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落跑的新娘(九)

扶苏与柳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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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爵也终于将眼睛重新睁开。他的眼白泛着密密麻麻的血丝,也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跑了啊。”

    身旁的教父没有回答,只骤然抿紧了嘴,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跑了啊……”

    子爵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扩大,他斜睨着身边人,声音甜极了,几乎能从中间一把拉扯出细腻的糖丝。

    “如果被逮回来——”

    他的舌尖缓缓润了润嘴唇。

    “他就会是我的了,大人知道吧?”

    教父仍旧没有回应,他站立在原处,神色阴沉。从子爵的角度看去,他站立在厚重的阴影里,整个人也像是木雕石塑的,没有半点活气。

    子爵笑了起来,懒洋洋拨弄自己的头发。这一拨又拨弄出来些许粉末,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旋即一下跳越过窗,朝着浓密的冷杉树林走去。

    那其实不能称之为走——他的身形忽然被拉长了,仿佛有谁从上头拽着他的头,将他拉成细细的长条。他手上生出了锋利的爪子,发着凛锐的寒光,谁也不想被他这样挠上一下,不知能带下多少皮肉。

    他的四肢落在了地上,逐渐化为了一只骇人的、没有瞳孔的野兽。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睛只是朝着冷杉林的深处翻了翻,旋即便像是一阵风似的刮进了里面。

    片刻后,教父也缓缓迈动了步伐。他戴上高高的黑色礼帽,拉开了房门。

    从窗户处可以看到,他也同样进入了冷杉林。

    房间里终于再次有了动静。细细索索的响声后,寇冬掀起了桌布的一角,静静听了听外面。

    他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

    他从桌子下慢慢爬出来,站在了从外头看不见的墙角,旋即才拿出一把小刀,将繁复累赘的裙子一路割到大腿,尾裙拽掉。

    白色的布料只剩下一大半,寇冬捏紧手中的一袋辣椒粉,心中庆幸。

    上午到厨房的那一趟,不过是临时起意,在其它地方并未发现能有战斗力的道具。

    直到他看见了厨房里的辣椒……

    寇冬发自肺腑道:“防狼喷雾真的有用。”

    这种东西撒一脸,就算是再凶残的npc都能打喷嚏打成小绵羊。

    感谢社会主义人民群众的智慧!

    游戏系统:【……】

    它已经麻木到不想说骚了。

    寇冬挺直身子,从窗帘后打量窗外。要想逃出古堡,他绕不过这片树林。

    而如今,两位npc都在同一片林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回过神,重新返回古堡。他没时间耽搁。

    “那么,”他喃喃道,“我们现在要找一条路。”

    从无数条死路之中,找出生路。

    他着实没什么能够防身的东西,硬说只有从厨房里拿来的两把刀。菜刀太笨重,使不好;寇冬拿的是两把小刀。

    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刀具很多,他甚至看到了剜骨刀与扒皮刀。这让寇冬想起那些白皮子,他动也没动,让那些刀仍然挂在那里。

    最后,寇冬上了楼,将管家化成的灰烬都装进了小袋子。

    他终于从侧门溜出了古堡。这几天来,他都没这样看过白日的天空,如今太阳还未落下,这世上的一切皆被照耀的明晃晃、亮堂堂,泛上来的只有夹杂着泥土味的青草香。

    寇冬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身上嗅到了那股腐烂了的花香气。

    太阳还悬挂在冷杉林的上方,没有丝毫向下坠落的痕迹。

    得赶在日落之前。

    寇冬这样想着,旋即加快了脚步。

    他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冷杉林里。

    冷杉树长得极好,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树丛里的光线昏暗极了,地上生着乱七八糟的藤蔓,寇冬时刻注意着脚下,才能不被这些东西绊倒。

    他一面走,一面小心翼翼听着附近的声音。

    没有声音。

    四周是寂静的,静的让人隐约觉得头皮发麻。寇冬拂开尖锐的草叶,总觉得不对,待到瞥见那些茂盛的杂草时,才骤然醒悟——

    这样的树丛里,他竟连蚂蚁也没有见过一只。好像除了这些树,丛林中便再没有别的东西是活着的。

    只剩他。

    只有他。

    寇冬深一脚浅一脚在树丛里走,只能靠着自己的方向感来勉强辨别方位。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这无边无涯的树丛是能让人发疯的,没有尽头。

    没有尽头!

    看来看去,永远是重复的树影,一模一样的风景。倘若不是来的时候靠刀做了记号,几乎要让人以为走的是同样的路。

    寇冬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他扶着粗糙的树干,看了眼被草叶划出了伤口的腿。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异常的动静。

    扑簌。

    扑簌。

    不轻不重的,漫不经心的。

    “……”

    寇冬的头皮猛地炸开了。

    是谁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那动静离他并不远,寇冬没敢回头,也没敢再停歇,几乎是立刻便又上了路。他一步步朝前走着,那声音便不远不近在后头跟着,于人听来,与索命铃也差不许多,同样响的人心里发慌。

    可是回头时,却又搜寻不出暗中窥伺的那双眼睛。

    寇冬抿紧了嘴,干脆不再去管,径直加快步伐,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

    但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佳,还未跑上两步,他便从丛林中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我找找看,”子爵轻轻道,四肢都踏在落叶上,睁大了属于野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眼白,如今上下翻着,鼻孔也轻轻翕动,朝着他的方向探头过来,“让我找找……我的新娘在哪里?”

