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骆驼散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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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兮。”凤桡脸上的笑意却在见到仲兮与衍乌沉重的神情后渐渐不再那般张扬:“我可是打扰到你们了?”

    “我与衍乌有些要事,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嗯。”她来回看了看二人的脸,即便是有些担心却还是回到山洞,悄悄躲在洞口看着。

    荼葛婆婆忽然着急地叫她:“凤桡,凤桡你快来!”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仲兮,这才进了洞中:“来了。”

    二人沉默许久之后,衍乌才开口:“我要去守护燧人帝的山身,你有何打算?”

    “我带着龟文残片留下来。”他深吸口气:“为保残片不会全部落入妖魔之手,你我不能带着它去往大荒之隅。”

    “你是为了普天,还是为了凤桡?”衍乌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问道。

    “都是。”仲兮丝毫不掩饰:“若是你想留下来,我便去守帝身。”

    “我在人界没有留恋,我只愿永远守在帝山中,保他不受侵扰。”

    仲兮点了点头,片刻后才问道:“何时出发?”

    “此时。”

    “你……不与婴尔是道别?”

    “徒添伤感罢了。”

    沉默许久,仲兮退后几步抱拳做礼:“燧人帝的山身便托付与你了,保重。”

    “保重。”衍乌转身,登云而去。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

    衍乌站在山前望着漫山雾缭,不能护在燧人帝跟前的悔恨他一句也说不出。未能跟护生前,唯有长守神身,这是衍乌在得知燧人帝已化为巨山时唯一的念头。他蹲下身托起山脚,山身随着嘶吼缓缓被抬起,再用力一抛,便伸入云际。

    坠落的巨石泥土如咋暖还春后的细雨,密密麻麻,惊起尘土飞扬,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沙暴。

    沙暴中隐约可见衍乌身影,他迎沙而起,如巨石般砸落在山身上,又踏山而行。脚印化为梯台,泪水化为溪流。

    山腰上卧着白首赤足之兽,听闻震耳的脚步声睁开一只眼:“哟,敲石,去了趟人界身上沾染了不少凡气嘛。”

    “朱厌。”

    “吾与疏不同,无处可去便来这山中求一片舒适自由,哈哈。”它自顾自说起来。

    衍乌自是明白它心中所想,便也没有多言语,最终连肉身也化为一块巨石屹立于这半山之上。

    “果然是块石头。”朱厌打个哈欠伏地而眠,这一睡便再也未睁过眼。

    衍乌走后,仲兮还杵在原地任凭风沙撩肆,呆注着眼前久久不能平复。

    “你怎的在发呆?”凤桡见只有仲兮一人便走了过来,从他身后弯腰伸出脑袋:“衍乌呢?”

    他勉强扯起嘴角使自己看起来是带有笑意的:“他走了。”

    “难怪刚见你们神色有异。”凤桡握起他的双手:“你不随他一道走?”

    仲兮朝她笑笑,迟疑了许久方才太手摸了摸她脑袋:“我不能随他一道走。”

    凤桡抿嘴娇羞笑着,片刻后才道:“婴尔是和族里几位老长坏了,婆婆让我找你想想办法。”

    “带我去看看。”

    凤桡拉起他的手:“随我来。”

    婴尔是躺在兽皮上,眉头紧皱双颊通红。荼葛婆婆守在他们几人旁侧,不时伸手探探体热。

    “婆婆,难受。”

    荼葛婆婆拍拍她的手:“无事的,睡睡就好。”

    “婆婆。”凤桡领着仲兮走进山洞最里:“我把仲兮带来了。”

    荼葛婆婆杵杖起身,给他腾出地方:“你见多识广,替婆婆看看他们这是怎了。”

    仲兮蹲下身探了探几人的额头又仔细查看了口舌:“可有周身疼痛不已,身乏体困?”

    被询问之人只得点点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立刻起身将荼葛婆婆与凤桡叫到山洞外头:“以我所知,他们是患了连死症。”

    荼葛婆婆不甚明白与凤桡面面相觑:“连死症……是、是何病症?你倒是说啊。”

    “连死之意,便是指……会连接患病,而患病之人也会接连死去。”仲兮沉了口气,才又说道:“若是任由,便会转为疫症。”

    “疫、疫症?!”听到这个词眼,荼葛婆婆险些倒下,身为巫天,她自然是知道疫症为何。

    凤桡搀扶着她老人家,虽不知疫症为何,但见婆婆的震惊与惶恐也能猜出一二:“他们还有救吗?”

    “有。”仲兮说完却又迟疑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先将还未有症状之妇孺小儿移去另一处山洞,一处防一处治。”他接连说道:“凤桡你去拿篓子些后随我去采药。”

    凤桡看了看荼葛婆婆,确晓她老人家已然无事才转身走往洞中。

    “婆婆你已与患症之人有接触,就让戋尤去安顿另一处山洞,也不要他再往这边去,我担心会串病。照料之事就有劳婆婆了。”

    “好,好,便照你说的去做。”

    寻思片刻,他又开口:“还有一事,连死症之事暂且勿要多提,便说分洞是为了照顾病人,以免惹得慌乱。”

    荼葛婆婆掩面而泣:“这一路若不是有你,我少俞部族怕是早就……”

    “婆婆,有一事我须得先知与你。”仲兮神情严肃了几分。他虽并非毫无人心知晓诸多事不该在少俞刚从天灾中缓过来时讲,却又不得不讲:“我并无十足把握能救下所有人,或许会有一人亡,或许是两人。”

    “当真是上天要亡我少俞啊!”荼葛婆婆高举着双臂仰面问天:“我少俞有何过错要历经如此多的灾劫!”

