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仇深出师未捷,一念情断知交零落 7

太子姑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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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党,又是晋王党,看来当初皇帝的顾及没有错,晋王党真的如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邵安的头越发胀痛,难道蒋嘉闵也是个隐藏的晋王党?或者是晋王党通过什么途径,贿赂刑部官员,从而偷出了玉佩。

    只可惜蒋嘉闵已死,再也问不出半点消息了。

    这场由杭州引发的叛乱终究不可避免的延伸至京城。刑部左侍郎顾清誉下狱,刑部其余官员全部停职,由大理寺介入调查。

    至于杭州这边,李洪义带领着禁军,将城内各个角落搜擦了一遍,可以说是挖地三尺了,可依然是无功而返。邵安和冯彻商量,很有可能晋王的势力不在杭州,而是在京城。

    毕竟晋王在起义前夕,曾私入长安,他冒险入京是为了什么,有待详查。

    算来杭州这面事情都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监狱中的某人,邵安必须亲自见见。

    ※※※※※

    阴暗潮湿的大牢内,邵安冷眼俯视跪在他身前,满脸污垢伤痕累累的犯人——张文柏。

    晋王偷入京城时,张文柏作为晋王府属官,曾陪同他一起到过长安。邵安心道,要说这些属官哪个最有嫌疑,唯有此人了。

    张文柏此刻镣铐加身,费力的抬头,随意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没有狱卒没有衙役,甚至没有负责堂审记录的官员。他由此猜到,这次审问是私审,仅有邵安和他二人,所有对话内容不会泄露出去,可见此次审问非比寻常。

    “张文柏,泾州人士,早岁孤贫,从兄就读。永康十二年进士,初为京兆府栎阳县主簿,建昌军司理参军;后历知桂、柳、襄州;再后为晋王府属官。”邵安缓缓背出张文柏的简历,“家世平平,才学平平,政绩平平;和大多官吏一样,毫无亮点。”

    张文柏叩首道:“谁能有邵相那样的才学和运气,能够简在帝心,出将入相。”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显得不卑不亢。邵安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然神色疲惫,情绪却无任何波动。

    “晋王谋反的事,你全不知情,更无人指使?”邵安翻阅着桌上张文柏的供词,“真是毫无漏洞的谎言啊。”

    张文柏忏悔道:“犯官不敢说谎,晋王之事乃犯官失察,玩忽职守,犯了渎职之罪。然而谋反大罪,犯官不认。”

    “是谁指使你的?你们的军队在何处?还有没有同谋之人?”邵安劈头盖脸的厉声问道。

    “恕犯官不懂您在说什么。”张文柏一脸无辜的望着邵安,十分为难的说道,“若非要说出什么指使,难道不是丞相您吗?”

    邵安一拍桌子,怒斥道:“胡说什么!”

    张文柏轻声笑起,“丞相忘了,我是谁派来的?”

    邵安自然清楚,是孙敕举荐,最后他拍板同意的。可惜,他和孙敕千算万算,千挑万选,还是查漏了一点——张文柏,乃晋王党人。

    “莫要混淆视听,你其实是晋王党人。”邵安悠悠说道,“你哥哥张文辉,曾为吏部员外郎,死于永康二十一年的那场宫变。”

    “我哥哥跟本不是晋王党的。”

    “张文辉他……的确不是。只可惜当时太子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吏部官员归为晋王党,遇人就杀。”

    “丞相这话,犯官更听不懂了。若是那样,我应该向太子|党复仇,为何要谋反?”

    这个问题,邵安无法作答。他看着张文柏茫然的眼神,脑海中闪过无数疑虑……

    邵安审问无果,只得将张文柏继续关押,至此杭州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邵安召集裴绍钧、李洪义、徐磊、冯彻、叶衡、刘汝卿,以及杭州的大小官员,做最后一次集议。

    李洪义、冯彻等人依次禀告了搜查情况,确定杭州城内无叛军,一切安全。邵安再佐以安抚,杭州的官员终于放宽了心。

    其次商议回京之事,晋王肯定要被带回长安的。另外还有王府的几位属官,晋王书房内所有物品,都作为人证物证带回。邵安后来又想了想,觉得将晋王的几位贴身奴仆也带上,一路上可以照顾晋王。

    最后邵安又说了点收尾的工作,不久便结束了集议。

    ※※※※※

    临走之时,邵安又来到了晋王房内,此刻杜云龄正给晋王喂饭,而晋王的情况,还是呆呆傻傻的,不见好转。

    见丞相来了,杜云龄放下碗,欲起身行礼,却被邵安按着坐下,“继续,不用管我。”

    杜云龄转头继续喂饭,邵安在旁看着晋王,叹气道:“他近日如何?”

