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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被扭送至了衙门,安若晨亲自击鼓报官。
卢婆子依安若晨的吩咐和车夫在出事的那处找了些好心人证,细细打听,有人目睹段氏是有轿子送到那路口,一直藏在轿中未现身。待安若晨的马车到了,段氏才拿着红字白巾冲到路中间拦车。但等事情闹起来,最后再看,却又不见了那轿。卢婆子和车夫将这些人证等也带到了衙门。
太守大人听说安若晨击鼓告官,大感意外,待听得缘由,见到段氏,又听了一众人证之言,不由得头疼。在他看来,这该是安家的家宅之斗闹到了街上,安若晨当初逃家之事闹得大,他便猜安府大概咽不下这口气。但安之甫这人他是明白,粗鄙奸商唯利是图,亏心事应该是干过不少,但通敌卖?国他既没胆量也没本事。
只是当街掳人这等蠢事确是发生了,而安若晨一口咬定细作,还有人证言之凿凿。太守姚昆觉得颇是难办。
南秦国的使节还在他府里住着,这事全城皆知,不,经他与龙大各自宣扬,这事全萧国皆是知道。他一边高礼节招待使节,促成两国和平,一边还要指责对方在城中安插细作当街掳人欲挟制战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若真有其事便罢了,他威风八面查办下去,对使节恩威并施,拿细作向南秦施加压力,那也是他的作为。可眼下这情况看着却是栽脏,他还不能说将军府的管事栽脏,不然事情闹得更难看。
姚昆想了一想,心里有了主意。他谢过百姓们的热心,将大家都赞誉了一番。然后道此事关乎军机,需私下审办。嘱咐众人若再有细作消息速来相报,若查明属实必重赏。
各人证和围观百姓听闻后皆是高兴,欢欢喜喜离开。姚昆便将安若晨请到了衙门后头的厢房,坐下细聊。
安若晨自然明白姚昆的顾虑,她主动提了一句:“大人,听说我这四姨娘自我四妹失踪后,人便有些疯疯颠颠。”
这一点拨,姚昆顿时心里有数,这是条后路。
但安若晨又道:“我家的事,大人是清楚的。我爹这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做,当初我到军营报细作之事时,已是被我爹打得奄奄一息。但我爹干这等事从来都只敢在暗地里下手,让他当街掳人挑衅官府,他是不敢的。只是,另一位与我爹关系甚密的钱老爷,却是敢的。”
姚昆微皱眉头。怎么又扯上了钱裴。
“大人。前两日我去了趟前线军营,给将军禀事。”安若晨道。她去边关前线的事姚昆一定知道,她便索性拿出来说了。“将军军务繁忙,城中的一些杂事,嘱咐我好生照看着。比如将军有意在中兰城置宅,便教我来问问大人,如今他在城南那宅院,可否买下?”
姚昆答道:“那宅子临近驻军军宅,本是留为守将所用,这般巡察军务,起居生活都方便些。这倒是不好卖给将军做私宅。若下次还有边关危机,朝廷派了别的武官过来,住得远了不方便,到时求将军把宅子借用出来,也不妥当。若将军有意置宅,不如挑挑别处。我让方管事帮你物色些个,你到时再报给将军,如何?”
“那便多谢大人了。”安若晨施了个礼,她提这买宅之事,也是侧面强调一下自己是为将军办事解忧的人,以女子之身能进军营,能给将军递话,在将军眼中,她有一定的分量。目的达到,又转回正题。“从前我是安家大小姐,居于闺中,与人无怨无仇,后遇细作之事,方惹来一身麻烦。爹爹因我忤逆,对我着恼,钱老爷因我毁婚,对我有怨。细作想取我性命,大人也是知道的。今日之事,我也说不好究竟如何,但我想,如今外敌当前,我爹爹和钱老爷对我再是怨恨,也不至于做出当街掳人之事,这般岂不是扰乱民心,于城中制造恐慌,助了南秦一臂之力?所以我想那定是细作所为。”
姚昆点点头,心里却是知晓安若晨已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后头肯定还有话。
安若晨接着道:“可助细作拦车的,是我四姨娘段氏。她深居内宅,怎会勾搭上细作?若说是她自己所为,碰巧被细作利用了混乱时机对我下手,可第一,我四姨娘不识字,她自己是无法写那些个大红字的。第二,我去城外为将军和前线将士安危拜佛祈愿,事先未曾告诉别人。她是如何能这般恰好地便守在我回将军府的必经之路上的?”
