爬行,见到猎人,便露出森森白牙,作势欲咬。那群猎人觉得十分好奇,便带他回到村子里。奇怪的是,那头已经逃走的母老虎,居然还跑到村子里,呜呜哀嚎。李虎奴听见之后,便爬到村外,母老虎用奶.水喂他……”
“当时人人称奇,猎人们小心翼翼的活捉了那只老虎,就让李虎奴吃虎奶长大。慢慢教他认字说话走路。日子久了,他也能像人一样生活了。”易小婉咂舌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李虎奴虽然来历不明,可他天赋异禀,天生就力大无穷,常人修行到九品,也未必能够力举千斤。这对于李虎奴来说,只不过是他十一岁时的力气而已……”
秦飞缓缓说道:“果然是个传奇男子,后来又如何了?”
“就因为他天赋太高,又身在北疆,声名鹊起之后,燕王亲自下令将他召至殿前。虽然那时候李虎奴只会猎户教他的粗浅武艺,可表现出来的天赋,已经足够让燕王侧目。于是燕王命刘任重亲自调教李虎奴修行,并一力栽培。李虎奴没有让燕王失望,据说他的修为很快晋入先天之境,在他被抓的时候,已是宗师级的高手了。”
秦飞悚然动容,李虎奴被抓的时候是二十五岁。一位二十五岁的下品宗师,在楚国是何等天才?哪怕比起庞真秦飞这样的天纵奇才,也只不过是略逊一筹罢了。
易小婉接着说道:“李虎奴并不仅仅是个武夫,他其实聪明的很,在北疆军中从什长开始做起,平步青云。别以为是燕王看重他,他才晋升的快。实在是因为他的军功太强,百人夜袭蛮族营地,杀进杀出,部下折损三人,斩首过百。北疆军和蛮子一位可汗的大会战,双方僵持不下,李虎奴出妙计,冒奇险,带一队敢死队,从悬崖突降,捣毁可汗中军大帐,从而大获全胜。所以,他二十五岁那年,已经论功行赏至总兵了!”
秦飞淡淡的叹了口气,如此天才人物,二十五岁便是从三品总兵,下品宗师,在北疆深得燕王器重,又有刘任重这般厉害的老师教导,想来天都有些眼红。
易小婉一眼就看穿秦飞的心思,取笑道:“别觉得人家厉害,在很多人眼里,你十七八岁晋入先天,十九岁不到就已是察事厅同知镇督,掌管一处。几位大宗师都对你青眼有加,更有超绝无双的天分……如果说,老天眼红李虎奴的话,那看到你,老天都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春雷绽放,乌云轻浮,几滴春雨果然打在窗口的雨檐上。
秦飞轻笑一声,问道:“卷宗里只是说,李虎奴,正昌十三年问罪入狱,案由不详,刑部与燕王府会议,监禁终身。”
易小婉不屑的斥道:“那是官面上的话,说给外边人听的。其实事情是这样……当年李虎奴作为副手出征,带军击溃蛮族一部,随后在山里发现上千妇孺,都是那些蛮族来不及撤走的老弱病残。主将要尽数屠戮,可李虎奴不干。他说,自己是个孤儿,老虎都不忍心吃他,用奶.水将他喂大。若是战场上遇到穷凶极恶的蛮族士卒,就算全杀了,也是战士的命运。可如今面对一群手无寸铁,战战兢兢的妇孺,怎么都下不去手。”
“他不肯杀,主帅就和他翻了脸,强行命令部队屠杀。不过,那些官兵大多十分崇拜李虎奴,相继抗命。主帅带领卫队要亲自上去屠杀,李虎奴便出手阻拦。他何等修为,轻描淡写就打烂了主帅的半张脸,饶了他性命不杀。看着那群妇孺离开之后,李虎奴才带军回到燕都。”
秦飞击案道:“李虎奴惨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清脆有声,众食客不禁循声而顾。秦飞再度摆出官威,傲然面对围观,如电神目将众食客目光逼退。
易小婉轻声道:“你说得没错。燕王一代枭雄,当然知道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他赖以为根本的北疆大军,如今官兵已经开始为了李虎奴违抗主帅命令……在燕王的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声音,那便是他的声音。他决不允许手下任何一个将领出现严重的个人崇拜,像支持李虎奴违抗主帅命令这样的行为,若不扼杀,他将来就无法统帅北疆大军,做不到上行下效,命令通畅,又怎能打胜仗?”
