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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仓库应该是料估所吧,这原料一事我原想着让人先去市集上询问一番,当初建造大观园的时候,我想那诸多工程用料总也是从市集上买来的吧,而且我等奉圣命制砼,并非大量生产,亦无定额。此外,料估所与虞衡清吏司虽同属于工部,难免协同不力致使节外生枝,到时候反而延误了三个月的工期。”王攸向贾政建议道。
“可一纸调令总好过户部拨款!”贾政提醒道。
“姑父说的是。”
“关于此事之奏疏,文泱考虑的如何?毕竟今日已是十八!”
“攸还未想好,不知姑父您可否指导一番!”王攸讨教道。
贾政见王攸虚心求教,心中愈加满意,少年得志难免侍才倨傲,甚至常有欲剑试天下的意气,这并非不好,只是难免容易出错,从而为人诟病。
贾政一一听着王攸的论述和想法,时不时的点头抚须赞同,若是深合自己的意思,更是会哈哈大笑,若是自己觉得有些偏颇的地方,也及时的劝阻。一场交流下来,姑侄二人都是受益匪浅,尤以王攸更甚。
“玉儿如何了?”贾政提到自己的外甥女林黛玉,问王攸道。
“昨日便是醒转,太医进园子瞧了,并开了相应的方子,说是气血两亏,加之心中郁结所致。”王攸隐瞒了那误食一事,只挑了些大概说道。
“嗯。”贾政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多了不大好,最终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姑父对林妹妹的关切之意攸会替您转告。”王攸躬身作揖道。
“算了,省的她放在心上。”贾政摆了摆手说道,“制砼一事终究还需文泱上表奏疏之后,由圣上朱批准奏后,才可实施。是故你还是先回苍泱筑吧,若是可以,明日写好奏疏后,拿来与我一观,若是无碍,那你便出府回家一趟,将奏疏送至你父亲手上,也好后日上呈御案。”
“是!”
“无论我荣国府贾氏一门,亦或者你王氏一门,总算出了一个以科举入仕的子弟了,你还年轻,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若是此关安过,假日你擢入吏部,也能有自保之力。倘若如海还在世,想必他会为你考虑的更加周全,他的意思我全明白。反倒是你父亲,我却是有些担心。”贾政看向王攸,深意的说道,“好了,你回园子去吧,至于这张制砼的工艺流程图,先放在我这吧,你做了你应该做的,剩下的我替你完成就是!”说罢,便叫来小厮头儿将王攸带出了梦坡斋,而贾政自己则是背负双手,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这幅画正是傅试口中提及的唐寅作品,也是林如海当年迎娶妹妹贾敏时给他的表赠之物。不在话下。
此时潇湘馆外间,贾母将林黛玉搂在怀中,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背,祖孙二人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原本贾母想着让林黛玉多睡一阵子,可后者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是故贾母才作罢。
“玉儿,你觉得这潇湘馆如何?”贾母随意的问道。
“外祖母怎么忘了,当初这潇湘馆还是我自己选的,那日还是和宝二哥哥在您屋内说的,这潇湘馆比之别处,较为幽静,我尤其喜爱这院子周围的竹子。”林黛玉笑着说道。
“原道是喜爱幽静和这竹子,倘若外祖母给你换个其它住处,你可愿意过去?”贾母同样笑着问道。
“只要有外祖母的地方,我都愿往!”
