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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府内显得却很惨淡,只有数名侍卫与侍人,丝毫无暖殿之意,不过二王早已习惯了寡淡而居。
王宴归来他已是半醉,呆呆坐在红桌之侧,右臂懒懒搭在桌面之上,盯着热气缭绕的茶杯恍惚出神,主殿一旁里着一名男侍低头伺奉,亲王清瘦身子在偌大的殿堂内显得甚是孤楚,白皙脸庞已被酒染烧红。
衣下有果,绝非薄荔,只待品者倾慕出声……
他皱紧眉头,想去取茶水温热,终究是懒得伸手,干脆闭上眼睛。
那是京城的大红楼,自己飘逸而入,立即被老鸨扯过,诡秘悄声:“二王,今日来着了,你不是常说京内红楼无雅女吗?我这里前几日来了一位姑娘,人那叫秀美,诗词舞曲样样精通,这文骚之人与之对赋竟无一人能胜,至今尚未饮得一杯酒……”
二王大悦,未等老鸨说完便抬手喝令:“快引我去!”
“这……”胖乎乎的老鸨擦下汗水面露难色。
“有人的话退他银子!”二王自是不等。
两人一同步入二楼红房,果真有一公子在内,已是满脸红涨,看来是无法敌对那女子,二王抬眼瞧去也是目光大亮:妙龄女子紫袍缠身,秀而腴柔,条段引人,粉面凤眼,不对辞赋也醉人。
里面的公子见又来男子,定是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立即恼羞成怒,大骂老鸨不守规矩,嚷着嚷着已是出手伸向老鸨,二王岂能允许他放肆,立即拧腕将他制住,公子龇牙咧嘴哀叫,二王吩咐道:“退他双倍银子,赶紧离开!”手稍一抬,那人已是跄踉不止。
公子见状稍一思忖,对也对不过,打也打不过,还能赚份银子,又免得被人家嘲笑,低着脑袋随着老鸨而去。
“姑娘什么名字?”二王赶紧收回眼神,因为自己便也发现两眼发直。
“小女慕飞玲,喊我玲子便可!”慕飞玲还是有些胆怯。
二王指指红桌之上酒樽,直接发问:“可是无对自饮,三对对饮?”这是大红楼规矩,每人出三对,谁落败饮酒,若是三对皆成二人同饮。
“单杯独空,双杯杯空。”慕飞玲点点头。
好个伶俐的女子!
二王略有思忖,又指指玲子:“紫衣裹富贵,娇容化千秋,怎可入得贫败之地?”深为不解如此华贵女子为何被迫入得红楼。
慕飞玲脸色黯淡下来愁思密布,婉婉答道:“红檐衬空堂,小舍遗万代,无奈出自官匪之城……”
二王闻听勃然大怒,自是民间凡女,举家遭到官僚迫害,忘记了对诗直接问道:“你且将实情讲出,本……本公子为你做主!”
“这位公子心胸坦诚,气势非凡,自是有一番势力,不过小女与公子萍水相逢,倒不得劳烦公子挂念,也免得徒生烦恼,只是吟诗作对便好,人落红楼岂能不识命数?”
身为南国二王,岂有管不得的事情,见慕飞玲缄口不答,便再次喊来老鸨,力邀慕飞玲到别院一叙,不想被慕飞玲婉言拒绝。
之后,二王便频频与慕飞玲往来,方知慕飞玲家父因不满当地州台苛政,意欲前往府台告状,竟被州台所杀,慕飞玲无奈之下逃往京城为歌伎。
二王哪里允许,一纸手书便查办了那州台,索性将慕飞玲接入自己的别院,两人卿卿我我,吟诗耍剑,慕飞玲也爱慕二王英才,便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二王,那是他一生中念念不忘的时日。
终有一日,一切化为乌有!
陈王贸然来访,逼迫二王。
“二王,你我同朝为臣,向来毫无罅隙,不过老夫近闻一事不知真伪,还望二王据实示下……”陈王捋着长须,紧盯二王。
二王已是心虚,故作镇定回道:“陈王乃国之首要重臣,耳目众多,怎么会有我知你却不晓之事?”
