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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真沉默地看了宋衍许久,摆了摆手潇洒地走了。
夷安见宋衍面色不变,不由摸着下巴小声说道,“这位郡君蛮好看。”
罗婉,她瞧着是不肯与她三哥生出什么来了,如今的夷安,只能叹一声姻缘变化莫测了。
想到罗婉,便又想到罗瑾,夷安心中到底叹息了一声,只转头与宋衍低声问道,“罗家……”
“学里他府上告了病假。”宋衍想到罗瑾,便有些唏嘘,见妹妹带着几分关切,沉默了片刻,便轻声说道,“日后,不要与他相见了。”
这是对夷安好,也是为了罗瑾。
只有再也不见,那个有点儿死心眼儿的少年,方才能够走去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况妹妹要嫁人,再接近,对日后也不好。
“嗯。”夷安轻轻地应了。
“你若是要嫁给萧翎,”宋衍沉声道,“就不要再提与别家男子有来往。”见妹妹抬头看着自己,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轻声说道,“男子的心三哥最明白了,不喜妻子心里念着旁人。他再喜欢你,这感情也该好生经营,切不可心生骄狂任性妄为,叫人寒心,生出嫌隙来。”
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夷安温声道,“他喜欢你,这很好。只是你也要知道,投桃报李,不外如是。他待你好,你也该待他同样的回报。相信他,与他站在一处,不要为人动摇。”
“三哥!”
“来日,若是谁上门与你说起关于他的不好的事儿,”宋衍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如说与他情投意合……”
“这怎么可能。”夷安想到萧翎那清冷的模样,竟极有信赖,哈了一声。
宋衍脸上就生出了笑意,片刻就收起,严肃地说道,“不过是随便说说,只是叫你知道夫妻不相疑,就算有事儿,只问到他的面前,听他亲口说的才算数!知道么?!”
多少女子,就是用这样的手段离间了别人的夫妻之情的呢?宋衍不想叫妹妹因骄傲与不信就否定了自己的姻缘,因此提点了一句,见妹妹已经眯起眼睛笑起来,看着自己用力点头,这才轻轻弹了妹妹的额头,带着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回家。
“外头如何了?”兄妹两个正踏进门,就听见正与下头的夷柔轻声说话的大太太含笑问道。
“与公主说了一会子的话,并没有什么。倒是……”夷安就笑道,“今日见了一位敬王府的武夷郡君,竟是个叫人眼前一亮,不同凡俗的姑娘。”
“武夷郡君?”大太太捂着头想了想,这就笑道,“敬王府我知道,敬王也曾入军中,只是为人素来低调。”她顿了顿,这才慢慢地说道,“当年他的手中也有兵权,只是后头陛下忌讳他,处处为难要夺他兵权。这人竟是个干脆的性子,兵权交还,只不时出京在军中厮混,却不再掌兵权了。”
想到那样干脆的敬王,大太太便含笑摇头道,“这是个聪明人,虽然手中无权,然而却在军中极有威望,旁人都不能动摇的。”
都说人走茶凉,然而敬王却在京中吃得开,连薛皇后都给几分面子。
“兵权给了陛下?”夷安急忙问道。
这不是叫乾元帝越发得意了么?
大太太听了,脸色就有点儿古怪,咳了一声道,“并没有。”
“给了谁?”
“给了你姑祖母了。”大太太远目了一下,这才说道,“陛下因敬王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恨透了他,只是却无可奈何,图生恼怒。”
夷安也觉得敬王这么干有点儿太叫人伤感。
明明乾元帝才是帝王,好么,兵权不给老大,给了老大的媳妇儿!
这分分钟是被穿小鞋儿的节奏好吧?