姚昆皱起眉头。
“大人,我的一举一动,被人监视了。”话是这般说,但安若晨显得很冷静,“将军府中发生的事,大人是知晓的。当初两位仆役身亡,还未查出真相,宅内所有人都清查过一番,没有问题。那便是说,有人在府外看着我。何人这般费时费力对付一个没用的管事?若真是私仇便罢了,若危及边关,危及中兰城,危及大人与将军,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安若晨顿了一顿,又道:“若我有日遇害、失踪,请大人严查。我一弱女子,身份卑微,无甚大用处,只求若有日真不在了,能留下一丝半点线索给大人,教大人能逮住匪类,护好中兰安宁。”
一番话给姚昆留足了颜面,却又处处意有所指,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这让姚昆也警醒起来,即便是私仇,是家宅恩怨,也不能这般行事,这视律法于何物?视他这一郡之父母官为何物?且巡察使要来了,若留下把柄,就算两国战事和平解决,他也会有麻烦。
姚昆表示他定会严查严审严办,让安若晨莫要担心。又道会多派些城中巡查治安的人手,确保城中无事,细作不得做乱。
安若晨谢过,满意走了。
这般一闹,全城皆知细作猖狂,就算巡查使想污将军强抢民女之罪也拿不到把柄。而姚昆即使碍于钱裴颜面,但为自己仕途考虑,也必得摆威。这能教安之甫和钱裴难受一阵,也算是件好事。
安若晨走后,姚昆差了大批人马去安府缉了安之甫过来,又将安府团团围住,不许进出。对四房及府内管事,各房姨娘逐一盘算问话。安府顿时如炸了锅,这才知晓段氏做了什么事。
姚昆提审段氏。段氏疯疯颠颠,翻来倒去就说安若晨诱拐了她女儿,杀了她女儿,她要让安若晨抵命。姚昆问她何人为她写的白布红字,她说不记得了。问她如何知道要去那处拉马车,她又说不记得了,总之她就在那儿,看到了安若晨,于是便上去了。
安之甫跪在一旁听审,直气得簌簌发抖,忙插话喊道:“大人,求大人求查。小人并不知这愚蠢妇人做了何事,不是小人指使的。小人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唆使家人到街上掳劫将军府的马车。那些细作,小人也不知道。小人今日才第一次听说有这等事。”
姚昆怒喝:“安段氏乃是你的妾室,内宅妇人,有何见识,若无人教唆嘱咐,她能干得出这事来。她不识字,如何写的布条?如何知晓将军府管事的行踪?你不知情,何人知情?!”
当下从桌上签筒时抽出令签往地上一丢,喝道:“各打十大板,打完再来说话。”
段氏吓得嗷嗷哭了起来,安之甫也大呼冤枉。但衙差可不管这些,听了大人的令,拖了两人下去受刑。很快十板打完,段氏已然昏了过去,安之甫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大人饶命。
姚昆重又把问题问了一遍,安之甫一口咬定确是不知,哭着发毒誓求饶。姚昆见得时机差不多,命人将他们二人收监入狱,来日再审。
到了夜里头,郡丞和捕头从安家回来了,说全都审了一遍,原是没甚结果。后二小姐房里有个小丫头神情有异,吓唬吓唬,便招了。说是今日听得门房说来接段氏的轿子,其中一个轿夫似是福安县钱老爷家的。于是他们再审门房,便确认了。确是有个轿夫门房依稀认得,先前抬过钱老爷来。
姚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命人备马车,连夜去了福安县。
先见的钱世新,与他这般那般地将事情说了。按理,他可直接差人缉钱裴到中兰城问话,但钱世新是福安县县令,钱裴是他父亲,又曾经是自己的先生,于情于理,缉人也该与县令打声招呼。姚昆索性自己来了。先问个清楚,心里有个对策。
钱世新听得姚昆所述顿然大怒,当即差人去将父亲请来。钱裴还未曾到时,钱世新问姚昆,此事影响有多大?
姚昆反问:“那安管事当街大喝捉细作,领着一群百姓到了衙门门口击鼓。如今人人知晓城中有细作,而南秦国的使节还在我府里住着,将军在前线守着,巡察使过段时日便到。你说有何影响?”
钱世新紧皱眉头:“她可确定便是细作?”
“她确不确定,我都无话可说。她半路遇劫,来报官。查出匪类的身份是我的责任。”姚昆看了钱世新一眼,“那姑娘,是个聪明的。先生若是心怀怨恨要招惹她,我是没法护短的。况且,她身后还有龙将军撑腰。也不知朝廷派何人做巡察使,先生平日行事已是招了不少话柄,如今若还不能安分些,你我都得提着脑袋小心。”
“嗯。”钱世新轻声应了,一脸烦郁。
不一会,钱裴来了。他来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因为较早些行动失手的事他便已知道。原来计划很简单但是不难办。段氏举着白布喊冤引得人群上前,白布红字醒目,能让远处的人一眼看到便知何事,闹得才够大。安若晨只有两个护卫,既要拦着段氏,又要阻挠人群,自然顾不上太多。人群里有人收了银子帮着喊话激起民愤带头推马车,他那三个手下将安若晨拖入人群推进旁边的铺子由后门带走。
一切计划好了,只他没曾想安若晨的反应这般快。没曾想她身边竟然也会有忠仆。更没想到她竟然反咬一口比他更想把事情闹大。
他把那三个废物教训了,又将所有与事人等细问一遍,有个轿夫竟是与安府门房认得的,说今日门房还与他打招呼。钱裴才发现他疏忽了。于是他嘱咐了那三人,将两个轿夫带走,杀了丢到乱葬岗,确保没人能找到这二人。他们三个自己也到外郡躲一躲,没他吩咐,暂时不要回来。事情全都打理干净,他等啊等,终于等得姚昆来找他。
钱裴装模做样听姚昆说话,听完了一脸惊讶:“竟有这等事?可我轿夫换过好几个。那门房又说的是谁?”钱裴将管事找来了,说自己记不清,让管事答话。
姚昆耐着性子说了轿夫的姓冯。那门房只记得姓冯。
管事答姓冯的轿夫因为手脚不干净早被撵走了,早已不在府中做事。至于他的去处,他们只管撵人,并未打听。他是卖身进屋,未曾成家,老家听说是在外郡。管事一板一眼地答:“若是大人需要,小的可找当初那位人牙子再问问。”
姚昆不说话了。他心里也大抵明白,这事确是钱裴干的,然后他定是把线索都处置干净了。他看了钱世新一眼,钱世新皱着眉头似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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