“你啊,和云丫头一样,就是喜欢说这些话来哄我,我倒是想着让你跟我出园子一块住,又怕你一个人太孤单,没有人陪你说话聊天,反倒又加重了你的病。你身子本就不好,又经昨日一场大难,若日后还不好好保养,会落下病根的。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的心思,和当年你母亲一般模样,只是外祖母老了,禁不住再有离别之事,更何况你眼下年纪尚小......”说着说着,贾母又是落了泪,一面是心中对女儿贾敏的怀念,一面又是对外孙女黛玉的怜惜,实在是心中不舍。
林黛玉听得也是感动流泪,只是被贾母用帕巾给擦掉了,又听贾母劝道:“玉儿以后少流泪才是,尤其不要伤心流泪,伤心易伤身。”
“是,外祖母的话玉儿记住了。”林黛玉微笑的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喜欢这潇湘馆,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住人的房舍罢了,屋舍养人而不伤人,方为好去处。攸哥儿的苍泱筑我还未曾去过,不知内里如何?”贾母问及王攸的苍泱筑,而后观察着林黛玉的神情。
尽管林黛玉掩饰的很好,可贾母毕竟经验丰富,怎会瞧不出林黛玉也是喜爱那里的,爱屋及乌,莫不如是。
“老太太,林姑娘!大太太和太太,薛姨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一道过来了!”门口传来润竹的通报声,之后便听得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林黛玉从榻上站起身,命一旁侍立的紫鹃下去奉茶,而自己则是走出正门外,将众人迎了进来,看着屋内椅子不够,又命雪雁,凌梅去耳房端了几张凳子过来。
很快,众人便是行了礼,落了座。
“外甥女可好些了?昨夜我们老爷还问道此事,心里挂念的很,这不,今日特意让我带了些补气血的人参过来!”邢夫人开口笑着说道,之后又从袖袍中取出一个锦盒来,递到了奉茶的紫鹃手中。
“多谢大舅舅和大舅母!”林黛玉蹲下身子,微微行礼,感激说道。
邢夫人又偷瞄了一眼贾母,贾母相当满意的笑了笑,这也让邢夫人心中有了些底气,可她明白此时自己不能表露出来其它的心思,又说道:“这人参还是琏儿孝敬老爷的。”
王熙凤听得此言,神色微变,因为这事她居然不知道,可眼下平儿不在自己身边,也不好询问,可还是强笑道:“我说这锦盒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原来是出自我们二爷。”
“琏儿那小子有心了!”贾母一句褒奖的话,便是将要爆发的怒火掩盖了下来,甚至连林黛玉事后想要退还此物的心也是压了下去。
“今儿怎么不见宝玉?”贾母问王夫人道。
王夫人回道:“宝玉昨日睡得晚,起迟了,过一阵子就过来瞧您!”
“嗯,毕竟是小孩子之间胡闹,你无论作为母亲还是姑母,都上些心才是!”贾母告诫说道。
“是。”
“攸哥儿呢?”贾母又问道。
“他一大早去了梦坡斋,近来攸儿和老爷走的很近,每日要说上些话,老爷心里也是高兴的很!”王夫人回道。
“嗯,随他去吧!”贾母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看向薛姨妈,问道:“薛姨太太昨日可是不在家?”
“呵呵,十四那日我生辰,舅太太送了些礼物过来,我昨日去那面还礼去了,是故不知道林姑娘的事!”薛姨妈笑着回道,“到了晚间回来,才从宝钗口中得知,原想着进园子过来瞧瞧,又知老太太昨夜歇在此处,不敢打扰。”
“舅太太可好?”贾母又问道。
“只说了极其思念攸哥儿!”薛姨妈如实回道。
“母亲思儿,人之常情!”贾母评述道。
众人皆是顿首称是,随后贾母对鸳鸯吩咐道:“让人去梦坡斋将王家大爷请到这来!”
“是!”鸳鸯领命出了外间,吩咐一小丫鬟去了梦坡斋。小丫鬟行至竹林小径处,正好碰见了自怡红院匆匆而来的贾宝玉。
宝玉认得这小丫鬟是贾母身边的珍珠,上前拦住了她,问道:“珍珠姐姐,你这是要去何处?老太太和林妹妹可起了?”
珍珠笑着回道:“二爷自己起晚了,还不快进去,羞羞羞!”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蛋,贾宝玉看着珍珠脸上的擦粉,又笑着问道:“姐姐今日擦得是什么粉,怎么闻起来像是那水塘里的荷花味道,改日给我瞧瞧!”