“他手中虽只一军,然而却是精锐之师,有了这一军,你姑祖母方才更加稳固。”
烈王妃带着兵与烈王对持,相互不敢擅动,宋国公手中有兵权,然而宗室中有兵权的也不少,彼此平衡,只能做震慑之用,薛皇后可不会傻乎乎地叫宋国公搭进去,落得个祸乱朝纲的罪名,因此有了这敬王的一军,方才真正地威胁了乾元帝,叫他就算恨毒了自己,也不敢表示什么,免得叫薛皇后一个不耐烦,命驻扎京外三百里的精兵来个深夜突袭,摘了他的脑袋。
敬王,是宗室中罕见的亲近薛皇后一脉之人,当然,这也有乾元帝猪脑袋,处处为难这个堂兄,于是堂兄翻脸不跟皇帝陛下玩儿的缘故。
“若这样得宠,为何竟只是郡君?”夷安疑惑地问道,“这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事儿,在关外我都听说了。”大太太也觉得可惜,叹气道,“这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仿佛初封就是郡主,谁知刚刚封了郡主,竟就闹出了极大的事端来,京中侧目。因此不得不被降了爵位。”
“闹出事端?”宋衍想了想白日里这位武夷郡君的彪悍模样,就知道所言非虚。
“仿佛是与谁家有冲突。”大太太含糊了一句,这才叹气道,“你姑祖母还护着她,她自己却往宫中请罪,言不敢无德居于郡主之位。”
这点也叫大太太很是欣赏,觉得萧真是个磊落的人,这才继续笑道,“之后她便从军,仿佛这些年回京几次,都是为了亲事,却一直不大顺利。”武夷郡君秉性直白刚强,也不知道温柔什么的,直来直去,有什么干什么,一再退亲,真是京中鬼见愁。
一般二般的勋贵人家儿,都不敢与她成亲的。
“不过这孩子性情虽刚烈,为人却很光明正大,不是那起子背后里捅刀子的小人。”大太太就与夷安叮嘱道,“她这次回京,该是她家里不许再往军中去了,你既然觉得她好,便与她亲近些。”她叹道,“不是敬王,你姑祖母只怕还要更艰难。”她顿了顿,见夷安乖巧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与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宋衍温声道,“岳西伯家的那个,怎么样?”
夷柔听到岳西伯府,脸上就有点儿不自在。
“他说了,真心喜欢三妹妹,我瞧着该是真的。”唐安用强大的力量说服了宋三爷,宋衍心里恨得要扎这家伙小人,却还是认真地说道,“他也与我说,伯父之中如今管事儿的是他的长嫂,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日后三妹妹嫁过去也不必操心府上,只与婆母妯娌说笑,做个自在的小儿媳妇就好。”
夷柔是个明朗的女孩儿,然而宋衍却要承认,这妹妹的性情不大合适去大家里去做长媳,只做个无忧无虑的才好。
“三丫头觉得如何?”大太太便与夷柔含笑问道。
“已经很好。”夷柔脸上露出了笑容,与大太太感激地说道,“都是大伯娘在为我操心。”
她只想清闲自在地过日子,爵位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那人对自己的心。
只要心在一处,寻常她都不在乎。
大太太只觉得十分合适。
二老爷那种玩意儿做亲爹,寻常有点儿风骨的清流之家都不大可能看得上夷柔。若说是旁人家,不是纨绔就是旁支,况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内里如何呢?
大家子里污糟事儿太多,人面兽心的也不少。
就如同武夷郡君,为何退了好几次的亲呢?
不管唐安真心假意,岳西伯府的规矩在那儿,不许纳妾。
叫大太太想着,海誓山盟都是胡扯,全不如这立下的规矩来的叫人安心。
“既如此,你的嫁妆就该预备起来。”大太太见夷柔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便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是我的侄女儿,从侯府出嫁,岂能减薄?”
见夷柔不安,想要说什么,她便摆了摆手,含笑道,“虽然岳西伯府家风清正,然而前头几个奶奶都是大家子出来的,这妯娌之间虽不好攀比,然而若是相差太大,却也易生嫌隙鄙薄。”夷柔本就家世一般,若再是个穷酸的,不说主子,就是伯府里的下人,也是要谈论嘲笑的。
再有唐安护着,这日子也不会好过。
“伯娘说的都是为我,我明白。”夷柔却只伏在大太太的膝上,红着眼眶低声说道,“只是再知道这些,我也知道这不是我该收的!”她抬眼,对着诧异的大太太,指着自己的心口低声说道,“伯娘已经为我们兄妹做了许多,我心中感激,却不能厚颜无耻!”她目光清明了起来,只沉静地说道,“我的身世,我的嫁妆,岳西伯府既然与我有意,早就应该知道,既然如此,就……”
她有什么脸,拿着伯娘给的嫁妆炫耀呢?
“妹妹说得对。”宋衍在此时说道,“伯娘如此,就叫我们无地自容了。”
“这……”大太太眼见这兄妹竟是真的不肯收,便迟疑了起来。
夷柔的嫁妆少了,竟也叫侯府的面子过不去。
“我在宫里,发了些小财,不如分与三姐姐些就是。”夷安就在一旁与大太太笑道,“宫里来的,都是娘娘们给我的,一则到底是宫造,金贵,一则就算不多,然而却都是好东西,显得三姐姐体面清简,不是寻常新荣暴发之家。”
宫里的娘娘不管是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东西都不少给,长安县主是个来者不拒的姑娘,从不拒绝旁人的好意,禀明了薛皇后,便大刺刺地收了许多的财宝。
她仿佛记得上辈子一个好友曾说过一句话,竟是藏毒的丸子,她吃了外皮儿,里头的鹤顶红却吐出来了。
“我如何能要你的!”夷柔顿时起身,转头与大太太飞快地说道,“四妹妹在宫中不易,我要四妹妹的东西,成了什么人了!”
