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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笑意盈盈,目含了春光秋水,跃跃灵转,全然皆是柔情,皆是暖意。四目相对那一刻,仿若空气都退避三舍。白云飘散,青山隐去,唯有眼前之人深刻眼底,是这样的令人窒息,又激动不已。
“画画的。”她朱唇轻启,这声许久未听到的叫唤撩拨了心中最深处的沉寂,无比怀念。
“东月。”印广虚按捺不住肢体的冲动抱住了仿佛几世年不见的故人,什么礼节什么仪态,此刻都不足为道。他心中所想,唯有愿此刻永恒。
“我好想你啊,虽说好像昨日才见过。”她伸手环抱在印广虚腰间:“可还是特别想你。”
印广虚长吁一口气:“已经许久未见了。”
“可我觉得却并未多久呀。”
他笑了笑,放开东月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便拉着她进了自己房里,关上房门转过身来道:“你怎么会从塔里出来的?”
东月一屁股坐到他床上,晃荡着两条腿:“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你在叫我就醒了。醒了之后见到一条叫涟阿的小鱼摆摆,它说可以带我来见你,我便来了。”她笑起来,似乎对自己之前所行之事全然不觉。
“你还记得我们出海之后发生了何事么?”
“出海之后……”东月歪着脑袋皱了眉头使劲回想:“海上起了大雾,转眼间你们都不见了,船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然后……然后……我看到了秋姐姐,她很温柔地冲我笑,还摸我脑袋。”
印广虚皱起眉头,想起秋双伶在海影塔中异样的举止,不由得心生怀疑:“之后呢?”
“这之后……秋姐姐哭着同我道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稀里糊涂便睡着了,再醒过来便已经是在棺材里了。”
他闻言沉默下来,莫非当时正是因为秋姑娘动了手脚才致使东月无法顺利到达,以至于后面情形连锁恶化,所以在海影塔时才出于愧疚一心要救出东月?印广虚不禁这般想,可却又从心底觉得秋双伶并非奸邪之人。
“宝生和秋姐姐呢?涟阿说你们在一起的。”
“刘宝生在自己房中思过,至于秋姑娘……”他迟疑了下,还是觉得不必全部告诉东月:“她受了些伤,正在三水长老那里疗养。眉儿也在这里,红姨让她来照顾你与刘宝生。”
东月听后喜出望外,双眼扑闪着跃动的光:“真的?眉儿也来了?我好久没见她,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她。”她话音刚落便跳起来要走。
“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不知道,我可以找呀。”
印广虚无奈叹口气:“眉儿的师父隐居后山别院鲜与人往来,眉儿为了照顾她师父,便也搬去了后山。”
东月拉起他的手:“那我们去后山。”
“等等。”他寻思片刻还是觉得不妥:“你离开海影塔之事除了涟阿和我,还有谁知道?”
“没了。”
“那你来找我时,可有见过何人?”
东月摇摇头:“应是没有的。”
印广虚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好,这几日你暂且先待在我房里别到处乱跑,有些事还需要处理。”
她一听便不乐意了,撅起嘴:“那我岂不是不能见宝生了眉儿了。”
“你要真想见我来想办法,不过我们得先说好,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能到处乱跑。”
东月还是依旧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哦,知道了。”
夜风微凉,惊动了烛光。
东月身披被子蹲坐于床边上对地上的印广虚说道:“画画的,我睡不着。”
印广虚也未睡着,背对着床榻不敢挪动半分的他听见东月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我吵到你了?那我到那边去,你再试试能否睡着。”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卷了草便要走。
此时,东月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扯住他的衣衫:“你没有吵到我,是我在棺材里睡得久才睡不着。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我也还没睡。”他又放下草席重新铺好,孤男寡女夜处一室忍住心猿意马对印广而言说也是十足的考验:“或许是习惯了晚睡。”他掩饰道。
东月闻言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欣喜道:“那不如我们出去夜探千都灵,悄悄潜入宝生房里吓唬他。”
印广虚斜眼看了看她:“你若是此时去吓他,只怕他一叫整个千都灵都被惊动了。你呀,刚从海影塔里出来,先老老实实呆两天。”
“为什么呀,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能玩个够么。”
“你现在还算不得千都灵弟子,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给你送回凤山,你还怎么夜探千都灵?”他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说法给搪塞过去:“等一切都妥当了,你怎么玩都可以。”
“那要多久才能妥当啊。”
印广虚无奈摸了摸她脑袋:“明日一早我便去找师父,赶紧睡吧。”
“我要同你一起睡。”她紧挽着印广虚手臂,说着便解开了衣衫。
印广虚慌乱抽开手连连后退到墙边背过身去:“你、你、你别脱!”