“二爷若是要瞧,改日让袭人姐姐过来讨要就是,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梦坡斋找攸大爷去,老太太急着要见他!”珍珠忙避过了宝玉伸过来的手,快步的朝着竹林外的大路走去。
贾宝玉听及王攸去了梦坡斋,着实心中一惊,难不成攸弟因为昨日自己那一拳去向父亲告状了不成?
“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太!”贾宝玉急忙进了潇湘馆,一进大门,便是瞧得众人都在此间,口中要说的话也不得先咽了回去。他看向风姿绰约的林黛玉,急忙作揖行礼,林黛玉也还礼。
“二哥哥,我们都知道你起晚了!”贾探春笑着对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回道:“我昨日看书看晚了,这才起迟了!”
“看书?!”贾探春想起了贾宝玉之前烧书一事,不免心下疑惑,只是眼下老太太,太太在这,总不好多说什么,是故又对当日瞧得宝玉烧书的迎春,探春使了个眼色,至于薛宝钗,贾探春相信她更不会说什么。
而贾宝玉也生怕别人问及他看的是什么书,并非是书不正经,而是昨日他受了王夫人的罚,王夫人让他抄书以示警戒。
“我才听珍珠姐姐说攸兄弟去了老爷的梦坡斋,三妹妹可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贾宝玉情急问道,甚至声音故意大了些,也好让贾母听道。
贾探春有些恼气,她怎么会知晓王攸去做什么,就算真的知晓,也不应该于此时此地说出。
“宝兄弟,才刚听姨妈说攸兄弟一大早便去了梦坡斋,想必是有事,至于这事探春妹妹又如何得知?”薛宝钗见贾宝玉情急,也知道他怕王攸去向贾政告状,是故又提醒说道:“攸兄弟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做那小人之举!”
“宝姐姐说的是!”贾宝玉恍然大悟,急忙对探春说道:“三妹妹,是我言语造次,原谅我吧!”
贾探春听得薛宝钗刚才提醒之言,也知晓贾宝玉心中所想,当下便原谅了贾宝玉。
正当贾宝玉想要和林黛玉说说话时,外面传来王攸前来的通报声,贾宝玉急忙走到贾母身边,坐了下来。他不是不相信王攸,而是怕贾政叫他去梦坡斋训话,是故想着让贾母护他一下。
通报声传至茶水间云歌和风铃二人耳中,两人急忙也是从中走了出来,她们昨日回苍泱筑的时候,清影便是将王攸对二人的处置说给了她们,是故二人皆是以为王攸此刻前来,其中一事便是为她们。
二人也不敢将事情告知给林黛玉,毕竟林黛玉的名分还未确定,加上二人本就是王攸的丫鬟,如何处置也只能听从王攸之命。
王攸见云歌和风铃二人神色恭谨,不免心下一软,只是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奴婢给大爷请安!”润竹,凌梅,雪雁,云歌,风铃五人急忙上前行礼,说道。而这一幕也同样被在场众人看在眼里,尽管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同样也能看出王攸深得人心。
王攸进了屋,见到贾母,亦上前请安。
贾母瞧得王攸手中拿着的一卷纸,笑问道:“才刚听你姑母说起,近来你和你姑父关系融洽,时不时的出入他那梦坡斋,是不是他让你去会见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清客,也好替他挣个面子!”
王攸不得不感叹史太君的话术,一句话直接贬损了三个人,真的是佩服,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太太急需维持荣国府后宅的平衡,是故王攸回道:“攸乃子侄辈,姑父若召岂有不应之理,此外,姑父他近日并未和那些清客闲谈,至于那面子又是从何说起?”
王夫人补充道:“昨日老爷从衙门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快,我想着老爷喜欢攸哥儿,便让他去作陪老爷!”