“宫里这玩意儿多得是。”夷安并不在意地说道,“就当是我给三姐姐的嫁妆,如何?”
“再多得是我也不要你的!”夷柔摔了妹妹的手,顿足道,“若给我,我就不嫁了!”
“母亲处该有妹妹的嫁妆,我修书取来就是。”宋衍沉吟,瞪了夷安一眼,这才与大太太说道,“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仿佛也有些东西,从前就说与三妹妹一同做嫁妆的,这些就已经足够。”
他顿了顿,见大太太皱眉,带着几分不赞同,便抿嘴想了想,继续说道,“若大伯娘执意,如今三妹妹房里的摆件儿衣裳首饰就叫她带走,这就已经足够。”他轻声道,“再多,三妹妹不该要。”
“太减薄了些。”大太太并不觉得二太太不该知道夷柔的婚事。
她虽然恨极了二太太,然而到底也不愿隐瞒夷柔的亲事。
“管妃处与我几匹云锦,花样儿倒新鲜,就给三姐姐与我裁几件新衣裳吧。”夷安见夷柔的脸色这才缓和,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心中叹息,知道她在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子不安,便劝慰道,“三姐姐的亲事还早着呢,日后且看就是。”她见夷柔点头,一旁的宋衍也在想如何与二太太禀告夷柔的婚事,这才转头与大太太笑道,“都是三姐姐的一片心,母亲日后待三姐姐出嫁,多疼疼她,就圆满了。”
“这个说的倒是实话。”大太太指着她就笑了。
平阳侯府上,也算是和乐融融,然而乾元帝此时身在自己的前殿,却心情不是很美妙。
瞪着眼前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妍丽青年,乾元帝只觉得满心的愤怒!
清河郡王萧翎!自从回京,这过去了几天了?才真真正正地前来陛见!
他拜会了烈王妃,拜会了未来的岳家,甚至还在京中大街上溜达了好几天,不知在多少铺子里出入过,买了许多的东西殷勤地送到了平阳侯府上,却竟一点儿都未将帝王放在眼中,理都不理!
这如今才知道来应个卯,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
真以为这郡王他抹不了?!
“你!”乾元帝咬着牙指着下头这青年,却见此时没有自己的允许,这青年自己就站了起来,正欲呵斥,却只觉得这青年的身上透出一股子腥甜的气息,逼到自己面前,仿佛带着极端的危险,叫自己透不过气来,心里头使劲儿地一抽,乾元帝就看见了这青年一双冰冷如同冰雪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狠狠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忍着心中的畏惧色厉内荏地叫道,“萧翎!你要造反呐!”
“陛下指我,不就是叫我起身?”萧翎敛目,声音清冷地问道。
“混账!这是你能与朕说话的姿态?!”乾元帝抓着龙椅,恨得跳脚,叫眼前的青年不动声色,这才冷冷地说道,“既然进京,为何不先来与朕述职?!”
“并未准备好。”萧翎顿了顿,这才说道。
他这些天过得幸福,满大街乱窜,端着清冷的壳子扫荡京中好吃的好玩儿的,恨不能堆在心上人的面前,哪里有时间想到皇帝陛下呢?
皇帝陛下比得上他媳妇儿的一根手指头么?
不是唐国公□□掉后,被夺爵如今只剩了一个四品安远将军的官职的唐天的提醒,皇帝陛下早就被他忘天边儿去了。
虽然乾元帝赐婚,圆了他心中的愿望,然而想到这人的初衷,萧翎就忍不住心中冷漠的心境,一刀斩了这人!
他竟然,敢算计自己心爱的女子!
将夷安嫁给最不堪的人?好歹毒的心肠!
“准备好什么?”乾元帝见萧翎面上无波,一双狭长清媚的眼睛只光芒流转,竟看的呆了呆,这才疑惑地问道。
“就是这个了。”萧翎只俯身从地上捞起放在一旁的一个不小的红木木匣,乾元帝探着头,就见那木匣方方正正,雕琢粗糙,便不快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虎踞关外,最重要的东西。”萧翎在乾元帝戒备的目光里不动,由着内监取走这匣子,这才慢慢地说道。
听到是最重要的东西,乾元帝的目中就生出了兴奋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去给皇后,却带回来给他,可见这萧翎虽然一无是处,然而对他,竟是十分忠心,竟是该赏!
“日后,若是长安县主敢与你跋扈,你就好好儿教训,万事,有朕在!”觉得卖了萧翎一个人情,乾元帝这才心情大好地命人开了匣子,往里一看。
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尖叫,从这位帝王的口中发出,响彻了整个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