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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和安卉回来得很高调,人还未到,这边府里已经是忙活开了,各种打扫布置,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就连安安这个忙于学业的,都告了假在家里守着。
贾赦一向注重安安的功课,就算是离开的这大半年里也半点都不肯放松,不仅仅是每次写信嘱咐好好用功,也时常打探着课业进展情况,生怕安安因为他们不在而有所疏忽。所以,看到安安,贾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安卉到不曾多想,看到安安只顾着高兴,也不待他请安,立时便拉住了他的手,“怎么会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书院里的伙食不好?不是告诉你了吗?若是学院里的伙食不好,你就把咱们家的厨子带进去,若是带不进去,便每日都让小厮给你送饭进去也是好的呀!”
安安头上有些冒汗,其实,他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瘦了的。如果非要说瘦的话,最多也不过就是因为他长大了,所以以前脸上的婴儿肥少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好不好?而且,照着镜子看到自己总算是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他是很高兴的啦!
当然,这样的念头对着总想把他养成“小胖子”的母亲,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安卉如今满眼都是安安,只觉得自己不在,安安必定是吃了很多苦的。还未见面就已经脑补了许多,此时见到了自然下意识的认定他受了委屈了。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她,根本就看不到安安苦笑无奈的模样。若不是顾及着还在自家大门口,只怕早就抱进了怀里。
这一点,天下古今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正唠叨着,安卉恍然间发现安安的手很凉,不禁埋怨道:“看你手凉得!这么冷的天气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不是再三嘱咐过你吗?要注意照顾自己,适时的添加衣服,切不可为了方便便冻了自己。”
看着安安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挑剔得厉害,“看看你这穿的?这一天天的冷了,怎么还能穿得这样单薄呢?”
“娘您尽管放心,我也没觉得冷的!”安安赔笑,虽然很想念母亲,但是这样唠叨下去,他是真心想逃啊!
安卉横了安安一眼,“手都凉成这样了,还说不冷?”
不同于安卉和安安相聚的热闹,贾赦和贾琏父子俩见面并没有多余的话,贾赦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贾琏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个儿子,他是一直的失望着,这一次总算是让他看到了几分魄力,也总算是能稍稍放心了。
“好了,外面这样冷,你们母子俩也别站在这里说了,赶紧进去才是正经!”贾赦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目光在安安身上扫过的时候,还是似有似无的停顿了一下。
这个眼神,对安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根本就是要跟他算账的前奏嘛!
抬头,恰好撞到贾琏“爱莫能助”的眼神,安安决定放弃这个“没道义”的兄长。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但是对于自己特意告假在家里等着的决定,他还是不后悔的。
原来,贾赦只想着借着安安的口给老太太那边传话,以干扰老太太的决定,却忘记这“即将到来”四个字对于一个小孩子的煎熬。这些日子,他等得是十分心焦。
所以,虽然贾琏一再的劝,但是安安也还是一意孤行。
贾赦那么一声令下,下人们立刻便主动让出一条道来,安卉拉着安安的手,跟在了贾赦身后。
绾绾此时也正跟在安卉身后,因为安卉之前对着安安一通的唠叨,她并没有抓到机会跟安安说话。不过,现在趁着这会儿工夫,她对着安安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安安却还是能感觉说他这姐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由得先横了她一眼,这才对着安卉低声撒娇道:“娘亲,您一会儿一定要救救儿子。”
“怎么了?”安卉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很享受儿子撒娇的小模样。
安安抬眸看了看贾赦的背影,这才小心的开口,“我想您了嘛,所以就瞒着父亲向先生告了一天的假。”
安卉这才想起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见到安安,不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这有什么?”