陈王抬头大笑道:“二王不要误会,你我多年交情,失之一而尽数落败,倘若对二王不利,我陈某自是天不允地不容……”
“你所问何事?”
“老臣偶有听闻,二王怜香惜玉,竟将一名歌姬藏于别院之中,此女名为慕飞玲,不知可有此事?”
二王见已经败露,也知道陈王既然言出,想抵赖也枉然,便低头默许。
“二王,你乃国之重臣,王室之从,此举万万不可,依照祖制乃被废黜之罪,一旦传扬出去,这南国王室定会被天下人斥责,二王定是自身难保。倘若你有不便之处,老臣定当出手,将那女子杖杀于无形!”
“你敢?!”二王冷汗顿下,伸手摸向青锋剑,可是立即缩回,自己知道再有十个二王,也不敌眼前的陈王。
陈王见时机已到,忽又仰天大笑道:“如此看来我这二王确实重情重义,宁舍天下不弃美人。不过老臣倒有一策,不知道二王能否闻之其详?”
二王被对方手握把柄,自是无计可施,只好看向陈王。
“眼下老臣已派人将红楼簿册中的慕姑娘名字除去,我掌管侍人府,可将慕姑娘的名字纳入侍人府名册,再提为内人、总管,而后移出后宫,成为官富女子,届时二王是封妃还是纳妾,自可悉听尊便。”
“陈王,你这深夜来访,既保我清誉无恙,又护我意中之人正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二王果真才慧无比,老臣斗胆前来,还是拜肯二王一件事情,万万为老臣做主!”
无利岂陈王?!
二王见陈王竟冒出汗来,绝非小事,抬手允道:“但讲无妨。”
“昨日我那愚钝之侄,便是王医府的医司,慌乱之中竟将配给王后的药方弄错,我竭力呵斥,蠢侄方才道出实情,此药方虽无大碍,亦不会被察觉,可毕竟稍有毒性,如果常年引用,多则两年,少则一载,定会要了服药之人的性命。可是此药已经熬制封存,再换定然引起你的王医府大乱,说不定有无数人被杀头,也会连累到二王,故老臣想乞求二王亲自探毒,混过此次疏忽……”
“陈医司!混账!这万万不可,即便是杀头,焉能将那带毒的药汁送往王后寝宫?本王……”
二王忽然顿住,眼见陈王已是瞳孔收缩,怒目微睁逼视着二王!
先有慕飞玲之难,后有陈医司错药,这两条足以令二王拱手退出大殿!
配错药方?!
二王忽然警醒,那陈医司多年王医,岂能配错药方?
“陈王,陈医司在我王医府多年,从未出现过纰漏,而病者又是堂堂王后,即便是他三昼夜不吃不睡,也断不会配错王后之药……”
陈王紧绷着脸不说话,知道此言蒙混不过去。
“难道你?”二王已经意料中这是陈王与陈医司故作陷害,一则牵连着自己,陈医司乃陈王嫡侄,一旦东窗事发大可反咬一口,有陈王暗保,到头来倒霉的只是自己;二则直接针对王后,大逆不道毒害正后。二王脸色惨白踌躇不止,分明眼前立着的是一位魔头。
陈王转过身,俨然也是泛着丝丝恐惧,开始在殿厅内踱步半晌方开口:“当年我与爱女陈莹儿披荆斩棘直捣北土,那个时候普天之下谁人不晓得我的莹儿应该是大王后?可是当时国力空虚兵马颓废,大王意识到北土兵勇休息养性之速远远高于我南国,无奈之下迎娶瓦赫达之王妹为后,如今已经过去六年有余,我南国兵强马壮,日益强盛,可是二王你知道老臣是怎么度过这六载的吗?凭什么一介北夷之女,为我南国之母?”
“此乃国事,为的是天下万民,陈王岂能贪一己之私?”
陈王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说,接着说道:“那药丝毫无异状,每隔几日我便嘱咐陈医司配无毒之药,再令他寻药女探视,掩饰众人耳目,其余时间他自会找你探毒,还望二王谨慎从事,老臣只想为我陈家,为我的爱女,也同样是为天下万民之愿而不得不为!”
