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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妧见到章霁的时候,便与他朗声宣布:“我要追求沈大人!”
她脸上笑意收敛,说得十分认真,又含着些许郑重。即使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是章妧以为,这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假使真的追求到了沈大人,沈大人爱她不可自拔,她转头说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做人不能这么渣!
早先从章玠与章婼等人口中得知到了消息,章霁不惊讶,却依然忍不住默默扶额道,“姐,我听得到,你不用说得这么大声,沈大人都能听见了。”
“……哦,我就是想让沈大人听见的。”章妧笑了笑,又交待章霁,“我并不想知道沈大人的家世背景,也不想知道沈家是否有什么龌蹉事儿,除非是关于沈大人人品极烂的东西,其他的都无须告诉我。”
她看上的只是沈琅而已,沈琅之外的那些,章妧不怎么在意。因为无论那些是好还是不好,都不会影响到她半分。旁人有了夫君之后或许会需要看公婆的脸色,但她不必,也无须耍任何的心机。对于她来说,只要沈琅没有问题,那就足够了。
章霁听了却是失笑,即使他不至于拿那些琐碎的事情烦自己姐姐,但也没有想到她是这么认真。不是才刚认识么?章霁应得章妧一声,再想了想,似乎没有其他太多话需要交待的。
本是不放心章妧才过来,而今既然她没有什么问题,章霁便想回宫去了。他还未开口,先见自己姐姐笑容奸诈逼近。
“弟弟,皇帝陛下!听闻你今年已是十八,差不多也该考虑成亲的问题了吧?不是说,全临安城的青年才俊、妙龄女子都在上林苑么?就是不着急成亲,提前相中了,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啊,对不对?”
章霁额间顿时划过一滴冷汗,又听见章妧说,“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但是姐姐我也着急啊。爹娘不在临安城,只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多操心操心了是不是?何况,现在现成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随便浪费?”
“其实这次的事情是爹娘在信里要求我这么做的,绝非我本意!”章霁听出章妧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忙将责任往远在天边的人身上推,“明天还得上朝,我该回宫了……”
没有想到,自己姐姐转头就想将他也拖下水,他才十八!这一定是报复!为了维护自己身为皇帝的尊严,章霁坚决不屈服于章妧的“淫威”,果断溜之。
章妧不过故意吓唬章霁两句,见他搬出朝事当挡箭牌,却也没有为难。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哼哼两声,转而果断去找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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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人说,沈大人正在喂马,章妧便寻了过去。枣红大马立在马厩中,有些雄赳赳的意思。注意到章妧来,沈琅未停下喂马草的举动。章妧站到他的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
沈琅喂的这匹马细颈高且四肢修长,身上的马毛又很细,身体线条更是十分健美。章妧看得了一会,徐徐开口,“沈大人特地跑来喂马,是因为想邀我一起去骑马吗?”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错,阳光灿烂,清风袭人,花香四溢。与沈大人去踏青,共乘一骑,是个不错的选择。章妧在心里品评了番与沈大人前后相拥的场景,发现自己并不大讨厌与他有亲密接触。
假使换一个人,那便不好说了。
然沈琅却与章妧道,“不是。”章妧偏头看他,嘴角漫上一丝轻笑,说,“但我是。沈大人,今天天气这样好,不若我们一起去骑马?是命令。”
手中一把马草将将被吃完,沈琅拍净手,理了理衣袖,转头也看着章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声问道,“长公主殿下打算以后都这样命令我吗?就这样一直用皇权威压?”
章妧也问,“那你是愿意与我一起去踏青骑马了?”
沈琅道,“不愿意。”
章妧无奈的看他,“沈大人,你说说,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沈大人不语,章妧却沉吟半晌,忽而一拍手,像是有了重大发现般。她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在沈琅面前晃了晃,“或者,沈大人觉得这样比较好?”
那是属于沈琅的东西,且关乎他的职位。章妧拿着它,能与他添许多的麻烦。沈琅看着章妧,她晃了晃令牌,笑,“沈大人要与我一起去骑马吗?”
