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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伊人入朝面圣,直言十余年前遵父遗命,拜了殷墨渊后嗣殷莳廷为师,近日听闻殷氏血脉与席国余孽有关,不由惶恐万分,自请晔帝林岂檀责罚。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且不说殷墨渊乃是为谆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先锋大将,其金戈铁马的画像至今挂在屹帝林燮寰入葬的梓陵之中,只论林伊人拜师乃是年幼时遵瑜王遗命而为,此举便至多算作阴差阳错误入歧途。更何况,所谓殷墨渊之妻乃是席国皇家之脉的说法仅为传闻,无据考证,以林伊人身份有意与席国余孽勾连的说法,似乎也颇为牵强。因此五皇子林子衍,左丞相夏且雉,户部尚书吕庭和,翰林学士沈印,御史大夫谭堇和,太尉楼祈君等人皆对此事抱有异议,而太子林涧之,右丞相元穆怀,太傅归士南,吏部尚书蒙普黔,刑部尚书孔桧襄,翰林学士朱秉延等人却认为事关皇家天威,不容小觑。
晔帝林岂檀见众人唇枪舌剑,各执一词,场面异常混乱,唯有林伊人波澜不惊,静立一旁等候自己发落,不禁暗暗有些头疼,正巧侧眼瞥见香儿正与太监总管吴奂声,在帷帐之后窃窃私语,便将香儿唤了出来。
林岂檀揉了揉额角道,“覃贵妃有什么事?”
香儿施礼道,“覃贵妃得知翯王重伤而归,一连几日夜不能寐,特意让奴婢前来看看翯王可还支撑得住,若是翯王身子不适,便想求皇上让翯王稍后去桐兮殿歇歇。”
林岂檀抬首看向林伊人,“朕亦听闻你受伤,可找了太医诊治?”
林伊人施礼道,“多谢皇上抬爱,微臣未能带回辰延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遗失了乌玠令,实在有负圣命,无地自容,虽伤重难愈,亦于事无补,恳请皇上责罚微臣闭门思过,以正视听。”
“闭门思过?”林涧之冷笑上前一步,“翯王罔顾父皇福寿康宁之需,私藏乌玠令,实为大逆不道之举,仅靠一句真假难辨的受伤,便打算混水摸鱼,卖乖弄巧,岂不太过文过饰非?”
林子衍一贯与林伊人交厚,最是反感林涧之仗势欺人之举,不禁怒道,“父皇,儿臣亲眼所见,王兄此番为得到辜墨玄铁可谓历经凶险,九死一生,怎奈江湖与朝堂霄壤之别,王兄不惜命悬一线,却依然功亏一篑。王兄在外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不料今日仍被人无端妄议,儿臣一路与王兄同进同出,若是要罚,便连儿臣一并罚了,也免得儿臣日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又被扣上什么无中生有的罪名!”
林岂檀蹙眉对林子衍道,“你皇兄不过是关心朕体康健,若是伊人觉得其中有些误会,自可辩解,你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
“父皇!”林子衍面色微变,正欲开口,忽听林伊人淡淡道,“太子对微臣的确有所误会,只是微臣并无实据证明乌玠令现在何处,太子既然言之灼灼称微臣私藏乌玠令,不如皇上立刻派羽林军彻查翯王府邸,亦或将微臣暂留宫中数日,遣右相详加调查,以便给众人一个交代。”
林涧之轻哼一声,唇角挑起得意之色。
“王兄!”林子衍大急,“事关翯王府清誉,你怎可如此懦弱,任人摆布!”
林伊人不疾不徐道,“多谢五皇子照拂,历来清者自清,一切皆由皇上做主便是。”
林岂檀看看林伊人,又看看香儿,摆摆手道,“子衍,你先将伊人带至桐兮殿去见见覃贵妃,覃贵妃在我面前念叨他好几回了。”
“是!”林子衍面露喜色。
“且慢!”林涧之拦住林子衍,朝林岂檀躬身道,“儿臣知道父皇一向宽仁大度,但听闻那骨仙草可返老还童,起死回生,如此宝物自当归属父皇,若是被旁人觊觎,却不知那人居了怎样的心思,岂非一大遗祸?若不将此事追究到底,父皇天威何存?儿臣又怎能心安?”