“睡觉都要脱衣服呀,惜花楼的姐姐睡觉可都不穿衣服的。”她奇怪印广虚的反应,便走过去伸手探向他腰间:“我帮你脱。”
“不用!”他如惊弓之鸟推开东月往旁边走去,试着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
被推开时,东月顺手从印广虚怀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绢纸,借着微弱烛光便展开来:“这纸上画的怎么有些眼熟。”
闻言印广虚随即摸了摸胸口,这才惊觉藏于怀中的画像不见了。他暗道不好,冲过去便从东月手里夺了下来:“什么眼熟不眼熟的,快睡了!”
“哦。”东月嘴上答应了,却趁印广虚没留意又伸手夺去了他手中的画像,刚要展开,印广虚便冲过来抢。
“别闹了,快还我!”
东月高举着手就是不还:“不还,我还没看清画的是谁呢。”
印广虚张开双臂,不觉已将她抱入怀中:“有何好看的,快还我。”
“你再抢这画可就要撕坏了。”
“那你快还我。”
他二人退到床边,脚下无路可走踉跄倒在床榻之上。东月只觉颈部处有温热的气息喷来,有些□□,有些麻软。伴随着印广虚起伏的胸膛,第一次使她感受到男子的重量。屋内静止下来,尽管窗外虫鸣嘈杂,他们却只听见彼此的喘息与心动。
许久之后,压在她身上的印广虚才开口:“快把画像还我,再闹下去……我可就……”
这回东月竟乖乖交出了画像,不知为何,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红透了脸颊。
印广虚立即起身抱了草席退到离床榻最远处躺下,胸口的骚乱连耳畔都能听到:“早点休息。”
东月蜷身抱着双膝,看了看对面墙边的印广虚,良久才问道:“画画的你睡了没啊?”
“睡了。”
“哦。”她忽然又问:“画画的,你……那画上的……是不是我?”
回答她的却只有一片悄然。
眉儿始终心有担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起身披了外衫重点了桌上油灯,顺势坐下来。犹豫许久还是拿出离开清花镇时梨月交于她的珠串,取下一颗放于掌心间,聚神凝视。那微微泛黄的白色珠子便融化开来,变成清澈小湾水洼。
“山神大人。”她轻声怯怯唤道。
水洼荡起涟漪,凤山上的老梨树呈现其中,随后化作梨月稚嫩的脸庞:“何事?”
“对不起。”眉儿鼻子一酸,便啜泣起来:“眉儿未能完成山神大人所托,让印公子找到东月了。”
水洼那头沉默许久,叹口气:“七次了,都未能改变这结果。”
“都怪我,未能制止印公子去海影塔,是我害了东月。呜呜呜,我没用……”
“东月被他们带出来了?”
眉儿摇摇头:“应是还在海影塔中,可……印公子早晚会带她出来。”
“我知道了,若是他将东月带出来,你便想办法让印广虚想起凤桡。”梨月有些迟疑:“决不能,让他们彼此太过亲近。”
“这样真能救东月么?”眉儿忽替他二人心中苦痛,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了:“可印广虚和东月……”
“就让凤桡圆梦,促成她与印广虚。”不自觉,她眉头动了动,眼底透着的落寞转瞬即逝。
眉儿忍不住哭出声来:“我虽不懂男女之情,可也知道失去之苦。山神大人,有没有别的法子……”
“这世间,远比儿女情长重要之事太多,比失去之苦更苦之事也太多。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我的目的只在于让东月渡过此劫。若是有什么动静,你再用念珠告诉我。”
“眉儿知道了。”
手心的水洼渗入眉儿体内,她周身泛起微微光晕继而又散去。
她抬手拭不净脸上的泪,于是起身走出房门打了盆水来清洗,这才平静许多。转身回房时见到苏子禾坐在院中倚了无字碑,清风拂过他垂到脸庞的发,他闭着眼似乎已睡去。
眉儿走到他房里拿了外衣替他披上,又悄悄坐了下来。
夜空月圆似盘,本应是美景难得,却不知为何使人看得几许惆怅。于是眉儿忍不住又流下眼泪,她失去了对美好未来的期许与憧憬,只想躲起来,不闻,不闻,默默缩在狭小的缝隙中远离今后的一切。
“师父,为什么这世上有人活得很开心,而有人却要受那么多苦?为什么受苦之人勤劳努力挣扎了一辈子,却还是那样,而幸福之人即使懒惰什么都不用做也依然过得很好?就像有人命不久矣拼命寻求希望最终还是含恨而终,而有人无病无灾偏偏一心求死死不成。所谓命运,当真早已被安排好了么?会遇见谁,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若是这样,想遇见的遇不见,想得到的得不到,未免太遗憾了。”
她吸吸鼻子,抬头看着明月,继续说道:“而我呢,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只不过是个会说话的泥人儿。若是师父没有收我这个泥人儿为徒,而是个聪慧又知冷暖的人,该多好。或许师父就不会再讨厌人了。”
苏子禾睁开眼看了看她,又重新合上,佯装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