沈琅抿唇不语,章妧耐心地等,片刻之后,他无论情愿或不情愿,都到底回了一句,“好。”章妧的心情顿时更好了几分。
上林苑占地几百里,且包罗万象,自有骑马踏青的好去处。沈琅与章妧齐齐坐于马匹枣红大马的马背上,到得地方,便发现这样的好天气好时节,出来游玩的青年与少女皆是不少,成群结伴、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沈琅一身白色暗云纹锦袍,章妧却穿着绣折枝牡丹的绯红春衫,两道身影一经出现便即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坐于马背上的两人一个美得张扬、一个清俊低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对于其他人投来的视线,章妧不甚介意,但她以为,沈大人或许是在乎的。她本是做得很直,却忽而往后靠了靠身子,沈琅自然避开,便听见了章妧低声道,“沈大人,也许我应该让令牌发挥点它该发挥的作用,比如说……”
她还未说完,沈琅已坐着不动了,章妧翘着嘴角,身子轻轻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一时姿势亲密而又无比暧昧。沈琅的手臂环着章妧的身子,在外人看来,两人便无疑是抱在了一起。
章婼说想放风筝,章玠与夏玉涵陪她,几个人恰好也在这边,自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章婼忍不住咋舌,发表自己的感想,“皇姐这下手的速度,实在是叫我佩服至极。”
章玠便笑,“还不知道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多少有损她的意思。章婼不开心地看他一眼,克制语气反问道,“我是那种人吗?”
旁边的夏玉涵肯定地说,“是。”
章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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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数日,没想在这里与韩将军重逢。定然是上天的指引,让我们相遇。”沈落紧盯着韩玹,笑,“韩将军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那天夜里,我们……”
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语气尤甚,韩玹几乎听见了站在她身后两名婢女倒抽气的声音。那天夜里,她偷袭了他,他本来已经忘了,但她又特地挑起他的记忆。
不觉视线落到了沈落的唇瓣,韩玹移开眼去,看向破庙外的雨幕。雨越下越大,雨水珠帘子一样挂在了天与地中间,徒留白茫茫的一片。
“韩将军答应过我,只要我安安分分的,便带我去清河郡。”
沈落的声音伴着哗哗的雨声传入了韩玹的耳朵,她既没有提他嫌她麻烦,也没有提他丢下她独自跑了,又或者是信笺里的后会无期。
好像只执着于这一句话,而她这么些天都没有出现,就是在履行承诺,所谓的保证。而今她再出现,便是要他兑现约定。
假使不答应,她必定还能弄出许多的事情来罢。韩玹瞥见沈落竟然盯着自己的嘴巴看,忍下了扶额的冲动,无奈道,“记得。”
“韩将军,要言信行果,不要食言而肥。”
沈落语气欢快,发间珠花微晃。得到韩玹的应允之后,沈落坐到了另一边去等雨停,只始终托腮看着韩玹,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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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得半个多时辰才慢慢停住,骄阳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这一次,韩玹没有先行,而是等着沈落。她弃了马车,陪韩玹一起骑马。
雨过天晴,空气异常清新,带着花草与泥土的芳香。残红落地,草木却似焕然一新,愈现勃勃生机。青草和树叶上有圆润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出彩虹光芒,可爱且有趣。
然而,此时此刻的沈落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万事万物入得她眼中,都无一例外意趣不凡。韩将军终于正视自己的心,带她上路……沈落以为,这是莫大的进步。
可喜可贺。
天将黑未黑之际,韩玹与沈落抵达了清河郡,在客栈住下。沐浴梳洗过,沈落下楼用饭,坦然坐在了韩玹的对面。
“玹哥哥,明天我们去哪里?”沈落坚持自己的主张,当着外人的面,始终只叫他一声玹哥哥。
她又换了一身荼白的春衫,没有绾发,只将青丝梳成两条长辫,鬓边一朵嫣红绢花。哪怕不事打扮,依然吸引着人不断将视线朝这边扫过来。只是这样,都能勾得人团团转。
家世、样貌无一不出挑,而性情……唔,至少光看脸,并不恶劣,骗一骗人还是很容易的。何况他们年龄差了六岁。这样的人,何必非要追着他走?