林岂檀拂须道,“朕知你贤孝,心中甚感欣慰,此事朕会派人查探,你且留在殿里同朕说说话,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右丞相元穆怀、左丞相夏且雉引领众臣躬身退下。
林子衍也眉开眼笑,拉着林伊人朝殿外走去,“王兄,为何回来后一直未去桐兮殿探望母亲?”
林伊人淡淡道,“身子一直不适,让覃贵妃见了反而担心。”
林子衍笑道,“还是王兄思虑周全。”
林涧之望着二人远去背影,面色愠怒,“父皇为何就这样便宜了林伊人?”
林岂檀自案几上拿起一粒樱桃放入口中,“你认为彻查翯王府就能找着乌玠令了?”
林涧之郁闷道,“林伊人一向刁钻诡诈,既敢提出此意,必是已做了完全准备。”
林岂檀抬首,缓缓道,“涧之,朕怎么听说伊人当日的确处境凶险,反而是你一直未曾露面呢?”
林涧之身形一滞,急道,“儿臣彼时在一隅旁观,并不曾离开半步,还请父王明察。”
林岂檀轻扣案几,眼眸微眯,“江湖中人虽与朝堂往来不多,但朕早年也在乡野安排过一些耳目,恰巧昨儿个乔信宁在街面上遇见其中一人,聊起该日情形,说是伊人似乎与那乌玠令关系不大。”
林涧之不满道,“江湖人信口开河,以讹传讹,父皇又怎能当真?”
林岂檀又拿起一粒樱桃,在指尖随意把玩着,“若朕说,月圆之夜那人便在履言苑中呢?”
林涧之一愣,后脊骤然升起一股寒意,“父皇既有人证,便可知当日林伊人身边暗卫突然销声匿迹,儿臣以为其中必然有诈。”
林岂檀微微颔首,“听闻伊人是为了救一个小姑娘才冲了出去,虽说冒失了些,亦属人之常情。”
林涧之愕然道,“父皇的意思是……”
“你且去吧。”林岂檀起身朝后堂走去,“年轻人为了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出个风头,指不定给暗卫下了什么令。”
“父皇!”林涧之上前两步,却被吴奂声躬身拦下,“奴才恭送太子。”
看着林岂檀转过屏风,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涧之转首对吴奂声怒道,“怎么才一日工夫,父皇的态度就转变得这样大?”
吴奂声低声道,“奴才只听得乔统领提到了洛云派门主陈东闲,其余一概不知。”
“陈东闲?”林涧之蹙眉沉吟,“那人是父皇早先就安排进秋逸山庄的,还是凑巧去了凌波镇?”
吴奂声躬身道,“圣心难测,老奴亦不甚清楚。”
林涧之缓缓走出殿外,望着金碧辉煌的飞檐翘角,喃喃道,“没想到父皇耳目居然如此灵敏……”
吴奂声道,“依奴才看,皇上对翯王并非没有计较,只是碍着覃贵妃,多少有些顾忌,何况那乌玠令失踪的颇为蹊跷,大约陈东闲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故而皇上有些举棋不定。”
林涧之眸底滑过一抹阴鸷之色,恨恨道,“难得抓住林伊人些把柄,总不见得就这样罢手。”
吴奂声垂首道,“若太子真想追究到底,恐怕人赃俱获才是最好的法子。”
林涧之瞥了吴奂声一眼,颇有深意道,“你也来试探我?”
吴奂声忙道,“奴才不敢,只是翯王并非好相与之人,如无真凭实据,皇上即便有心,恐怕亦不好办。”
林涧之冷笑一声,“老狐狸,莫非本太子给你的好处还不够多?”
吴奂声毕恭毕敬道,“奴才幸得皇上赏识,方有机会为太子效劳,奴才所言即是皇上所虑,太子何不仔细思量皇上之意,徐徐图之?”
林涧之沉吟片刻,一语不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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