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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藉是简单的说法。
寒日之下,冷风因为硝烟而温度上升,从山脚下腾起的烟尘,冲到山顶之上,拂上人脸,只感觉到股股炙热,热的人心躁动不安。军事围防下的呼喊调遣,是迟幼钦熟悉的口号,指引着迟幼钦朝那山下而去。
“迟哥,不能去啊!”
“小姐!”
疾驰的迟幼钦,心思并不在山上,也不是为了去看热闹,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意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当迟幼钦顶着炮火跑到战场外围时,一切的轰隆震耳,却倏然之间消失。除了山体之上的残骸断骨,没有其余的人。
带着残伤归来的绝息楼人,在看到迟幼钦三人的出现之时,眸光流转,在一声“少主”之后,继续朝伤员集结地而去。
看着成堆的伤员残血,迟幼钦的脑子,轰然炸开,掩住面上的惊恐,颤栗问道身旁的人,“阿兮,你不是说,绝息楼的武器,没有人能匹敌么?”
看到这一片场景,阿兮亦是想不通,绝息楼的人怎么会也受伤了?那大炮什么时候伤过自己人?
一阵慌乱,阿兮貌似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伤员堆里,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拉着那受伤的绝息楼人急急问道,“你们有看到阿攸姐么?”
“没有。”
“没有。”
谁也没有看到,怎么可能看到?
阿兮的行动,提醒了迟幼钦,昨日消失的阿攸,阿攸……
难道真的是她,帮了曹子衿,来灭绝息楼?
脑中闪过的惊恐,催促着迟幼钦朝绝息堂赶去。
迟幼钦突然改变方向跑走,凤厘也顾不得阿兮,连忙转身带着一身膘肉急急跟上去,“迟哥,你等等我!“
跑到绝息堂,这里却空无一人。屋顶掉落的灰尘,弥漫了迟幼钦的眼。
“轰!”
一声巨响,惊得迟幼钦颤栗七分,转身看去,东山之下,炮声又起。
那是曹子衿的人?
意思就是,大炮不止是绝息楼有?
捕捉到匆忙组队路过绝息堂的绝息楼人,迟幼钦连忙上前拉住其中一人,“楼主何在?”
被捉住的黑衣人在看清迟幼钦二人后,匆匆说了一句议事堂,便跟上了前头的队伍。
“凤厘,我们去议事堂!”
迟幼钦二人慌乱地兜兜转转,终于到了议事堂,紧闭的屋门之中,传出的话音,让迟幼钦冷静了三分,和凤厘一道守在外头,看着山外的战火纷飞。
“楼主,目前,山下纠集约五万人马,正朝着我青鸾山,蓄势待发。”
“五万人……哼!狗皇帝还真是看得起我!阿华,西山那口派人守好了么?”
“嗯。昨日那两波人来过后,阿德便领了两队人,将那一线封锁了。昨日的情况,不会出现了。”
“楼主,南面是我们的最后防守,咱们现下,该送走的人,送走后,咱们的人总的也不过五千人。虽然青鸾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也说不准,他们会使法子来克制咱们。”
“嗯,去吧。”
阿华等人急急退出议事堂,完全没注意到守在一旁的迟幼钦二人。
众人散去,不见阮倾心的身影,迟幼钦才朝议事堂中探头看去。
阮倾心正一手拿着长尺,眉目凝重地看着沙盘上的小红旗。在迟幼钦走到身旁后,依旧头也不抬地看着沙盘,脑中盘记着。
看着阮倾心半日不到就苍白许多的面容,纵使看过三国看过战争记录的迟幼钦,对于现在的实战,也是半点帮不上忙,只能懦懦地朝阮倾心问道,“诺娘,你还好么?”
听得迟幼钦的唤,阮倾心才抬起了头,苍白的面色,看得迟幼钦直心疼。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我不放心。”
“胡闹!”
“诺娘……”
“钦儿,快回去,这里现在很乱,不安全!”
“诺娘,朝廷是不是也有绝息楼的武器?”
“轰!”
一个问句,一声惊天彻地的巨响,激得阮倾心紧咬牙关,手中的长尺紧握,半晌之后,阮倾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迟幼钦道,“钦儿,日后活着出去,一定要毁了这些大炮。这些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
“诺娘?”
“来人,找到阿华,带少主走!”
“是!”
一声不知何处传来的应,引得迟幼钦反应不过来阮倾心的决定,“诺娘!”
阮倾心坐在高堂之上,缓着气息,忍住胸中瘀血,拉着一旁的迟幼钦,决然道,“钦钦……我自来了这里,便替着阮倾心报家仇,可这二十年,竟次次失败,天不助我!阿攸出卖绝息楼,是我识人不清!现在狗皇帝的军队和那些江湖人快上来了,你跟着阿华走!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毁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话音刚落,阮倾心抚至迟幼钦脑后的玉手一抬,猛地便一掌劈下,将来不及反应就晕过去的迟幼钦推给刚巧敢进来的阿华。
“阿华!”
