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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眼可见的疲惫——我想我在走出审神者的房门后,大家都会感受到这点。说实话,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像是至亲至爱之人被人夺走一样,我甚至觉得即使现在死去也无关紧要了。
可我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这不只是审神者寄予的厚望,更是我发自内心的祈愿。我必须活着,而且要活得很好,只有这样,我爱着的以及我的同伴,才会存于此世。
我似乎是继承了人类的劣根性,包括自私这点。其他本丸的刀剑如何,甚至是博物馆内的刀剑本体如何我都毫不在意,但与我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是我最重要的存在。很可笑吧,这种说法,但我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变得软弱的标志,即使不是人类,在拥有了羁绊之后变得更加强大这点,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想说出类似于热血漫男主的台词,但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鹤丸在房间,跪坐在矮桌后等我,他向来敏锐,这时虽然笑着,望向我的目光却相当直接且不加掩饰。
我说过,我喜欢他的双眼,像是照耀着月亮的太阳一样,鹤丸比我强得多,他经历过这世间的一切苦痛,却仍然坦然面对,这才是真正的强者。而我……还有待磨练呢。
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
“需要吃仙人团子吗?”他说了个不是很好笑的笑话。
我摇头拒绝,顺势脱了鞋子躺在他膝上。他理了理我的额发,指腹顺着面颊滑过,停在了我的太阳穴旁边,顺着那处小小的凹陷轻轻按压,力度适中,按摩的手法也恰到好处。
鹤丸的手一直很冰,跟他的肤色一样,是纯粹的冷色系。我疲惫地闭上双眼,感觉这几日一直困扰着我的头痛症状终于有所好转,他见我眉眼舒展,便径直停了动作,我张开双目,就看到了他的面容。
“很累?”他这样问道。
“或许吧。”我抬手按住他的后颈,随意摩挲了几下。白色的短发十分柔软,手感真的很棒。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了,天色已经渐渐变暗,无论是室内与室外都已经由喧闹转为安静。偌大的和室内只有我与他,几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听闻。
“你听过一则逸闻吗?”我如此对他说:“是一位文学家的说法。”
“‘今晚月色真美’,这句话何解,你知晓么?”
我想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希冀,因为鹤丸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柔和,眼中似是洒满了夏日的星辰。
“我知道。”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像是怕吵醒什么一般:“我知道的,三日月。”
我缓缓起身,与他相对而视。我扯过他的双手,掌心包裹住他的指尖,这是个很暧昧的姿势,借助夕阳的余晖,我还可以看到他的面容。
鹤丸国永是皇家御物,他的刀型十分漂亮,化成付丧神的模样后也足够惹人注目。我从不否认自己心悦他的理由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长相,这也并非什么肤浅的认知,外貌与内在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鹤丸国永,我心心念着的,也就是这样的他。
“那对我说出来吧。”我捧着他的脸,第一次对他祈求道:“鹤啊,说出来它代表着什么,对我。”
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呆愣着,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曾想过,我与鹤丸是没有未来的,可当时我可以闲适地牵着鹤丸国永的手,从树旁走到河边。如今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事实,我不知该怎么办。
从审神者将我叫到房间里的那一刻开始,我刻意逃避的现实就赤/裸裸地被摊在我面前,我担忧着的、害怕着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无所适从。我总是充当别人的导师,可如今我迷茫的时候,却只想抓住一丁点能让我不崩溃的东西,比如说虚无缥缈的保证。
“那么老爷子啊,我只说一次。”他闭上双目,再次睁眼时,眼中却带着满满的笑意:“所以请仔细听好吧。”
“郅筏皮い搿!
我叹息出声,狠狠啃咬他的唇瓣,似是要将他吞吃入腹,唇角尝到了咸腥的味道,不知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过去的千年里,加上我与他重逢这段时日,我从未有过这种冲动——要让他感受到全部的我。
暴虐的、平和的、温柔的、残忍的,甚至还有粗鲁和偏执。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i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污秽让我自己都作呕,我从来就不是博物馆中躺着的那柄最美丽的太刀,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天下五剑,那被供奉着的高高在上的家伙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美好,在我被迫放弃了拥有的一切,化为孤魂之时;在我的魂魄被烈火灼烧、被冷水浸泡甚至被用重物敲打之时;在我被困在刀中无法移动、与三条宗近被迫分离之时,甚至是我被送离锻造者身边,开始颠沛流离之时,我都觉得自己的灵魂逐渐步入深渊。
无人与之共享的孤独与寂寞,还有与故友分离的锥心之痛,甚至还见证了跟自己原本一样的人类从青年到壮年,然后步入死亡,他们五六十年的轮回,对我来说却像是千万年那么遥远。我见证过战争的残酷,也远远看着天守阁的火光,我哭过,被宁宁劝慰。高台院说愿来生平安喜乐,可刀剑又有什么来生?付丧神又何谈未来?
早就不是那寿命极短却又璀璨到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哭泣出声的人类了。
然后我们被召唤出来,现世、重逢。
多么美好,又多么虚假。
我才知晓前因后果,也才刚刚从这千年的幻梦中寻找到所谓的真实。
我是三日月宗近,却也不是三日月宗近。并非是指拥有着曾经名为人类的灵魂,更多的是我不是人们熟知的博物馆里那把三日月。
平行位面也好、由传说衍生也罢。我与那把三日月一模一样,却又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其他本丸的三日月是‘三日月宗近’本体的灵力碎片催生而成,而我就是我,是三日月宗近本身。
我也经历过锥心之痛,三条宗近锻造那把最美太刀的时候,我的灵魂就饱受煎熬。挫皮削骨不外如是,我却并不恨他,大抵那时已经看透这也是命运。只是我却憎恨世界,也憎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宁可选择死亡,选择庸碌一世,也不愿经历这些,是谁让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又该去恨谁呢?
卑微的灵魂在漫长的岁月中染上腐臭,那时的我简直是个厌世的中二病,渴望逃离一切、破坏一切。岁月让我接受现实且变得平和,所以我才能笑得端庄i丽,让别人憧憬感慨。
鹤丸的衣物被我褪下,他的锁骨被印上了独属于我的徽章。他笑着,双目却有些失神,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我抬手遮住他的双眸,哑声劝他别哭。
我尝到了他的泪水,与人类并无二致,苦涩微咸。他仰着头,下颌与脖颈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我的鹤,我的鹤啊。
将蜿蜒至颈侧的血液涂在他的躯体上,绘制成最美丽的图案,瞧——他在哭泣,是欢愉还是痛楚?是幸福还是惧怕?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触感冰凉,我用唇一寸又一寸将它变暖,任由他的指尖扣在我的脊背上。
欢乐与疼痛并非永远是对立的存在,我在透过纸窗显得更为温暖朦胧的夕阳下,将他的全部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鹤,你是爱我的,那么我也会给予你相同的,甚至是更多的爱。
即使刀碎身消、物是人非。
啊……不过,兴许是我杞人忧天,一切都会好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