“为了北疆大军依然牢牢控制在手,燕王不得不壮士断腕,下令将李虎奴诛杀。”
“执行这一命令的便是刘任重……”易小婉小嘴一撇:“刘任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自己的徒弟可真忍心下手。以当时李虎奴的实力,怎么可能是刘任重的对手?李虎奴拼命抵挡,也差点丧命。好不容易李虎奴一路逃出燕都,那时我们察事厅在北疆还有足够的力量,听说此事,那时负责北疆的同知提督立刻安排人手将李虎奴救走!”
秦飞微笑道:“你让我猜猜。八成是李虎奴逃走之后,燕王追查到是察事厅动了手脚,便从刑部施压,要求处决叛将。我好奇的是,按说李虎奴犯的的确是死罪,违抗军令,殴打主帅……朝廷是用什么方法保他下来的呢?”
一说到这个问题,易小婉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差点让那些不长记性的食客们再次扭过来脑袋。
“这件事……当年陛下处置的手段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
易小婉低声道:“陛下听说此事,便说道,叛将?该杀,判他死罪。燕王可没想到陛下这么好说话,还没摸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刑部就已经判了斩立决下来。察事厅便马上把人交给刑部和大内侍卫看管。”
“眼瞅着快到处斩李虎奴的日子了,陛下把只有五六岁的管灵思召入宫中,说是怎么看她怎么喜欢,便给了郡主之封,本来陛下是管灵思的姑父,封了郡主便算是父亲了。陛下说,若是有皇子公主诞生,是要大赦天下的。如今管灵思受封郡主,等于是多个女儿。只不过,不是亲的,就不用大赦天下了,大赦东都就行。”
“这个理由噎得想为燕王帮腔的大臣都无言以对。李虎奴就这样从鬼门关捡了条命,不过,因为他犯案实在太重,饶了死罪,也要坐监。从此他便被羁押在刑部大牢,转眼十年过去,许多人只怕已经淡忘了李虎奴是谁……”
秦飞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陛下果然不是一个严肃的皇帝。不过,正因为如此,陛下显得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爷爷说,你自己想办法把李虎奴从大牢里提出来。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从刑部大牢提出一个终身羁押的人呢?”易小婉一手托着腮,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很久。
秦飞淡淡的问道:“我给过燕王面子吗?”
“好像还真没有!”
“那我何必要跟他解释,直接去刑部提人就是了。”秦飞耸了耸肩膀:“若是刑部不给人,那就兵对兵,将对将。刑部尚书那里,你爷爷去说。他若是不去,我就直接带人走,叫刑部尚书去找你爷爷。卑职官职太低,完全没有和尚书对话的资格。”
“你……”易小婉一时语塞,无言以答。
牢房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那昏黄暗淡的灯光,地面上零星稀落的稻草,床铺上肮脏不堪的被褥,和时而从墙角跑进跑出的老鼠,应该是大牢的主旋律。
可眼前的牢房,让秦飞狠狠大开了一次眼界。
窗明几净,被褥洁白,门外四人与其说是狱卒,不如说是看门的。这座牢房,除了里边的人不能出来之外,其实生活是蛮享受的。
站在门口的狱卒慢条斯理的对秦飞解释道:“如今是下午用茶点的时辰,李总兵喜欢一个人静静的进食,不愿被人打扰。若是秦镇督想要见他,还得耐心等候一段时间。”
秦飞脑门一晕,这是坐牢?
易小婉幽幽的叹息道:“刑部多会做人啊,难怪尚书大人可以一做就是十几年不挪窝。明知道是陛下要保的人,大牢里也给伺候的好好地。”
牢房里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今天茶点太淡,来日命人做辣一点。暂且不吃了,是不是有客来访?叫他们进来吧!”