说罢,陈王径自离去,将孤零无助的二王撇在殿内。
次日,王医府病录记载:二王亲自探药无异,着药女送往王后寝宫……当晚二王一夜未睡,眼前除了慕飞玲的幽雅身姿,还有王后频频饮药毒发的惨状,可是一切已被陈王操控……
无论如何,慕飞玲终将是陈王手中的把柄,随时可以处置。而自己已经踏上不归之路,成为毒害王后的罪魁祸首,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那时的慕飞玲也会烟消云散,死无葬身之地,甚至陈王会嫁祸慕飞玲怂恿二王,将她置于万劫不复境地……
于是,二王带着青锋剑与大量珠宝银两连夜赶赴别院,面见慕飞玲。
“二王,你这是要去哪?”慕飞玲与二王相处一段时间,已然心胸开朗,露出极美的笑脸,可是这是她以后很多年之中笑得最为开心的最后一次。
“不是我要去哪,而是你要去哪。”二王表情陈肃。
“我要去哪?自是二王去哪,小女方能去哪……”
“雀虽及梧桐,但仍无凤翼……”
“二王?!”慕飞玲险些瘫坐,惶惶立稳身子,焦虑地盯着自己心上人,喃喃问道:“二王,你是嫌弃玲子吗?”
二王已是不敢再说,这宫中的阴谋已是逆天而为,一介小小歌伎岂能逃得过去,随时会被阴风吹得粉身碎骨。
“二王,果真如此,那花前月下的誓言从何而来,那如舞似飞的剑术从何而来,那雪中的寒梅为何啼笑,那雨中的甘霖为何有音?”
二王哑然,如果不是大王后一事,哪怕辞了王命,也要与这红颜知己厮守,可是那样只有死路一条,无法面对慕飞玲,幽幽答道:“权当本王薄情寡义欠你终生,慕姑娘毕竟是红楼中人,这关乎到王室和江山社稷……这里有的我的青锋剑,还有一些银两,你速速离开京城,好自为之吧……”
“二王!”慕飞玲如泣如诉,这是救命恩人,又是无尚的知己……
二王不敢久留,拂袖而去!
再去别院,人去楼空,桌上的青锋剑已经不见,可是那珠宝翡翠一粒未动,二王俯身而泣,可是一切都已太晚,那淳厚的大王后,北土上的太阳神鸟,已经开始饮着带毒的药汁!
……………………
二王睁开眼睛,瞧着眼前侍人缓缓吩咐道:“喊都尉来,我要去别院。”
“亲王,已是子时,不如……”侍人见二王眼睛湿润又带愠色,连忙喊道:“亲王传都尉!”
别院之内清雪已被扫去,堆积在墙边,自慕飞玲走后,这里便不再有人气。
“都尉,最近还是没有消息吗?”二王缓慢走着,身后跟着都尉和两个侍卫。
“回亲王,属下着人踏遍了南国各城,仍未发现慕姑娘踪迹。”都尉与慕飞玲相处时间与二王一样长,自是关心。
出于敬畏,都尉未将多年前在北城见过慕姑娘的消息禀告二王。
二王手抚青锋剑,喃喃道:“莫非慕姑娘当真是流落北土遇难?”心里想起当年随同北土四公主符柔而来的侍卫举动。
这把青锋剑是那个侍卫所留。
“二王放心,慕姑娘身怀技艺,绝不会在北土弃剑身亡,”都尉断然否定,“我曾派人到北土打探,未发现慕姑娘讯息;在南北函文中,异域落亡的名单之中也为发现慕姑娘名字。”
“她到底在哪?”二王将手按在停内圆桌之上,那是无数昼夜二人秉灯夜谈之地。
都尉低下头,无言以对。
倘若他告知多年前曾在北城相遇,二王一定会留意北城一带消息,那么那个名叫慕飞玲的北土护王女节可能会引起二王注意。
二王不会想到,一介南国平女会成为北土女节,多数时候竟以为慕飞玲无路可走,变卖了那把青锋剑!
“你再多派些人手,四处探寻慕姑娘的下落,记住不要张扬出去,更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都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