    寇冬猛然停止了步子。他将自己躲藏在一棵冷杉树后头,心砰砰直跳。

    他已经隐约看到子爵的毛发,不由得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虽说大家都管这个npc叫小奶狗,可这也并不意味着真的要让这npc变成兽形。如今他看起来身形更像是一只变异了的山豹,高大敏捷,甚至比寇冬还要高出半头——在他面前,原身简直是个不堪一击的布娃娃,半点没有反击之力。寇冬丝毫不怀疑,哪怕自己躲到了树上,他也能轻易地蹿上去,将自己硬生生从上头拖回来,撕扯的粉碎。

    冷静,冷静。

    所有的游戏都不可能设置必然的死局,这其中一定有破绽。他虽不能死刚,投机取巧却未必不可。

    寇冬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子爵的动作。他很快发觉出不对了,子爵的鼻子始终翕动着,倒像是在嗅闻什么。

    闻什么?寇冬立刻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花香,登时一激灵。

    难怪……

    难怪小奶狗这样轻易便能找到自己。

    这香味不可能去的掉——原主也不知在那张床上睡了多久,如今连骨髓里头都是这股子异香。寇冬的心里头想着别的法子,却忽然察觉到子爵嗅闻的动作并不怎么顺畅,反而像是吸进了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因此而烦躁地摇头晃脑。

    甚至连鼻头,也泛着点不正常的潮红。

    寇冬:“……”

    他忽然想起来了,是自己的辣椒粉。

    真是对不住了啊,大兄弟,他就说子爵怎么总是一副想打喷嚏的样子……

    寇冬再次在心底感谢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树丛中几乎没有风。子爵狐疑地动了动鼻子,又向着他的方向迈进了几步。

    再向前两步,他就能发现他衣衫不整的新娘,躲在不远处那颗冷杉树后。

    随着他的步子,落跑的新娘也缓缓挪动着脚步,警惕地换了个方向不被他发现。

    小奶狗又闻了闻,嘴角渐渐咧开了。

    “哥哥……”

    他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不怀好意地咬了咬。

    “哥哥,我闻到你了。”

    “我闻到……”

    它猛然蹿起,向前一跃!

    寇冬也明白了,立刻迈开腿。

    跑!

    他跌跌撞撞向着前方奔去。

    然而他的两条腿,在这样的丛林里,那是远远比不得四条腿的;他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热的气息就紧跟着他,喷在他的后脖子处。寇冬连一次头也来不及回,几下险些被脚下藤蔓绊倒,还未跑出多远,便听见一声属于野兽的咆哮,紧接着,他的后背骤然一重,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压制了个彻底。

    这一下速度实在太快,寇冬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他猛地对上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写满了将他咬碎嚼烂的渴望——子爵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他面前,庞大的身躯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獠牙一下子探上前,寇冬被巨大的爪子一把按倒在地,原本就短的裙子更向上缩了几分。子爵按住他,迫不及待地压着他,喉咙间发出了低低的、满含欣悦的咆哮。

    他咬着寇冬的颈侧,尖锐的牙齿顶端刺破了皮肤,流出了点殷红的血。

    寇冬头皮都是麻的,手中挥舞着刀拼命反抗,然而他这刀,在子爵看来,简直像是玩似的。

    轻轻一爪子,就能拍落掉。

    他会吃了自己的。

    寇冬感觉到了嵌入皮肤的牙齿,心内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他会真的吃了自己的……

    他的手胡乱在怀里摸索着,期望能摸出些什么。但最终碰到的,也只有属于管家的灰烬。寇冬的手指触着那个小袋子,一咬牙,决定先洒出来——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光。

    漫天遍野的光。

    光将阴暗的树林都照亮了,最终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子爵猛地发出一声痛呼,向后倒退了几步,再想靠近时,竟然无法靠近了。

    这光亮如同一道屏障,将这落跑的新娘和搜寻他的新郎隔开了。

    寇冬吸了吸鼻子,却在空气中闻到了浓厚的花香味。

    管家。

    是管家……

    他没有心思再多想,趁着如今子爵不能靠近,连忙将距离拉开。他不知向前奔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子爵愤怒的咆哮,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寇冬扶着树干平息了会儿呼吸,将那个装着骨灰的袋子从胸口掏出来了。

    果不其然,正是袋子发着光。

    ——竟是救了自己一命。

    寇冬感觉到不对了。他皱起眉,准备再理一下故事线索,却忽然看见教父从不远处的树丛中缓步迈出。男人高大英挺,戴着一顶礼帽,身上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一看便知是位身份尊贵、值得尊重的绅士。

    他的手中牢牢捏着权杖。

    “诺兰,不要胡闹,”教父道,“快回来。”

    寇冬没有动步子,只捏紧了刀,将锋利的刀锋对准他。

    教父没露出什么表情,只略蹙一蹙眉,冷声催促教子:“快。”

    寇冬仍旧摇头,警惕地盯着他。

    “跟我回去,”教父的耐性像是消失殆尽了,上前一步,“马上要错过时间——”

    “什么时间?”寇冬截断他,仰头冷冷笑道,“把我做成那种东西的时间?”

    光是想想,都让人恶心。寇冬绝不接受自己变成那样。

    教父的脸色变了。

    “你在说什么?”

    “我是不会成为那种东西的,”寇冬说,“我不会回去,我宁愿死在外头——”

    “跟我回去。”

    “不。”

    “回去!”

    “不!”

    两人在树林中对峙着,最终教父竟是脱口而出:“那你会真的死在外头!”

    “……”

    寇冬从这句话里头,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皱起了眉,问:“什么?”

    教父神色也像是有些懊悔,然而这一句已经吐出了口,收不回来了。他最终吐露了实情,“你若不接受,遗传病发作后,你活不过这一年。”

    寇冬:“……”

    寇冬:“……???”

    卧槽,这个剧情发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一说,恐怖剧情好像要变悲情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