因为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关系,她并不觉得请个假有什么关系,却完全忘记了这古代人可不像现代人有什么寒暑假外加双休日的,他们读书讲究个经年不缀。
贾赦好像后面也长耳朵了似的,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们母子一眼。这一眼,不仅仅是警告安安,竟连安卉也带上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眼,安卉总算是意识到古今的差别,忙小心补救,轻轻的咳了一声,“这读书嘛,就讲究个全神贯注,若是你心里藏着事儿,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干脆把你要做的事儿给做完了,然后再静下心来好好的读书,方能事半功倍。正所谓,一心不能二用嘛。”
安卉本想说那句“学要学个痛快,玩要玩个痛快”的。后来想想,怕贾赦听了不高兴,便索性换了个说法。横竖意思是一样的。
贾赦暗暗摇头,安卉这话哪里是说给孩子听的,明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真当他是黑面神了,其实,他也是很有人情味儿的。只是,不能惯孩子自作主张的毛病,所以才想着稍稍警告他一下罢了。而且,就算他有心教育儿子,只怕那边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了。
安安忙点头附和,“是呀,是呀,先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才特别恩准了我今日的告假呢!”
说起来,安安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他如今遇到的这个先生是极严厉的,为了得到这个假期,他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并且,因为这些日子的心绪不宁而受了责罚。只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错误,换成打屁股就要加重一倍呢?到现在他都觉得很疼,若是一会儿要他坐下的话,一定会露陷的。
原来,安安不想安卉看到他的手肿成了馒头,便大着胆子求不要打手心,结果他那先生立时便开出了翻倍的要求,连刑具都从戒尺变成了小板子。安安不过稍稍犹豫一下,先生便要收回建议,于是,安安就把自己给卖了。
只是,安安完全不知道,因为他迫切愿望,直接导致他成为他那个那严厉先生那么多学生里唯一一个敢于跟他撒娇并且讨价还价的人,因此而得到先生以后的诸多特别照顾。最后,收做亲传弟子,更是后话。
他们的宅子和荣国府比起来,并不算很大,所以很快他们便回到了大厅里。因为贾赦之前的特意嘱咐,那些让安卉觉得别扭的姨娘们并不曾出现。
甫一坐下,贾赦第一件事便是问安安功课,并且问得相当的刁钻古怪。
安卉听着,忙赔笑,“老爷,问功课这种事儿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呢?咱们还是先好好说说话罢!”
“还是先问过了功课,我们也都安心了!”贾赦很坚持,于是,安卉丝毫没有悬念的败北。
安安嘴里不说,也知道他这父亲是故意找他的错处,心里不由得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还不如好好的在书院里读书呢!也省得了这两重的罪!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如果真的给他机会再来一遍的话,他多半还是会选择告假的。很多时候,很多事纵然知道不该,他还是会去做。这,就是安安的性格,太过于重情义了。
贾赦的学问在成人里或许算不得好,但是为难安安这个小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三五个问题下来,安安的头上已经微微开始冒汗了。
“如此轻忽学业,我还道你学得有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贾赦冷笑了一下,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表面上看起来他对安安很不满意,实际上对于安安的回答,他整体也伤来说还是很满意的。而且,看着安安可怜的样子,他心里都快笑抽了。如今,也不过就是摆摆脸色,故意吓唬吓唬人罢了。
这话说得安安心惊,忙跪下请罪,“孩儿愚钝,求父亲息怒!”
安卉是真的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了,对于贾赦教儿子,安卉一向不敢很管,可是,现在,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老爷,我们和孩子分开这么久,连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您怎么教训开了?咱们就不能好好的吃顿饭再说嘛!”
贾赦暗暗叹气,好好吃顿饭?怎么可能有那个时间?
