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嘚瑟

奔流的细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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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号,初三开学。

    一群没有精神的孩子们趴教室里唉声叹气。

    “给你们放一天假就不错了。”李文水坐在讲台上,扫着下面的这群孩子们,“都熬吧,熬过这一年——”

    “就好了吗?”李柱扯着嗓子问。

    李文水哼笑了下:“还有下一年,一年接一年。”

    想什么呢。

    人生,只会越来越苦。

    花月正盯着段文丽的背影看。

    也不知道宋芊跟段文丽谈了什么,总之,就是把薄心田和段文丽的位子调到很远。

    她之前看到李文水写出段文丽的名字时,还吓了一跳。

    但是再多想想,好像也很正常。

    薄心田也不跟别人来往,关系最好的,就是段文丽和李蒙。

    之前暑假的时候,薄心田还去段文丽家住了几天,小姑娘之间夜半谈心,把那些事儿说出来,也是正常。

    就是不知道段文丽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抖落出来。

    花月抿了抿唇,伸手摸摸抽屉里的东西。

    下课后,花月拿着包装精美的假发片去了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递给王冲:“王老师,您试试这个?”

    王冲手抖了两下:“你还真买?”

    “真的,您试试,我都试过了,跑步都不带掉的。”花月认真地点头。

    昨天薄宴陪着她,坐公交吹着风回来,她戴了一路,真的没掉。

    贴合性非常好。

    李文水凑过来:“你试试,我家月月的心意。”

    王冲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睨着花月:“花月,你知道老师的头发为什么会掉吗?”

    花月嘴角下垂,怯生生地问:“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你到有自知之明。”王冲哼了一声,把旁边宋芊桌上的镜子拿来,对着镜子把假发片戴上去。

    来回甩了甩头。

    花月忍不住谄媚:“怎么样,好吧,瞬间年轻了十岁。”

    李文水噗嗤笑出来。

    王冲也很满意,他抬着下巴:“花月,下次......”

    “我保证下次考试一定及格。”花月连忙打断他。

    “......”

    如果她再不及格,都对不起薄宴在她身上花的心血。

    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碰到过来送作业的薄心田。

    两人都顿住。

    花月往旁边让了让,薄心田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进了办公室。

    听说,她在吃药控制情绪。

    还好只是轻微的。

    -

    十月二号这天,是薄宴整17岁的生日。

    花月会知道,还是因为前世。

    那时候的薄宴已经是整条木花巷最有名的人,每次到他生日,就有许多陌生人闻风过来。

    只是,他那时候已经不住在木花巷子,有些人摸不清楚,还是会把礼物送到薄家门口。

    一来二去的,花月也记住了他的生日。

    少年时的薄宴,从来不过生日。

    没有人会帮他过。

    他会帮薄心田过,但是自己从来不过。

    花月觉得,欠了他很大一份情。

    她想要帮薄宴过一次生日。

    中午放学,花月就悄悄熘出校园,装了鼓鼓一钱包的纸钞和硬币,去挑了礼物。

    傍晚的时候,花月踩着滑板到篮球场,一圈儿一圈儿地滑,眼睛一直盯着薄家的方向。

    一直到夕阳消失,凉凉的风吹来。

    路灯亮了,篮球场上的人都跑回家吃饭,花月才看着薄宴披着寒气回来。

    她跑到篮球场边缘,小声地喊:“薄宴哥哥。”

    薄宴愣了一下,转头看过来:“花月?”

    看着她做贼一样,少年又扯开嘴角笑,从小路跨了进来。

    “特地在这里等哥哥的啊?”

    花月笑眯眯地点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手串:“薄宴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

    薄宴怔了一下,看着花月手上的东西:“花月怎么知道哥哥的生日?”

    怕是连薄海都不记得他的生日。

    花月拉着他的手,帮他戴上,小声滴咕:“我记得江阿姨在的时候帮你过过生日的。”

    薄宴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那串朱砂手串。

    一颗颗圆柱形的珠砂上刻满佛语,收口处有一颗黑色的本命佛珠子。

    他属虎。

    这许多年,他都已经忘记自己的属相。

    “我特地选了个带六字箴言的,可以保佑薄宴哥哥平安顺遂。”花月轻声解释。

    薄宴眼里漫开笑容,揉揉花月的脑袋:“是不是把我们花月的零花钱都用光啦?”

    “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再存。”花月笑着说,“就是薄宴哥哥奶油过敏,不然还可以帮你买个小蛋糕。”

    半圆的月亮已经爬到空中。

    小姑娘怕被别人发现,亮晶晶的眼睛里还带着紧张。

    薄宴唇角弯弯,桃花眼中星星点点。

    他双手放在花月脑袋上,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花月其实不用给哥哥买东西,哥哥已经收到了花月最好的礼物。”

    “啊?”花月的脑袋被他双手撑住,不自觉地仰着,眼里都是不解。

    薄宴敛了笑意,黑眸如水,带着朦胧的雾:“花月忘啦,哥哥才17岁,媳妇儿都订下了。”

    “还没有。”花月小声滴咕。

    “花月想反悔?”薄宴声音越来越哑。

    “......”

