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骆驼散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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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困于其中的二人未料到竟会出现如此情形难免有些许慌乱,若是此时再有无数枝条袭来他们连躲避的空隙都没有。了无玉运用法气于左手之中点起一团阴火,看清了印广虚所处才试着朝结织的树枝刺去,可连连几剑都无用,反倒破损了剑刃。

    “当心,那边有异样”微弱光亮之中印广虚似乎看见一张面容,便对了无玉说道。

    了无玉手臂前伸出手臂逐步靠近:“这是……人骨?!这地方为何会有人骨?”

    印广虚亦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小心靠拢过去站在了无玉身旁。

    粗壮的树枝上镶嵌着一副未着衣裳的白骨,骨身通透未见污瑕,在这黑暗之中被微光衬得格外诡秘。眼窝处的黑洞透着不可言喻的吸引,诱使印广虚迈出步子走上前去,不禁伸手摸上骨身。这感觉略有些熟悉,却偏偏感到无比陌生。

    “你……”了无玉立即走上去,但见印广虚并无异样便未有制止:“这副人骨或许是我们出去的关键。只是不知当如何是好。”

    印广虚摩挲着人骨的脑袋:“树妖为何要让我们看这副人骨?若是它有意而为,轻举妄动只怕会是陷阱。”

    了无玉所有所思点点头:“那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

    凤山,梨树,东月,白发少女,人骨……若这里真是七百年前的凤山,那这白骨兴许就是……所以她才会……

    印广虚抚摸着白骨不禁皱起眉头,希望这些猜测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在你心里,所期望的事实是如何?】

    印广虚耳边响起清冷的女声,缥缈而轻悠:“谁?”

    【你心中期望的事实是如何?】

    “你怎么了?”见印广虚四处张望显得有些慌乱不由得问道。

    “有人在暗处。”印广虚抓住了无玉点灵火的手腕向四处照亮:“东月?”

    【你期望这具白骨是东月吗?】

    “我并无所期望!”

    了无玉有些担忧,他并未在此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他拽住已显得慌乱的印广虚:“可是谁在与你说话?”

    粗壮树枝突然撤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晃得睁不开眼。印广虚不由得抬起手遮挡,适应后再放下来。

    艳阳正好,梨花落了一地。他坐在树下,身上盖着毯子,双腿上倒扣着翻开的书。有朵白花正好落在书上,显得有些形单影怜。他不由得捻起来看得入了神。

    “爹爹。”茅屋内跑出来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娃子扑倒在他怀里:“爹爹你在看什么?”

    印广虚勾起嘴角摸了摸小男娃子的脑袋:“爹爹昨日教你的可都记得了?”

    “都记得!”小男娃子激动地站直身子开始念道:“有-殊-者,月-女-也,择-荒-山-陋-屋-而-居,盗-米-为-食,人-有-怒-而-使-其-孤。一-日,月-女-病-于-屋,恰-有-童-采-药-至,遂-以-发-换-之。然……然……”小男娃子有些记不住了,想了许久都未想起。

    印广虚见他实在想不起来了便接道:“然发尽而药不愈,皆失也。童泣嚎嚎,凿梨木以为碑,过千年不腐……”他停下来,有些出神地望着地面铺满的白花:“梨木……”

    “爹爹。”小男娃子抓住印广虚手臂摇了摇:“爹爹,月女是指东月姐姐么?东月姐姐住在陋屋中么?”

    他愣了愣,牵起嘴角捏捏小男娃的脸:“爹爹怎会知道。”

    “我想东月姐姐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等我长得和爹爹一样高了我就去找她。”

    “小灯笼。”秋双伶挑起门帘往外瞧:“隔壁尤婶婶买了新玩意给你送来了。”

    小男娃跑过去抱住秋双伶的腿,被牵起手带去了前院。

    前院里尤婶婶的声音特别大,逗得小灯笼咯咯直笑。

    印广虚放下书册站起身,随手理了理衣裳便进屋拿了几个馍馍放进布袋里挂在腰间。

    “再拿几个果子吧。”进屋看见印广虚动作的秋双伶赶忙拿起两个红果子塞进他手里,笑着理好他的衣领:“早去早回。”

    “哎。”

    印广虚将果子放进怀里便从后门出去了。

    两年前。

    小灯笼喜欢到处跑,刚学会走路便就每日吵闹着要去镇上玩耍。最近镇上来了戏班子,小灯笼每日晚食过后都会挤在大人中间看。起初秋双伶和印广虚都会陪着,后来因做家务,便只剩印广虚一人带着他去了。

    他拽着印广虚的手往屋外拉:“爹爹快走。”

    “还早呢,急什么。”

    一路被小灯笼拉拽着来到戏台前,虽说戏还未开始倒也聚集了一些人。印广虚怕一会儿戏开始了拥挤便将小灯笼举起来骑在自己肩上。

    小灯笼似乎看见了什么咧嘴笑起来,高举了手臂挥舞,又动又跳:“东月姐姐!”

    印广虚被他动得低下脖子,只能眼尾扫去看见正抱了一大堆刀剑的小女娃子站在台子边上正准备去到帘子后面。听见小灯笼的叫喊,她便也停下步子回身冲他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再乱动爹爹的脖子可就要断了。”

    小灯笼却还是得意洋洋地挪动着屁股:“爹爹,我要去找东月姐姐玩。”

    “马上戏要开始了,等结束了爹爹陪你去。”

    “好~”

    戏班子呆了几日便收拾起家当准备走了。小灯笼要去送东月姐姐便等不及秋双伶整理好东西自己跑了出去,等到戏班子走后再去找时便已不见了踪影,来来回回问了好些人都说没没见到。

    “小灯笼!”