这个时候,奶嬷嬷把陌陌抱了进来,笑着说:“陌哥儿醒了,吵着要老爷和太太呢!”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命人把自己亲生儿子弄醒,安卉稍稍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想着是为了救安安,也就放下了。她的儿子,大抵也是愿意帮帮他这个可怜哥哥的。毕竟,以后指不定就换他需要人救了。
知道安安敏感,安卉用眼神示意绾绾抢在贾赦之前自奶娘怀中将陌陌接了过来。
对于奶娘的说辞,贾赦不信的,因为他的儿子根本就不会说话。但是,小孩子刚醒过来,睡眼朦胧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纵然知道是安卉特意为之,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
陌陌走的时候才三个多月,实在是太小了,所以这个家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这一路上,睡意也消除得差不多了,看着这么多人,自然很是高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圆溜溜的大眼睛转着,很是可爱。
或许因为这么多人或坐或站,只有安安一个人跪在地上的缘故,陌陌对这个特别的存在很有兴趣,张着两条短小的胳膊呀呀的叫安安抱。
“老爷!”安卉见状立刻提醒贾赦,“这地上凉得很!”
贾赦看了看陌陌,又看了看安安,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老爷,宁国府那边来人,请您、太太和琮哥儿立刻去宗祠一趟!”
贾赦冷笑,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光芒,行动果然够快的,他这才回来多大一会儿,也不知那边布好了多大的阵仗等着他呢!该谢谢他们那么看得起他吗?
“罢了,安安起来罢!”贾赦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安卉,“我过去那边看看,你们都守在这里等消息好了!”
虽然贾赦看起来信心满满的,但是安卉还是止不住的担心,那边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氏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跟你一起去罢?”
贾赦摇头,“不必了!哪有他们说怎么样,我便要怎么样的道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会赶回来吃饭的。”
说罢,也不待安卉再说什么,贾赦大踏步离开。
这个时候,安安已经把陌陌抱在了怀里,亲昵的在陌陌胖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陌陌,你真是哥哥的大救星!”
虽然他也知道那边府上的人没安好心,但是与安卉不同,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是极有信心的,甚至比贾赦本人更有信心。在孩子的眼里,他的父亲都是高大而无所不能的。所以,他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更在意的是,他很走运的躲过了这次危机。
刚走出不远的贾赦不由得轻笑了起来,他的儿子根本就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是算计好了要吓唬他的。一种为人父的骄傲油然而生,贾赦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不管外面的人又多闹心,至少他的家里都是很好的。
来传话的下人见只有贾赦一个,不禁很是头疼,“大老爷,我们老爷是要您……”
贾赦冷哼了一声,一个不满的眼神扫过去,直把那下人的话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太太乃弱质女子,这一路舟车劳顿的,难道连休息一下都不可以了吗?当我们是什么?”
“小的……小的知错……”
这家伙是贾珍的人,因为贾珍和贾赦关系不错,再加上一直以来或明或暗的维护,所以也不敢为难贾赦。这次就是这样,老太太本想命自己的人去请,可是硬生生的比贾珍给截下来了。所以,纵然贾赦只给了关于安卉不到的解释,却对安安只字不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到宗祠里的架势,贾赦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不得不说,老太太真的是没有记住教训,这个场面她居然还敢摆出来。不消说,他明白老太太是想从新拾回自己的脸面,可是。很多时候,脸面是自己硬凑上去丢的。既然老太太非要凑上来丢出去,如果他不配合,似乎也太有失“孝道”了。
不紧不慢的向族里的各位长辈们问了安,贾赦这才含笑开口道:“不知诸位长辈这么着急把赦招来所为何事?”
