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毕业时节

九首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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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旅行回来后,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北京来了一场沙尘暴,夏季的沙尘暴十分罕见,这一罕见的异象,似乎预兆着我们神秘的未来。

    我和付文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心存芥蒂,常在一起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偶尔过马路看到车来了,我会轻轻地搂她一下,示意她小心。

    她温暖地对着我笑,让我拥有了全世界。

    耿浩画了一组叫《生命》的油画,用绚烂的色调,诠释了臧民朴实的脸。

    这组油画受到不少艺术界老前辈的肯定,住在宋庄的一个在书画跺一跺脚就要地震的小老头儿老鱼看好他,收他为关门弟子。

    不久老鱼决定隐居云南大理,由于没有子嗣,便把自己的财产——画室留给了耿浩。耿浩成了我们中第一个在北京有私人房产的人。

    经过袁正的引荐,尹德基去了袁正他爸的朋友的五星级酒店,提出了自己对烹饪的理解和看法,深得老板器重,工资跟社会主义国家的gdp似的,翻了一番又一番。

    卢泽汓不再对徐璐爱理不理,高兴的时候还约徐璐吃顿饭看看电影什么的,徐璐满心欢喜,像个满足的孩子。虽然她知道俘获不了卢泽汓的心,仍然对他百般体贴。

    袁正更加疯狂地追付文心,一来是因为毕业在即,二来是因为这厮差点挂在康定的大山里,对生命有了更为积极向上的理解。

    他天天给付文心送东西,求爱信、鲜花、化妆品、包……付文心只收他的求爱信,其他一概不收。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求爱信不值钱,读着还好玩,自己不收值钱的东西,这是女人的尊严。

    然而,最大的变化我们始料未及,那是杨尘君。

    他跟前女友复合了,她前女友正在北京的一个会计事务所实习,整天约他出去腻死腻活的,犹如生活在蜜罐里,我和袁正眼见自己兄弟开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随着杨尘君结束处子之身,大四的“流精岁月”快要到头,而我,仍旧是一个顽固而纯洁的处男。校园的高树上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两片黄叶,时节正迈向秋季。

    我们的大学生活在这凉意还未抵达京城的八月,将在燥热的空气中画上句号。

    秋初干燥的风吹拂着发烫的记忆,却吹不走一缕缕伤感的思绪。知了仍然使出最后一丝力量在哀号着,祭奠着我们的一切。

    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是脱胎换骨的蜕变,蜕变总会带着微痛。

    昆德拉的话是现实的也是残酷的:聚会是为了离别。快四年了,已经习惯了这座多风的城市,记忆仓库已经满满地塞着灰白的高楼、邋遢的小巷、唱着京腔的大爷大妈。

    我们留下了什么?让新栽的植物去诉说吧,它们无动于衷地记录着岁月的痕迹,人不能像植物永远扎根在一个地方。

    我们走了,留下了滚烫的青春,留下了“西城”的唱片、杰克逊的海报、啤酒瓶、校园民谣的余音,还有一捆捆破旧的教材。

    单车,在记忆中成长繁茂,像爬山虎一样爬满了记忆的墙壁,它在校园的角落里默默无闻地传承着留恋者的希翼。

    微醉的年龄不能没有单车,我的单车是一辆山地车,后座上坐过付文心、方笑、袁正、杨尘君和一个去图书馆让我捎上他的法学系的208斤的大胖子。

    载那大胖子时自行车两个胎同时爆裂,后胎轮圈都被整变了形。我跟他一起人仰马翻倒在路边,路人一阵哄笑。胖子爬起来说:“哥们儿,是你太重了吧。”

    付文心坐在后面总是轻轻扯着我的衣角,方笑总是轻轻搂着我的腰,杨尘君最老实两手悬空什么都不抓,从来没出过车祸,平衡能力极强,他夸我车技好,我默认了。

    袁正这厮总是死死地搂着我的腰,吓得一颤一颤的,我说**的怎么跟跟小女人一样,你是有多不相信我的车技啊。

    他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车技,你这破车没有esp电子稳定系统,有没有abs防抱死系统,我能不怕吗?