“楼主。”
“走!护好她。”
满身狼狈的阿华忍痛领命,“是。”再留恋地看了座上虚弱不堪的阮倾心,一狠心,背起迟幼钦,和候在一旁的凤厘一道离开议事堂。
在阿华带着迟幼钦离开后,阮倾心终于忍不住将口中一口郁血喷入沙盘,看着自己的血渍染红那一片青沙石盘,阮倾心突然心中释然,淡笑一声,便拭去唇角血渍,离开议事堂,在一片空的绝息楼道中,走向绝息堂。
自己费劲心血建立的绝息楼,还没把该杀的人杀尽,就这么结束了。高傲的内心,阮倾心是不甘心的。可是,要她做逃兵,她不愿意了。十九年,活得够了。该有的,都有过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地方,还是要自己终结的。
“阮倾心,你居然还在!”
在绝息堂高堂宝座上,刚坐下不久的阮倾心,闻言虚抬眸光,看向堂下领着一众军士持刀相向而来的沈氏,不由失笑,又是这个女人。
“沈雪如,你还真是个女汉子,竟然是你带军来的,呵,那楚王爷呢?”
沈氏看着孤坐堂上,气息虚弱的阮倾心,一声冷笑,“哼……楚王爷自有楚王爷的事!今日,我是来跟你算旧账的!”
“旧账?我哪里得罪过你么?”
沈氏闻言目光恨恨,一步一步走向阮倾心,恨恨地说道,“你得罪得大了!夺夫之恨,杀子之仇,这便是你得罪我的!”
“可是……你也杀了我的女儿。难道,不能抵么?”
“哈哈哈哈……抵?你痴人说梦!我才是叶宗盛的正室!我的儿子才应该是嫡长子!可是结果呢,叶宗盛把你这个野女人带回了叶府,宠妾灭妻。就因为我告诉了你真相,撵走了你,他就一狠心,把我怀胎三月的孩儿给害死了!让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儿子!你女儿是自己病弱而死,可我的儿子还没出生就死了,你觉得,这能抵么?那叶府嫡长子的位置,竟然就被郑婉言那个贱人的儿子坐了!你觉得,这些能抵么?”
阮倾心看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沈氏,突然觉得她真可笑。
她说的这些事,不该是恨叶宗盛么?怎么就都恨上了自己?不过现在,既然她来了,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
轻抚着座扶手之上凸起的拱顶,阮倾心只看向高台之后,那一片苍翠被硝烟弥漫成灰霾的山林,计算着迟幼钦一行人离开的速度。对迟幼钦,她并未下狠手,这么跑跑,估计也醒了吧。
沈雪如已近在眼前,看着那双恨意浓浓的眸子,阮倾心的脑海里,只凸显处这二十年的点点滴滴,人之将死,总该把一辈子都想完的。
如果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那就是在现代的时候,自己没能脱离杀手组织,没能去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到这古代,以自己的能耐,十九年,建立了润发赌坊,建立了诺记棺材铺,敛财无数,却也没能替阮倾心复仇。杀害江湖四大家的凶手,依旧好好活在那皇城之中。
帮助匈奴,凉夏进犯魏国,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恨。这魏国,在阮倾心的心里,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只是一个私利存在的体现而已。
任由沈雪如玉手掐上自己的脖项,阮倾心只看着眼前这充满恨意的女人,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怜悯,一种同病相连的怜悯。
“沈雪如,今日,咱们就算是恩情了断了。”
阮倾心这句冷漠如冰的话,传到沈氏耳中,却是无比地刺耳。却在沈氏准备结果阮倾心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姐,快逃!”
只是,这一声提醒,最终湮没在阮倾心轻轻按下手中的拱顶后想起的震耳欲聋的炮响之中。
“轰!轰轰!轰!”
迟幼钦在听着身后那一声声轰隆巨响,猛地便回了头,朝那炮烟纷飞的地方看去,看到东山消失在腾起直冲云霄的烟尘中,心中骇然,腾地软了腿。面颊的泪,不自觉地便留了下来。“诺娘!”
迟幼钦撕心裂肺的喊叫,叫痛了阿华的心。
看着东山毁于一旦,阿华何尝不是痛不欲生?那也是自己参与建立的地方!可是,楼主为了保存绝息楼最大的实力,将众人遣走,如今……
“少主,快走吧!翻过了北山,咱们就能逃出去了!”
“是啊,迟哥,你别看了,走吧!”
凤厘和阿华见迟幼钦迟迟不走,一个着急,便拖着迟幼钦继续朝北山之上而去。
意识飘离,迟幼钦也就任由凤厘和阿华将自己拖上北山。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北山之巅,只要下去,到了北山口,就再没人能找到他们。
可是,在北山之巅,见着一众不该见的人。
看着迟幼钦三人狼狈地跑上北山,曹子衿领着阿攸和如影只冷冷地站在前头,断了他们的路。
感觉到凤厘和阿华停了步子,迟幼钦才回过了神,朝对面望去,见着临风而立,依旧翩然的曹子衿,鼻头一酸,心中万事明了之际,竟堪堪落了泪。
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胸中的思念交杂着恨意,喷涌而出。
想他不假,可是,他还想做什么?青鸾山被破,绝息楼被灭,羊皮卷他也拿到了。他难道,就这么狠心,竟还真的要杀了自己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