狱卒笑呵呵的应道:“卑职这就去厨房狠狠训他们,明知道总兵大人口味偏辣,做什么清淡的……对了,察事厅的同知镇督秦飞大人来访,卑职领他进来。”
秦飞和易小婉带着一丝好奇的心情走进牢房。
眼前的男子,骨架宽大,身材极高。秦飞已经比普通人都要高一些了,可站在他的面前,依然低了一两寸之多。他把胡须刮得十分干净,腮帮子和下巴上留下一片铁青。两条浓黑的眉毛,仿佛两支怒拔的剑,挑在一双顾盼生威的虎目之上。这样的人,走在街上,任谁看到都会赞一声,果然是北疆虎穴里长大的好汉子。
“李总兵!”秦飞施礼道:“在下察事厅同知镇督秦飞,这位是易总督的嫡亲孙女易小婉姑娘。”
李虎奴上下打量着他们,淡淡的说道:“察事厅的人,向来没什么好相与。你们两个年纪虽轻,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来找我,有什么目的,就说罢。”
他既然如此直接,秦飞也就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问道:“李总兵在这里住的舒服吗?”
李虎奴轻蔑的一笑:“舒服,当然舒服。每天三餐丰盛,茶点随传随到。狱卒待我极好,偶尔还会进来给我捶捶腿,按按肩膀,就算洗澡的时候,都有人抢着帮我搓背。如果我需要女人,也会有人从外边领一个进来,高矮胖瘦,我喜欢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还不用我自己给钱……这样的日子,多好!”
秦飞冷哼一声:“李总兵叫我开门见山,可你却跟我兜圈子。牢房再好,也是个囚笼。我很想知道,李总兵身上连一个枷锁都找不到,以你的修为,大摇大摆开门出去,刑部狱卒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拦你。可你为什么不敢出去呢?”
李虎奴诧异的瞥了秦飞一眼,自顾在窗边坐下,淡淡的说道:“是,若是我想走,无人能拦我。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愿走。”
“这里有什么让李总兵眷恋的?”易小婉插口道。
“不是眷念。”李虎奴缓缓说道:“我是被老虎养大的,一餐一水,命中都有定数。得人恩果要千年记。那只养大我的老虎,在我北疆从军的那一年,病死了。当时,我很伤心,我发誓,任何对我好的人,我都要十倍报答他。后来,燕王待我不薄,我自觉为他尽心竭力。可官场上,没有人讲恩怨。今日的敌人可能是明天的朋友,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上。”
“我以真心报答燕王,只因我拒绝屠杀一群妇孺,并打了他颇为宠信的部将。燕王就要杀我?那我之前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李虎奴的话,落在秦飞的耳中,便知道他的悲剧是天注定的。一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进入官场,哪怕是军队之中,也难以立足。他觉得自己在报答燕王,所以拿命去拼……可因为如此,他在军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而不是燕王的威望。这恰恰是北疆主帅决不能容忍的!
“我在东都本来已经死定了,却又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李虎奴面无表情,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希望我活下来的人,也是希望我为他卖命罢了。道理虽然简单,却很无奈。我的命,依然在,却已不是我的。既然命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何不尽情享受?出了门,我未必能活得比现在更快乐!”
简简单单的话语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或许,李虎奴的世界是如此的简单,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他想不通,可手中的实力又不足以粉碎这一切,便选择躲避。避世的人,无论人在闹市,还是在牢房,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飞看着他那一双已经略显暗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有没有恨过燕王或者刘任重?”
“恨?”李虎奴反问道:“如果恨能杀死一个人,那天桥下打小人的老太婆早就已经发财了。”
秦飞微微一笑:“我不管你到底能不能为自己复仇,但是眼下有一个机会。你跟我去北疆,哪怕你什么都不作,只要出现在北疆,有些人就已经恶心的睡不着觉了!”
“你?”李虎奴显然被关押的太久,不知道秦飞是谁,问道:“你一个同知镇督就敢带走我吗?”
易小婉吃吃笑道:“等你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