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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正在旖旎含春之时,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叫好声!秦飞侧首朝窗外望去,只见对街处灯火通明,楼上楼下站满了人。看到楚卓有疑惑之色,秦飞伸手抓住墙边一条约有一指粗细的红绳,轻轻一拉。
这红绳有个讲究,每个房间都有一条红绳,通过墙壁里的管道,连接到柜台处。只要一拽,相应的铃铛便会叮叮当当响上一会儿,柜台处的龟公小厮自然就知道是哪间房屋需要服务,马上就有人来房里询问,不劳客人自己楼上楼下的跑。当年出了这个构思的人,也是一位人才啊。
过不多时,小厮恭恭敬敬的敲开了房门,垂手站在门口,说道:“两位官人有何吩咐?”
楚卓指了指对面的楼:“那儿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
小厮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两位惹不起的爷要什么乱七八糟的服务呢,当即走进房间解释道:“二位官人有所不知,五里屯青楼多,酒馆多。对面是个有名的馆子,叫八宝轩,酒菜乃是一绝,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去那里吃饭。八宝轩今天晚上有个乐子,有名堂叫做‘才子戏佳人’。”
“才子戏佳人?”秦飞皱眉问道。
小厮笑呵呵的说道:“东都多的是美人,也多得是才子。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到文采风流,那些读书人各不相让,都说自己才是最厉害的。所以,八宝轩一直有个传统,每月十五的晚上,在八宝轩诗词会友。若是博得满堂彩,赢了头魁的那位,八宝轩便出资,送他到东都最美的红姐儿那里,共度**。是以,就有了个名头,叫做‘才子戏佳人’。今儿个正是十五,对面正闹着呢。”
“原来如此。”楚卓点了点头,又问道:“这里的读书人,有没有后来出了名的?”
“当然有,三年前有个年轻人从定州前来东都赶考,在八宝轩一首长诗满堂皆惊,拔了头彩。后来他高中状元,居然颇有情义,将那个与他**一度的女子赎了身,带回家中做了妾室,一时间,在我们五里屯传为佳话。”小厮得意洋洋的说起这件事,原来当年那个女子,便是温柔乡的红人儿,这事流传甚广,说出来,温柔乡面子上也光彩。
“说得我都有兴趣过去看看了。”楚卓微笑着看向秦飞,用目光询问他有没有意思同去。
小厮急忙说道:“二位官人要是不想自己去吟诗作对,在这儿隔窗望去,也是一样的。他们诗词会友就在二楼,正好对面。”
“那好,你下去吧。”秦飞丢过去一小块碎银子打赏了小厮,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往窗外一坐:“吟诗作对这种事,我向来不会,听听也好。”
楚卓走到窗边,服侍他的女子急忙把椅子搬过来,伺候楚卓坐下,四只雪白小手拖着酒壶果盘,分列楚卓左右。秦飞心中暗笑,到底是帝王之家的少爷,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着。晚星走到秦飞身侧,双手捏住他的肩头,为他按摩,相比下来,就显得没有人家会享受了。
对面的八宝轩并不算高,只是两层小楼而已,但是楼台极大,足可以容纳近百人!想必就是为了这才子戏佳人特意改建的。这里早已挤满了人,许多都是文士打扮,看起来风流倜傥,气度不凡。
温柔乡里没有生意的姑娘们,捧着茶水,拿着点心,嬉笑着站在栏杆处,看着那些才子们吟诗作对。温柔乡是南城首屈一指的青楼,那些才子们赢了头魁之后,通常都是来温柔乡里找红姐儿的。这些女子也期待自己能够被那些才子选中,一夕风流之后,万一这位郎君高中进士……这些女子将来午夜梦回,也能自得的说,那谁谁谁当年还是一介书生之时,也被姐睡过……
“我来!”一人声音清越,越众而出,站在楼台之上,手扶栏杆,英姿勃发,不可一世。
楚卓看到此人,微微蹙眉,讶道:“他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哦,卓公子居然也认识他?”秦飞料想楚卓认识的人,十有**便是皇亲国戚、官员贵胄,对面凭栏自顾的年轻人必然不凡。
“秦兄不认得他也不奇怪,他是雷太尉的孙子,名叫雷歌。今年不过十八岁而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太尉大人将他派往西域作战,积累军功。算起日子来,在西域服役三年,是要回京述职,再行调派的时候了。这家伙,出身武将世家,可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文采不行。”楚卓淡淡的笑道。
习武之人,通常会给人留下一个粗鄙无文的印象,这是人之常情。尤其是雷家这样的世家,那些嫉恨雷家权势的人,往往会在背后说几句:连诗都不会做的老匹夫……
雷歌一身便装,在场文士虽多,也有不少已经混迹官场的人物。可雷歌在西域服役三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貌大变,若非是楚卓在此,别人也很难认出他来。
雷歌清了清嗓子,傲然道:“在下近来做了一首诗,缠绵婉转,意会悠长,请各位品鉴!”