如果能够解释,假使非要解释,大概只能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罢。韩玹看得一眼沈落,淡淡开口道,“我要回家。”
韩玹的回答令沈落怔了一下,此前她从不知道他是为了回家。然而一怔之下,沈落又意识到了别的。假使是要回家,他们已然抵达清河郡,他又何必没有犹豫地住客栈?
那么基本上是两种可能了。其一,韩将军的家里其实没有别的人了。其二,那个家与他的关系并不算好,因而宁愿住客栈也不想回去住。
无论是哪种情况,好像都有些可怜,沈落默默心疼了韩将军一把,觉得明天要回家的韩将军一定特别需要她。
“玹哥哥,你别怕,谁都不能够欺负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脑中思绪顷刻转过了千百回,沈落眼神真挚望着对面的人,诚心诚意说道。
莫名被怜惜的韩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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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睡了一个好觉的沈落神清气爽地起了身。在秀禾与秀苗的服侍下,洗漱梳洗过便准备下楼找韩玹用早饭。
因知道了韩玹今天要回家,沈落特地挑了一身碧色缕金遍绣彩蝶撒花织锦裙,又让秀禾帮她挽了垂鬟髻,发间戴了赤金镶玉蝴蝶步摇并两朵嵌红宝珠花,再配上红宝耳坠。
沈落让秀苗将她的赤金玛瑙璎珞圈也给找了出来,一并戴上,手上则是一对质地细腻的羊脂白玉镯子。打扮好之后,沈落在秀禾秀苗眼前转了个圈,问,“我今天有没有看起来特别富贵特别得罪不起?”
秀禾与秀苗齐齐点头,沈落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当她出现在韩将军面前时,沈落分明注意到了他一瞬失笑的神情。这又有什么呢?沈落想,韩将军总会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用过早饭,韩玹骑马离开了客栈,沈落骑马跟在他的身后。知道拦不住,他便没有多管。他离开城中,一直到了城郊的一处小村庄。
两个人在村头便下了马,再继续往里面走。沈落看到村口有一株参天的古树,枝繁叶茂,阳光根本照不进来,树下几个总角孩童聚在一起玩玩闹闹。
远远见到有人牵马走过来,几个孩童都停下手里的事,站着一动不动的瞧。待到他们走近了些,沈落朝那些孩童看过去,他们又一哄而散。
韩玹一直带着沈落走到处院落,破旧的院门与黄泥矮墙围成的院子中,种着两颗桃树,粉色花朵开满枝桠。树底下又落了一地的花,有的还隐约可见花瓣娇美,有的已经烂在泥泞里。
站在院墙外,便能看到里面一排房屋已显陈旧。屋檐下一只燕子窝已被遗弃,视线上移则是黑中又带着些许灰的檐瓦,间或还有几株绿色的杂草蓬蓬勃勃长着,不知人间悲喜。
沈落看着韩玹面无表情用匕首劈去院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锁,院门打开,只要一脚跨进去,她便能看清楚里面的全部景象。
然而她又无比的明白,假使真正迈出了这一步,便不仅仅跨过是一道院门。她将会真正进入到韩玹的世界,会了解到他身上更多隐秘的东西。
一路遇到那样多人,却没有一个与他打招呼,这本身便是件奇怪的事。因为沈落渐渐从那些人的眼神与表情看出来,他们不是不认得他,是明明认得却躲开。
偏偏韩玹的脸上只有带着习以为常的淡漠。
韩玹走进院内,没有任何的停顿。沈落望着他的背影,微抿唇角,也没有犹豫地迈出了步子。她看上了这个人,对这个人知之甚少,她应该主动去了解。
何况韩将军允许她跟着,不正是为了这个吗?沈落直觉她或许会看到些不好的东西,与韩玹有关的一些什么,在这个村子里面。
是为了让她退缩吗?所以早早将不堪的一面剥给她看,然后该幻灭的幻灭,该放弃的放弃。想到这些,沈落几欲叹气,她的眼光怎么能这么好,一眼就看中了那样好的韩将军?