贾母见这姑侄二人,一人以孝为据,一人以夫为纲,自然是挑不出任何错处,于是只好默然的点了点头,便让王攸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王攸走到李纨跟前,躬身行礼道:“我刚在姑父门前看到兰哥儿了,他今日没去学堂上课?”
李纨不违礼数的回道:“没有,老爷说是要亲自教导他,多谢攸兄弟上次送给兰哥儿的表礼!”
王攸当即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便坐到了王熙凤的下首处。
王熙凤小声说道:“大嫂子认为老爷亲自教导兰小子的原因是因为你,只是她碍于身份不好多说,昨日那份糕点里面有着她的一部分银钱。”
“原道是这样。”
“那糕点如何?”王熙凤笑着问道。
“入口即化,算是佳品!”王攸评价道。
“那当然,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托人去买的,还特意去了北城!”王熙凤笑着说道,“昨日薛家姑母去了你母亲那还礼去了,是故不在家!”
王攸看了一眼对面的薛姨妈,薛姨妈也笑着看向他。
“我知道你们兄弟姐妹间有好多话,见我和两个太太在这,不敢大声说,只好小声的嘀咕。”贾母有些不满的说道。
王熙凤听得贾母在编排她,于是笑着起身上前,说道:“老太太想必是觉得烦闷了,那我便讲个笑话给您听听,若是不好笑老太太可不要怨我,这笑话也是昨日那送糕点的人讲的,老太太要怨便怨那人吧!哈哈。”
笑罢,王熙凤便一五一十的将昨日听得笑话讲出,加上凤姐的演技,众人皆是乐得哈哈大笑。
林黛玉走到王攸身边,想要看看王攸手边的那一沓纸上写着什么,原来是薛宝钗,贾探春等人拾掇她拿过去瞧瞧,她们都以为是王攸写的诗。
“攸哥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林黛玉指了指那一沓纸。
王攸想起了九岁那年冬天,自己和她在王夫人上房东侧的小院内的那段对话,于是说道:“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黛玉听得此言,同样回忆起了当年之事,可这见不得人的东西总是让人好奇,王攸说道:“并非见不得人,而是不得见!”说罢,王攸便从袖袍之中取出一样东西,压在了这沓纸上。
说实话,不仅林黛玉好奇,在场的众人皆是好奇,包括贾母。贾母看见王攸从袖袍之中取出的那东西,笑着说道:“玉儿,那事物不是咱们女子该问的。”
林黛玉认出了王攸从袖袍之中拿出的东西,因为小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那是用于上表圣上的奏疏。无论父亲多么疼爱她,可从来没有让她碰那奏疏。
“老祖宗,攸弟那纸上压着的是什么?为何不能过问,我为何没有?”一旁的贾宝玉问道。
“宝玉,不得胡闹!”王夫人劝阻道。
“你以后也会有的,只是眼下你需要用功读书才是!”贾母慈爱的说道。
“攸哥儿,你将那事物收起来吧,想必是十六那夜进宫面圣之因,我知晓了。”贾母对王攸说道。
“攸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和老太太说一声,我想让风铃,云歌二人回苍泱筑!”
“她们二人是你从王家带来的丫鬟,你自己处置就是!”贾母当即就同意了,在场诸人显得有些惊讶,甚至不明白王攸此举的深意。
而听见此话的云歌和风铃二人也低头不语,而紫鹃,雪雁等人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攸。
“鸳鸯!”贾母自然看出了林黛玉眼中的惶恐和不解,知道她心里有疑问,于是将鸳鸯唤至身前,将自己扶起身来,又说道:“我们回去吧!”
“是,老太太!”鸳鸯小心的搀扶着贾母走出了潇湘馆,其身后也跟着许多人,薛宝钗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凳子上喝着茶水的王攸,便是跟着薛姨妈一道离开了。
很快,潇湘馆正房内,只剩下林黛玉和王攸,以及紫鹃,雪雁等六个丫鬟。
王攸将杯中茶水饮尽,对林黛玉解释道:“三个月后,我会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