    看他那贱样老子一个急刹车,把他颠得直叫唤,说自己错了。

    单车划破了镜湖的宁静,它穿过杨柳依依的林荫道,穿过无人的公教区,也穿过了骑车人孤独的心灵。

    青春是需要爱的,自行车骑得太快了,蓦然发觉该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停在没有方向的十字路口。

    篮球,已经伤痕累累,它回忆着灿烂日子的追风逐日。

    袁正的吉他,被尘封在宿舍的角落里,悲伤得很隐秘,五根弦就像五个不甘寂寥的归隐者等待人去拔动。往昔,《光辉岁月》《白桦林》余音萦绕,楼下的人急切地寻找着声源,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校园里的蕨草一岁一枯荣,课桌上的打油诗也像植物一样更新着、繁衍,它们焦急地等待着下一届的诗人去解读和延续。

    人去了,诗还在,人在哪里?远在天涯,近在咫尺。物理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心灵的距离却可以被无限拉近。

    《旧约·传道书》有言:“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往北转,不住的旋落,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转,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草地上还残留着上届毕业生的足迹。

    拍照,是人类反抗失忆的文明举止,草绿色是生命的本色,青草和毕业生相互点缀,生命与生命的互助,勃发出慑人的力量,那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生命写真。

    因为年轻,我们可以笑傲江湖、书生意气;因为年轻,跌倒了可以再爬起来。

    只有“逝者”才会如此眷恋地站在校园里的阳台仰望那一片并不陌生的天空,只有离别之际心中最本质的眷恋才能被唤起。

    青春是脆弱的,它像初春的嫩牙,需要我们在它周围修建起重重篱笆。

    毕业那会儿天天聚会,班上的,系里的,学院的,校团体的,师生的,恋人的,老乡的,同人的。醉生梦死走一回,这四年我们可不能白来,总想留下些什么。

    床板下、墙壁上、厕所蹲位上,全是某某在此撒精四年某某在此爱了疼了四年,做作却能理解。

    我们能留下什么?如今我回想起,留下的悔恨多过甜蜜。虽然我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贱人”,可我总是觉得我的大学生活缺少了“贱”的元素,那就是对爱的无所顾忌。我太小心翼翼,如同走在堆满古董的博物馆里,生怕肘击到什么让千年珍宝粉身碎骨,到头来,我却成了一个老古董。完好,却有什么用?给谁看?

    那时,我们相信幸福不是无数张信用卡,也不是无数幢豪华的别墅,而是精神上的有为和思想上的纯净。我们都在做想做的事情,只是有的东西无法因你我的抗争而发生质的改变。

    社会一直在进步,可人性,一直在原地踏步。

    八月是明媚的,心情却是阴郁的。

    八月,单薄的青春将承受鼓鼓的行囊。

    八月,那将是眼泪“贬值”的季节。

    毕业的话语永远那么雷同,毕业的话语永远那么丰富。苍柏青青,雀鸟飞还,时间在流,思绪已止,水穷处,谁在拾掇着散落在城南这座新修校园里的记忆碎片。

    毕业是一个梦,梦里的景让人魂牵梦绕。

    什么时候,公告栏出现了“即将毕业,低价转让自行车”的小纸条,像刚凋落的一片孱弱的树叶。

    所有这样,都将变成我们的回忆。

    回忆,犹如低头俯视自己站立的双脚,让人安心踏实。回忆,是我尊严的源泉和生活的力量。

    有时我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层远望北京残存的老城墙,想到我的舅舅和那群曾经不愿跪着的学子,为了梦想头破血流,这古老的城墙,犹如无动于衷的官僚,在这个不宜谈梦想的年代,俯视着芸芸众生,更多的是蔑视和威慑。

    北京,是否能容得下我们的梦想,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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