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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陈姨娘用过晚膳,姜素敏带着红绫慢慢在花园子散步。
都说饭后一百步,活到九十九。
自从摆脱了前世病痛的折磨,有个健康的身体,姜素敏就更加注意身体的保养,每日都保证饮食均衡,饭后散步,若是雨天雪天,就在房中练习跟着前世女儿学的瑜伽。
房中,丫鬟们已经把沐浴用的热水准备好。
姜素敏表示很满意,她还是很会投胎的,至少是个大家族的小姐,如果让她下地干活那肯定是活不起的。
姜素敏让别的丫鬟退下,就留下两个大丫鬟侍侯沐浴。
红罗是另一个一等丫鬟,性子比较活泼,“姑娘,听说未来大姑爷像是大野人一样的,还瞎了一只眼睛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物呢。”
姜素敏皱了皱眉头,眼中透出一丝深思,“这话是从哪听来的?主子的话也敢嚼舌头了。”歪着头看了红罗一眼。
红罗吐了吐舌头,“府里的下人们都在悄悄的传呢,说是那样的莽夫实在配不起大姑娘,实在可惜呢。”
姜素敏面色阴沉下来,“红罗,红绫,你们听好了。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传,约束好我们院中的人。大姐姐选什么的人做夫婿,都是父亲和母亲的主意。再说了,传出话来的人,定是不安好心的。”
红罗和红绫,肃然行礼,齐齐应诺。
沐浴后姜素敏换上寝衣,喝过丫鬟端上来的茉莉杏仁奶羹,便熄灯就寝了。
且看正院。
窦氏在见过送定礼的亲家舅太太后,就留下了端敏在房中过夜,母女俩好好地说说话。
窦氏沐浴过后,打发了姜端敏前去沐浴,坐在梳妆台边,让宝珠用梳子梳通头发。按摩完头皮,就平卧在床边的榻上,让玳瑁把调好的美容七白膏子厚厚地敷在脸上,慢慢闭上双眼,享受着这刻的宁静。
这时,田嬷嬷从房外进来,走到窦氏的身旁,小声道:“夫人,问了各院里头的人,寻根摸底,那些话最初是从卫姨娘的院子传出来的。那贱婢定是不安好心,夫人不若寻个由头发落了吧。”说完看看左右,示意宝珠和玳瑁都到房外守着,“还有一些混账话,卫姨娘话里话外都是让三姑娘在赏樱宴在上进,可是三姑娘的意思是不愿自甘下贱,哭着跑出了卫姨娘的院子。”
窦氏睁开眼睛,“卫氏,”厉色在眼中闪过,“定不能让她坏了这门亲事,更不能坏了我魏国公府的名声。明早就让人传话,说是卫氏犯了口舌,禁足三个月,到时赏樱宴上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让她出来折腾吧。”
“可是,国公爷那里……”
“我自有话跟他说。”窦氏说起魏国公时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在她心里,现任的魏国公才能方面只说得上平庸,女色上就有些糊涂了。
但说到宠妾灭妻,那是万万不敢的。不说整个姜氏一族能否答应,光是永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所以,自从窦氏有了两个嫡子以后,地位越发稳固了,魏国公也就越来越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田嬷嬷毕竟奶大了窦氏,她的心思多少能明白一些,看着窦氏的态度就不再说什么了。在她的心里,她奶大的姑娘千好万好,唯独这夫婿一般,只是这桩婚事是两府已经去了的老太爷订下的,谁也不能轻易更改。
窦氏看着田嬷嬷这郁郁的神情,不禁莞尔,“好了,奶娘,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纠结当初呢。何况你年纪也大了,回去房间让小丫鬟侍侯你歇息吧。”把田嬷嬷劝走后,就让宝珠和玳瑁进来侍侯着洗脸。
窦氏半倚在床上,看见姜端敏穿着月白色的寝衣,脑后的头发还有些湿气,立刻招呼丫鬟把熏炉搬到床边,要亲自给她晾头发。
窦氏的五指轻轻梳通着端敏的发丝,“我的乖囡囡,养头发的方子可有日日用,女儿家的头脸最是要紧的。”
因为窦氏当年怀相不好,姜端敏出生时身子有点瘦弱,头发自然就带着点黄气,经过这些年精心养护才看见头发乌黑,可是发量还是有点少。
姜端敏伏在窦氏的膝头,娇声娇气地拖长声音,“娘亲,日日都有用养身的方子呢,不信,就问问青梅她们吧。”
窦氏摸着姜端敏的头发,觉得已经熏干了,就让人撤下熏炉。
吩咐值夜的丫鬟今晚不用值夜后,窦氏就搂着端敏在床上躺下了。
“乖囡囡,今日过后,你和镇西侯的婚事已是不容更改了,以后你就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了。”
“女儿知道的,女儿一定跟着娘亲好好学的。”姜端敏认真地点着头。
“镇西侯虽是样貌不好,不似人人钦慕的魏晋风流之态,但却是真英雄。我儿要敬之爱之,方是夫妻相处之道。”窦氏见女儿认真受教,不禁说得更深一些,“镇西侯世代镇守西疆,统领十万大军,朝中无论何事,我儿必定无忧。”
姜端敏听着母亲的话,脑海一片翻腾,只能不住地点头,“女儿知道了。”至今她才知道母亲为什么一直撮合这桩亲事。
上辈子是她太天真不懂事,听到仆妇议论镇西侯残疾冷酷,与想象中的夫君相去甚远,就哭闹着让母亲拒了这门亲事,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只能对外说议亲的是素敏,让魏国公府在镇西侯府面前陪足了小心。