    仲兮眉头紧皱,他虽早已料到天魔之间的争端难免会给人界带来灾害,却唯有亲身涉及才知当中苦难与绝望:“婆婆,我会尽我所能去救治那些患病之人,您保重身体。”他转头瞥见凤桡背着木编筐走来,便又低了些声音对荼葛婆婆说道:“婆婆,这些事我们二人心中有数就好,别使得其他人心中不安再生出别的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老人家擦了擦脸上的泪:“若是日后少俞真有什么不测,好好照顾凤桡。”

    “婆婆您放心。”

    “先前你与婆婆都在说什么?”凤桡侧过头来看着仲兮,没当心脚下险些被树根绊住。

    仲兮手快抓住她胳膊:“留心脚下好好走路。”

    她冲着仲兮微微一笑,又说道:“也不晓得婴尔是他们得的是何症,以前也从未见过。”

    仲兮未有回话。

    本是欢悦的凤桡却忽然神色黯淡:“你实话告诉我,他们患的病症可是会危及性命?婆婆有异我不会察觉不出。”

    他沉默良久,而后方才叹口气说道:“如若医治不善,便是性命之危。”

    “果真如此。”她底下头去,未等仲兮出言安慰便又深吸口气,抓紧了背篓:“你还未告诉我要找的是什么药草。”

    “贯众与升麻,都是解毒之物。”见凤桡愣了愣似乎对这二物感到陌生便笑了,道:“我带你去找,你只需跟在我身后好。”

    她朝前跑了几步,折过身来:“不识草药我可以一株株认,不会打猎我亦可一步步学。既然成了少俞的首领,我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活在别人庇护之下。从今以后,我会庇护整个少俞,即便是……是你也离开。”

    “凤桡……”

    “衍乌离开一事,可否暂且不要告与婴尔是。”她抢过话头,害怕仲兮当真说出离开之言:“我希望她能好好治病。”

    “嗯。”

    行至深山,不见雀鸟,却处处可识其声,或落于覆叶间,或落于枝头上。偶尔踢掉下片老叶来,飘在脚边。

    仲兮让凤桡在一旁等着,自己躬身进了灌丛,一面拨开肥大的绿叶一面低头朝前走。似乎是昨日刚下过雨,泥土还有些许湿润,若不是这里天干物燥,只怕鞋子踩下去拔起来的只有光脚了。

    “你告诉我草药的样子,我们一起找。”凤桡踮起脚去望他的身影。

    “泥多地滑,你等着我别乱动。”他找了一圈走出来,弹去手上的泥:“这里没有,我们去前面看看。”

    凤桡伸手替他拿掉嵌在发丝上的叶子,顺势牵住他的手,却又显得几分羞涩,抿唇娇笑道:“泥多地滑。”

    仲兮手上用了些力气,侧头看着凤桡笑了起来。

    自从采药回来,凤桡忙于照顾已是多日未与仲兮好好说话了,四目交汇时她总是慌忙避开。仲兮虽未有多言却也明白她心中所思所想,便也不好强求,每日独自背着藤篓去采药。

    “吃这东西有什么用。”婴尔是将凤桡端过来还溢着鲜草略带酸涩味的药碗放到一旁:“好些日了也不见好。”

    “不见好你哪来的力气发脾气。”凤桡拿过碗重新放在她手上:“这药我可是碾了好久才碾碎,看在我辛苦一夜的分上你就吃了嘛。”

    “还不是因为你笨,这么点儿也需要碾上一整晚。”她虽然依旧十分嫌弃,却也还是捧着药碗捻起渗着绿汁的药草塞进嘴里。

    凤桡笑了笑,起身去拿药给别人:“好些了吗?”

    “好多了,凤桡啊你也休息休息,可别累坏了。”

    “我健壮着呢。”

    坐在母亲怀里的小娃仔伸直手臂,向凤桡炫耀手中的空碗:“凤桡姐姐,你看我都吃完了,我比婴尔是厉害!”

    婴尔是扔开碗拿手背擦擦嘴,背身躺下:“等你毛长齐了再来和我比。”

    “凤桡。”暂且安顿未病之人的戋尤在洞外探进头来,瞄了一周几位病人,继续说道:“你来这边看看。”

    她笑着安抚了躺在地上的人,便起身走了出去:“怎了?”

    戋尤退回身子:“阿娅不舒服,看着像是也病了,你随我去看看。”

    “可是……婆婆不让我们进那个山洞。”

    “为何?你不进去看难道还要阿娅自己走出来?她若是还能自己走动,我便也不会来找你了。”

    凤桡犹豫起来,寻思片刻也只好答应:“那……我随你去看看。”

    “等等。”戋尤忽然拉住刚走过自己身侧的凤桡,说道:“这病很严重,不然婆婆也不会执意分开两个山洞不让往来。”见凤桡不说话,他便又道:“那边已有人对此心生疑惑,频频催我来,几时才能与生病之人相见。”

    凤桡咬了咬唇:“我也只是略微知道一些,婆婆和仲兮并未过多向我透露。我只知道患病的族人需每日嚼草药。若是他们问起来,你便说为了更好的照顾患病之人就只能委屈他们暂受相思之苦了。”

    “连你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吗?”

    凤桡眼帘低垂,苦笑道:“婆婆与仲兮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

    “这当中定是有什么。”

    “好了别乱猜了,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也自有他们的缘由。我们先去看看阿娅吧,别耽误她医治。”

    戋尤自知再追问下去凤桡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得无奈叹口气,却压制不住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