当即有人接口叫道:“什么题目?”
雷歌凛然道:“无题!”
众人顷刻间安静下来,文人虽然相轻,却很讲究礼数。有人在吟诗,大家伙儿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雷歌左手平举,目光悠远,静静的看着对面温柔乡的姑娘们,右手按在小腹上,神情做悲切状。用他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充满伤感的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秦飞脸色剧变,死死的盯着雷歌,一瞬间他的脸上已经历经震惊、激动各种神情!
楚卓见秦飞如此模样,正要出声相询。却见秦飞长身立起,脚踏窗沿,足下发力,人飘向对面楼台。
雷歌刚刚念完诗,正在志得意满之际,看着满堂才子张口结舌,便知道这首诗算是在自己手中出了名。忽然间看到一人飞向楼台,不由得退了两步,心中暗暗诧异!
秦飞站稳身形,快步走到雷歌面前,低声而急促的说道:“你是从那儿来的?”
“你是不是疯子?那儿是哪儿啊?”雷歌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身手不低的不速之客。
秦飞又逼近一步,几乎快要和雷歌脸对脸,声音极轻的说道:“我就是从那儿来的。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雷歌顿时不耐烦起来,拳头捏的紧紧地,在秦飞面前一晃:“你发什么疯?信不信我一拳揍你下楼?本少爷就是东都本地人,什么这儿那儿的。”
“那你怎么会做这首诗?”秦飞心中略略失望,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
雷歌昂起头,傲然道:“本少爷自己做的。”
“放屁!”秦飞怒斥道:“你他娘的实在太不要脸了,拿了别人的诗就说是自己做的。知道这首诗的出处吗?知道一共多少句吗?剽窃、盗版,小爷一贯就看不起这样的人。”
“你……你……”雷歌大吃一惊,这首诗是他无意中得来,这次跟朋友一起来八宝轩吃饭,看着别人吟诗作对,似乎牛气冲天,威风的不得了。他心中不忿,便用这首诗,上去摆摆威风,没想到刚刚念出口,便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男子跑出来指责他剽窃……万一这要是正主,自己的脸面可往哪儿放?
“这首诗明明就是本少爷做的。你说我剽窃,好,拿出证据来!”雷歌眼珠一转,高声道:“别看本少爷做出一首好诗,便想来抢。”
“证据?”秦飞冷笑一声,双手往身后一背,凭栏而立,夜风轻抚他的发梢,细雨掠过脸庞,笼罩在宫纱中的光芒,清晰的映照出一条条雨线,仿佛在为他作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秦飞悠然念完,侧身而立,灯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英气勃勃。衣袂在凄雨冷风中飘动,隐有出尘之姿。
温柔乡的女子们,一瞬间尽皆呆住了,刚刚放入口中的话梅忘记咀嚼,茶杯递到嘴边,也不记得喝下去。而八宝轩的书生们,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彩声!如此以来,谁都知道雷歌不是正主……那无穷无尽的赞美和艳羡,都送给了秦飞。
雷歌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偷别人的诗来用,就遇到了正主。这次可把脸给丢大了,好在刚才没有自报家门,否则以后就不用抬起头来做人了。
在军队里,将官曾经教过,情况不妙,一定要溜之大吉。雷歌立刻下定决心,手臂一振,挡住半边脸,就要朝人堆里挤去。没想到身形还没展开,肩头被人牢牢扣住,他用力一挣,反手擒拿,却被人轻描淡写的化开。
雷歌暗暗叫苦,这次麻烦了,被人抓了个现行,偏偏还跑不掉。抓住自己的人,修为精湛,远高于自己。
雷歌当即转过身来,堆起笑脸对秦飞说道:“兄台,给点面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喏,这儿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悄无声息的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揉成一团,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塞到秦飞手中。秦飞默然接过银票,丢进袖笼里,可是抓着雷歌肩头的手掌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低声问道:“这首诗……”
“唉,我家有个幕僚,受人相请,在遗珠书院代课。有一日,他回家来,摇头晃脑念这几句,说是听书院里小孩子念的。我觉得颇为不错,就……就拿来小用一番。这个,这个……”
秦飞怅然若失,他已想了起来,那日在遗珠书院,教小孩子念诗,便找个简单容易背的。当时是教了那么四句,没想到,居然辗转流传到雷歌那儿,这可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了!
雷歌觉得肩头一松,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当即轻叫一声:“撤……”随即溜之大吉。
“恭喜你,那位少年郎,今天的才子戏佳人,是无人敢和你争了。你姓甚名谁,诗句可是你所做?”一个看起来像是八宝轩管账先生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秦飞当即回过神来,高声叫道:“啊……这诗也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八宝轩的掌柜顿时诧异了。
秦飞眼珠一转,回身指向温柔乡的窗户,指尖遥对楚卓:“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