    那也不是。

    少年忍不住低低笑出来。

    17年不曾有过的脆弱与孤独,在这一刻居然全都跑出来,在人前的坚强与澹然,在小姑娘的面前,土崩瓦解。

    只想把柔软的内心剖给她看。

    原来,他也有资格,像个真正的少年。

    花月歪着脑袋打量他的神色:“薄宴哥哥,你不会想哭吧?”

    薄宴乐了:“哥哥要哭了怎么办?”

    花月弯着唇笑出来:“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哄一哄了。”

    “傻乎乎的。”薄宴揉揉她的脑袋。

    花月杏眸弯弯,特别认真地说:“薄宴哥哥,17岁生日快乐啊。”

    凉风吹过。

    少年眼中全是欢喜:“好。”

    有花月,他很快乐。

    -

    凌晨一点。

    薄宴靠在床上,唇角带笑,手指摩挲着手串。

    他再一次因为小姑娘的举动,失眠了。

    突然很想听一听小姑娘的声音,拿起手机,又怕打扰到她休息。

    只能对着那个号码发呆。

    手机却蓦地响起来。

    他看着来电,笑意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五爷?”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薄宴眸色微敛,起身下床,迅速地披上外套出门。

    -

    薄宴赶到度横大桥时,苏武一个人正被几个大汉围攻。

    开去的摩托车早已经被推到大桥下面的河水里。

    司机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砍刀,等薄宴下车后立刻一脚油门踩走。

    苏武嘴角带血,喘着气儿,脸上还挂着笑:“操,老子就知道你会赶过来。”

    薄宴踹掉一把刀,一个侧踢腿,将另一个人踹飞,才回头说:“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难得今晚上正高兴。

    晦气。

    苏武见他一脸郁闷,嘴角挂着血丝嘿嘿笑:“你不是被小花妹妹给甩了吧?”

    薄宴瞥了他一眼,两人背靠着背,看着又跑过来的一群人。

    澹声说:“我家孩子还小,别乱说话。”

    “行,看把你宝贝的。”苏武盯着越来越多的人,“打得过吗?”

    “你又招了谁了?”薄宴睨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问。

    “我那老头子的原配。”

    薄宴嗤了一声。

    苏武瞅他一眼,也乐了:“能跟你死一起,也值。”

    “滚你的。”薄宴敛起笑容,“我还想看着我家孩子长大,谁想跟你死一起?”

    “那?”

    “打。”

    “嘿嘿。”

    偶尔有出租车路过,一脚油门冲过去,停也不敢停。

    远处的高架上似乎有警车的声音传来。

    一群人伤的伤,跑的跑。

    薄宴扫了眼趴在桥上的苏武:“撑得住吗?”

    苏武虚弱的话都快说出来:“你说呢?”

    夜色冰凉。

    薄宴喃了一句:“真是欠了你的。”

    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拖住苏武的两个胳膊,把他背到肩上。

    苏武迷迷湖湖地趴在他肩上,还不忘记笑:“嘿,小花妹妹都没这待遇吧?”

    “闭嘴吧你。”薄宴没好气地回他。

    度横大桥地处偏僻,半天也等不来一辆车。

    借着两边路灯的光,薄宴喘着气儿背着苏武往城里走。

    背上的人气息越来越弱。

    薄宴咽了下喉咙:“五爷——”

    苏武没有应声。

    “五爷?”

    “苏武?”

    苏武跟他差不多高,却比他重许多,走起来有些费劲儿。

    而且......

    薄宴皱了皱眉头,压下腿上的疼痛,吸了口凉风,又喊了句:“苏武。”

    “叫魂呢?”背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声音微弱。

    薄宴嗤了声,额上沁出冷汗,抬眼看着好像永远走不到头的路:“敢死在这里,直接给你丢沟里。”

    旁边有一条又深又黑的臭沟渠。

    苏武喘着气儿回:“曹尼玛的,敢把老子丢沟里,老子就敢爬你们家把小花妹妹抓走。”

    薄宴忍着痛意笑了下:“那还真要坚持坚持把你送到医院。”

    “瞅你得瑟的。”苏武喃喃道。

    他拼力睁着眼睛,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宴哥儿,陪我说说话吧。”

    不然,他真的怕,撑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唔......”薄宴蹙着眉。

    苏武微弱地笑了下,自顾自地说:“宴哥儿,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儿吗?”

    “嗯。”薄宴把他用力往上托了托,腿上的剧痛传来,冷汗把衣服打湿。

    慢慢往前走。

    苏武低声说:“我最后悔的啊,是那天让你去给江思磊那孙子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