    “还是不肯说话。”杜云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邵安眉头紧蹙,“本官即将回京,王爷这种情况……唉,怎么带他走?”

    “回京?什么时候?”杜云龄一惊,手中动作一顿,心中满是担忧和惧怕。

    “明日启程。”

    这么快!杜云龄大脑一片空白,也顾不上喂饭了。他忽然双膝跪地,苦苦恳求道:“求丞相带龄官一同上京,龄官一路上也能好好伺候王爷。何况王爷的病情,是离不开人照顾的。”

    邵安扶起杜云龄,“你可要想清楚了,或许晋王回去,就不再是王爷了。背井离乡的跟着他,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杜云龄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令邵安微微懵怔。

    “离开这里,放弃杭州的根基,重新开始,真的值得?”邵安再次问道,“你又得花多少年,才能聚起那么多戏迷,传承戏曲,名扬天下?”

    “说什么传承戏曲,名扬天下?龄官不过是想站在明处,堂堂正正做人而已。那么多戏迷,即使如痴如狂,一掷千金,却打心底瞧不起我,只当我是个下九流的。只有晋王,是真的爱戏,真的看得起我,真心实意的跟我学戏。而丞相您,其实在心底也是看不起我们戏子的,更是反对晋王唱戏的。”

    “我承认,我不赞同。他作为王爷,登台唱戏,有辱皇家威仪。但他作为我的朋友,我也不反对,他喜欢什么就去干什么,只要他开心就好。”邵安想起年少时,哥哥爱武,他喜文。皇上也并没有强迫他们必须文武双全,而是让他们兄弟各展所长,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唯有晋王,一生被禁锢在皇室的条条框框中,抑郁不得志。

    “至于你,我以前的确是看轻你了。从今天起,我会平等待人,重新认识你。”直到此时,邵安才算是看到了杜云龄最为真实的一面。也只有此刻,杜云龄才会洗尽铅华,以真面目示人。

    杜云龄听到此处,极为诧异的抬眼盯着邵安,“丞相……”

    “回京的事,既然你执意如此……”邵安笑道,“也罢,你就充作晋王的小厮,一起走吧。”

    “……谢丞相大人。”杜云龄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正式的君子之礼。

    ※※※※※

    离去那日,杭州城难得下了一场经年不见的初雪。洁白细小的雪花,从天空轻柔的飘落,刚挨到地面就化了。彷如一场伤感的送别,又像是无语的凝噎。邵安从叶衡府中出来,看到晋王穿了件淡蓝色厚棉袄,外头又披着狐狸毛滚边的白色披风。他在杜云龄的搀扶下立于雪中,似乎与冰雪化为一色了。

    邵安抬手示意晋王上车,杜云龄见是马车,忙扶着晋王蹬车,同时暗暗松口气。还好丞相没有让晋王坐着囚车一路受辱,而是安排了舒适的马车,并让自己随车侍候。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整装待发,邵安和裴绍钧作为代表,与杭州众位官员道别辞行,随后登车离去。

    车队路过西湖时,邵安轻轻挑起窗边珠帘,眺望着那柔情似水的西湖。只见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1果真是冰花弥漫,水天一色。

    邵安痴迷的看着看着,直到马车拐了个弯,将西湖远远的抛之身后,他才缓缓地放下了珠帘,把自己置身在亘古而宁静的阴暗之中。

    他知道,那是他最后一眼凝视西湖。没有晋王的杭州,他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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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明朝张岱《湖心亭看雪》。雾凇:水气凝成的冰花;沆砀(hàngdàng):白气弥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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