院子其实不算小了,墙角下长满了茂盛的杂草,足有半人高。院中一条青石板路长满青苔,通向大堂门口与檐下。除去这条青石板路,旁边皆是青草与泥泞,没有办法开路。
沈落穿着软绣鞋,踩在青苔上便有些打滑,走得很不稳当。韩玹却像没事人,轻易走到屋檐下,见她摇摇晃晃,想要上前来拉一把。
“不用,我自己可以。”沈落冲他摆手,最后干脆三两步小跳着过去。
韩玹本站在紧闭的大堂门口,屋檐下的位置并不大宽阔。他提前让开给沈落一个站脚的地方。待到她站好,韩玹方又劈开正门同样生锈了的锁。
厚实木门被推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当真是说不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有多久没有住人了。沈落被呛得咳了几声,定睛再看,大堂里面竟是摆着不知谁的灵位。
听见沈落咳嗽,韩玹脚下微顿,说,“不必进来了,我很快出去。”沈落便站在外面,瞧了瞧里头的韩将军,又转过身去看院子里的光景。
桃树上落了三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沈落打量两圈这破旧的院子,即使没有被搁置,怕也好不到哪里,有点想象不出来韩玹在这里生活过。
韩将军长得那么好看,岂不迷得村里的小姑娘团团转?幸亏韩将军性子冷淡,对女子尤甚,否则突然冒出来个桂花翠妞,非要和韩将军许叙叙当年两个人一起放牛采花的旧事……
唔,那画面太美,沈落不想看。
沈落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院门口忽而探出了个脑袋,是名年轻的妇人,朝着院子里张望。她看到沈落的时候,眼神黯淡一瞬,又与沈落招手,要沈落过去。
不会吧……当看清楚这个年龄不超过二十的年轻妇人时,沈落脑海里第一闪过的便是这三个字。她不认得这个人,自然不会随便顺从,更不说她感觉到了这个村庄对韩将军的恶意。
无论来的人是谁,究竟还是来找韩将军的。不怕喜欢的人长得好看,就怕喜欢的人长得好看还多情,沈落默默扶额。韩玹却很快从大堂出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包东西。
“玹哥哥,你的旧相识找你。”待她要伸手去指,躲在院门口的那名年轻妇人已然不见了踪影。韩玹低头看着她,沈落回望,却只得眨眨眼,小声地辩解,“刚刚还在那里的……”
“走吧。”韩玹未说什么,当先走在前面。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递出去,问沈落要不要牵着她走。
走得了几步再回头看,沈落晃晃悠悠跟在他的身后。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样的地方她何必来呢?以为她或许娇气,会心生不满,竟半点都看不到。
院外传来些许辨不明的动静,韩玹敛了思绪又心思一沉。他伸手精准地抓住沈落的手腕,牵着她迅速走过青石板路,继而站到院门口。
沈落尚在疑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待抬头一看,这院子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许多人,男女老少兼有之。沈落的目光扫了过去。
他们俱穿着粗布衣裳,偶有眼熟的,许是才见过。更有甚者,有些人的手里还握着粗棍或锄头。先前那名年轻妇人站在人群的边缘。
突来的变故让沈落眉心紧拧,这是要围攻他们的意思?然而或许韩将军也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假使意料到了,便必定是有把握能平安带她回去。
毕竟闷骚的韩将军定不会白白给她一个真正赖上他的借口。
沈落心神稍定,人群中有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相比于其他大部分人来说,他要穿得体面些,也不那么有穷苦气息。那人站到离他们五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开了口。
他仅是看着韩玹,话也仅是对他说的,“你既然走了,便不该回来,但是你自己跑回来了,你可知道自己要负担起什么罪罚?”
人群里却传来叫嚣,一声声的,很是狂躁。
“废什么话,打死他!”
“打死这个连亲娘都杀的杀人犯!”
“对,替天行道!”
简单的话,激起了一片附和,已有人高举手中的棍棒武器。
沈落扭头去看身边的韩玹,他面上仍是一片冷冷清清,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然而他还握着她的手腕,那样用力,泄露了他的情绪。
杀人是极重的罪名,更勿论是弑母这样大逆不道的情况。假使韩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整个村子的人都清楚,怎么可能外面的人全不知道?
不说这可是得了她皇帝表哥重用的韩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