“女儿不在意镇西侯的样貌如何,人品贵重就足够了。”姜端敏这话说得认真,她从上辈子就知道镇西侯会是个好男人。
窦氏看见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一定会认真看待这桩婚事,欣慰地点点头,直叹女儿真的是长大了。
姜端敏抬头看着窦氏,“女儿明白娘亲的苦心,女儿以后一定会过得好的。”
窦氏见此,就给她细细说起镇西侯府的人和事了。
镇西侯人口简单,只得老夫人还有一个姑娘是正经的主子。
镇西侯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所以今日就托了亲家舅太太,也就是镇西侯李景的舅母,到魏国公府送定礼,算是做足了脸面。
至于性情方面,镇西侯老夫人是个重规矩的人,即便镇西侯多年不大婚,她也没有将就寒门家的姑娘,即便父兄官位再大,也不能入她的眼。因是世家已式微,镇西侯老夫人相看的都是勋贵家的姑娘。
镇西侯仅有个亲妹妹,那姑娘自小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稍微娇纵了些,到时出嫁了就好了。
姜端敏彻底明白,这桩婚事里面,娘亲简直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周到,一时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暖暖的爱意,微笑说:“姑娘在家娇养都是平常的,不能算是娇纵的。”
窦氏见女儿这般通透,放下了一半心。
月光清凉如水,蔓延过纱窗,静静流淌在帐幔上。
姜端敏心中乱成一团,寂静中均匀的呼吸不能为她带来睡意,相反更添些许烦躁。
她似乎在这个晚上又迷失在自己上辈子的时光中,她还是那个被关在庙中无宠无子的太妃,她又像是憧憬美好未来的全新的自己。
姜端敏想坚定地对自己说,我会幸福的,一切都会和上辈子不一样的。
然而,耳边又像是回响着二妹妹的质问,问她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夫婿,她的幸福生活。
掩饰不住烦躁地翻身,姜端敏又想起上辈子的今天。
“姑娘,姑娘,”这是青梅的声音,是她的身边的一等丫鬟,“府里都说,镇西侯吓人得很呢,五大三粗,是个莽夫野人。”
“大姑娘实在可惜,为了与侯府联姻,国公爷和夫人竟说了这样的亲事。”这是在花园子中听见的声音。
当时的自己,心里不由一阵阵埋怨,埋怨父亲和母亲,为了家族不顾女儿的幸福,忍不住就一哭二闹了一场。后来府外就开始流传着一些难听的话,不知怎地亲事就落到素敏头上。
“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一切由父亲母亲作主。”素敏笔直地跪在父母跟前,语气平和认真。
姜端敏偷偷躲在屏风后面,可以想象到二妹妹一贯平和的眼神,觉得她有些讨厌但又忍不住松一口气。
讨厌她衬出自己的自私和不孝,松一口气的是觉得这门亲事已经定下,自己不会再被“牺牲”。
赏樱宴过后,回忆起状元郎的琴音,那个月白色的背影,心中一阵小鹿乱撞,脸上发热。她想,这般有才有貌,能与她琴瑟相和,才是我姜端敏的夫婿。
姜端敏便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才能跟母亲说起心事,想着琅琊王家之后,虽说如今世家式微,可王家有位娘娘在宫中并育有一子,总不算是辱没了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
争取了一些日子,姜端敏坐在房中不禁喜形于色,因为母亲终于同意与王家接触了。
此时青梅几个冲进来,说是圣旨到了,她茫然地跪在大厅,“奉天承运……姜氏长女……册为昭仪……钦此。”
人生好像就从此跌入谷底。
转眼几年,姜素敏随夫驻守边城,来回总是不易,但每年都会进京,递牌子进宫见她一面。
而她,每次接见回京的姜素敏,只见她脸色红润,眉目疏朗,显然是过得很幸福呢。就总是喜欢问她的事情,就一只可怜的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嗯……自己当时想着什么,要是能人生能重新再来就好了,我一定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姜端敏总是面对空荡荡没有人气的宫殿,没有丝毫恩宠也毫不在意,一颗少女心就此葬送在冷清的皇宫中。每日每夜都想着要逃离,多思让元气不足的身子变得虚弱,她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体弱多病的姜昭仪,然后宫殿就越发冷清了。
姜端敏想,当年是她执意推掉亲事,今日她只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脑海中掠过姜素敏温柔叫着大姐姐的样子,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加倍补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