    “小灯笼你在哪儿!”

    “小心。”印广虚接住腿脚发软险些摔倒的秋双伶,一手执着提灯。

    秋双伶顺势坐到地上,抖动了双肩哭得满面泪水:“小灯笼……”

    印广虚抱了她在怀,轻拍着后背,却也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天色渐渐有些晚了,笼上一层蓝,显得有些寒冷。

    这些时日来,印广虚额前一缕发已染白霜,使他看起来更加沉稳许多。

    他蹲在木碑前拿出馍馍和果子规整放好:“今日来得匆忙便只带着这些东西,下次我会准备些纸钱,多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说着抓起衣袖擦了擦碑上的灰土,又伸手去扯坟头的草,沾了他一衣摆的碎草渣子。

    木碑上未有刻字落名,却也看得出是墓。镇上的人都以为是野坟,除了印广虚和秋双伶夫妇二人也从未有人来祭拜过。正因如此,夫妇二人倒也落下善良的好名声。

    “小灯笼很想你,我打算等他长大些再带他来看你。若是你还能同以前一样跟他玩耍就好了。”说到此,他不禁自嘲地笑笑:“听小灯笼说,你喜欢藤球,下次我给你做一个。不知这样你可会早些原谅我们夫妇。若有来世,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以及我夫妇二人欠你的所有,当牛做马,刀山火海,我印广虚绝无怨言。”

    “印大善人,又来祭拜孤坟啦。”过路的樵夫停下来,笑呵呵向他打招呼。

    印广虚觉得十分尴尬,敷衍起来:“啊、啊,今日收获似乎不错啊于大哥。”他指了指樵夫柴木边上挂着的野兔。

    樵夫低头看了看,笑道:“神灵包邮,路上捡到的。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坟,连个名字都没有,唉……要不是你们夫妻,只怕土里的人早就被野兽抛去吃了。”

    印广虚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天快黑了,印大善人也早些回去吧。”

    “哎,知道了。”

    樵夫走后,他看着木碑兀自讥笑道:“每日被人叫做善人,也算是对我们夫妇二人的惩罚了吧。”

    “娘亲,我要娘亲!”自从被带出镇子,小灯笼就不住哭闹:“我要爹爹!”。

    戏班子里耍武戏的魁汉挥举着拳头面露恶相:“别哭了!哭得老子心烦!”

    东月抱紧了小灯笼将他护在身后:“小灯笼不哭了,有我在呢。”

    小灯笼乱蹬着双脚:“我要爹爹我要回家!”

    “嘘~”东月撩起袖子,细胳膊上到处都是青紫一片:“他们打人很疼的。”

    似乎被吓到了,小灯笼终于止住了哭闹,一面抽泣一面说道:“姐姐,我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等戏演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东月放下衣袖替他擦着脸:“你脸哭得好脏。”

    “姐姐,等戏演完了,你去我家玩好不好。”

    “好呀。”东月取下旁边的外套披在身上:“一直护着你都没来得及上茅厕,小灯笼你先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下了马车,不小心踢到看守人的脚被凶了一通,才举着灯走进树丛。戏班子的人怕她跑,便时不时问一句,她便要立刻答应,不然又要挨一顿棍子了。隐约间,她瞄见了马车方向火光耀闪,便扯了旁边的草随便擦了擦提起裤子跑过去。

    大火快要吞噬马车,可醉倒在地的那些人却丝毫没有反应,马车内也听不见哭喊。

    “小灯笼……”她四下看了看,不见可用之物便脱下外衣罩在头上钻进马车:“小灯笼,小灯笼!咳咳咳……小灯笼。”

    躺在地上的小灯笼微微睁开些眼:“姐姐……”

    “我带你出去。”东月取下外衣裹在小灯笼身上,吃力地扶他做起来被在背后。跳下马车时她站不大稳便扑倒在地,擦破了下巴:“小灯笼,你没事吧?”

    “没事……姐姐你的头发……”

    “头发被烧了还能再长出来。”她掀开着火的外套驮起小灯笼往外走:“两天没吃饭了你怎么还这么重。”

    “我饿……”

    “我也饿,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回家。”

    “小灯笼!”秋双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抱走了小灯笼,不住亲吻:“太好了,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娘亲……”

    印广虚随后走出来看着起火的马车皱起眉头,他只在酒中下了迷药,怎么起火了?

    东月恐惧地看着印广虚,悄悄往后退,突然转身便跑。

    “等等!”印广虚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追上去,跑两步便抓住了东月的胳膊:“你是东月?我是小灯笼的爹爹,你这之后……啊!”

    东月使劲咬了一口趁着印广虚吃疼松手的时候转身又要跑,却被印广虚另一只手迅速抓住:“放开我放开我!”东月嚎啕大哭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印广虚慌忙捂住她的嘴,并示意秋双伶先抱着小灯笼离开,才说道:“别叫了。”

    东月拼命挣扎,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女娃子已然将他当做杀了整个戏班子的凶手,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重了些。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并未放火,别叫了。”

    东月抠着他的手想掰开,泪水鼻涕糊了一脸,连鞋子都蹬掉了。

    印广虚忽然目露凶光:“就当是为了小灯笼,求你,别动了别动了!”

    她手上的力度小了许多,脚上也不再乱蹬。当印广虚试着松开手,却发现她瞪圆了眼已没了呼吸。

    “东月!”印广虚大叫着醒来,衣裳都湿透了。

    “你可是醒了。”床榻边上的刘宝生大舒口气:“秋姑娘都快急坏了。”

    印广虚却突然流起泪来:“东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