身为长辈,老太太再一次列席,听得这话,心里不禁堵了一下。倒不是她现在的怒点降低了,只是王氏以自己辈分低,直接把她一个人推出来导致她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很容易的她便被激怒了。
贾珍的嘴角微微开始抽搐,这贾家除了他们宁荣两府的正经继承人,其他各门各户都是各自关上门来过自己日子的,不过就是每年过年祭祀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虽然显得淡薄了些,但是至少让他这个族长相当的省心。但是,因为贾赦的事情,他这一年多可谓是非常的闹心。
因为他是族长的关系,老太太可没少找他,直把他烦得想踹人。只是,想也是白想,毕竟是老太太的辈分可是高了他两辈的。不过,且不说他和贾赦私底下的交情如何,这贾赦也是叔叔辈的呀。如今,他深深地觉得,这族长的辈分绝对不能小了,否则的话,真真的是端不起威严来。
“还是上次那事,据说,老太太找到了琮哥儿的亲生父母。”身为族长,就算贾珍再怎么不想管这件事情,也还是需要他出面讲明白的。其实,私心里他真的不觉得安安的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又不是能袭爵位的孩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只是,别人并不像他这样看得开,尤其是老太太,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死抓着不放。
不过,就算是讲出实情,也是需要技术的,让贾珍这么一说,好像指责老太太无理取闹似的。
长辈们蹙眉,但是想到贾珍平日里各种不着调,再加上这事儿实在是拖了太久了,所以,也都选择了理解。惟有老太太,听了这话,对贾珍的不满又上了一个层次。
贾赦轻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是为这个?我以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这,等于是承认了。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贾珍忍不住的想要去揉额头,他猜到贾赦会说出事情,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贾赦不接他抛出去的话茬,而是轻描淡写的承认的了。这么一来,只会让人更觉得他居心叵测,而忽略了老太太在里面所起到的作用。
“这么说,你承认安安不是你和邢氏的孩子了?”
“对,一点没错。”贾赦速战速决,他根本没工夫陪着这位老太太继续玩下去了,看着她就闹心,“安安是我从外祖父家抱来的孩子,为的是安慰失去孩子的妻子。我的女儿,生下来就是没有呼吸的,她甚至没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她的父母。这是谁的责任,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早就已经撕破了脸皮了,贾赦也就不需要装什么孝子贤孙了,想他之前在这里怒骂老太太的一幕,大家所有的人都还记忆犹新的罢。
老太太气得豁然起身,对着几位长辈道:“各位叔叔伯伯们也听到了,你们看看这个逆子,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还要往别人身上推。”
一时间,大家看着贾赦的目光也明显的带上了不满,不管谁是谁非,这儿子都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母亲。
不得不说,简单的一句话,老太太便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她回头,对贾赦怒目而视,“如今京城里风风雨雨的那些折子戏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对不对?”
贾赦好像没有看到众人的不满一般,依然言简意赅,“没错!”
“你?!”老太太唱做俱佳的指着贾赦,手,剧烈的颤抖着,“你这个逆子!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你要全天下的人怎么看我们贾家?”
没有指责贾赦对她本人做的那些事情,只是指责贾赦对于家族的损害,可以说她老人家还没有老糊涂。
原本并不觉得那折子戏对自己有什么损害的贾家长辈听了这话,也不禁觉得自己身上蒙了污点,对着贾赦更是怒目而视,一时间,几位长辈在一起就这事开始议论纷纷。
对于这个情况,贾赦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身处于物外一般,半点反应也无。
贾珍看在眼里,不由得很是着急,清了清嗓子道:“请各位长辈们稍安勿躁,且听听叔叔的解释。”
贾赦在此时才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老太太您说得真是正义凌然!只是,难道那《三春晖》不是出自您的手笔吗?”
老太太不慌不忙,这种事情能猜出来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她一点也不紧张,“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来!”
“我既然敢说,当然是有证据的!”贾赦轻笑,自袖中取出一沓纸,“这个,是各大戏班班主以及捉刀代笔之人的画押证词,上面有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各位随时可要去查证。”
说罢,抬头看着老太太略显苍白的脸色,“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到京城了呢!”
这话一出,老太太差点没当场气昏过去。只是,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若是这样轻易就能打倒她,她也就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即可便落下了浑浊的眼泪,“没错,那是我做!不过,我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而且,事实证明,你还是更技高一筹,不是吗?”
这个弱者的形象,扮演的丝丝入扣,真真儿的让人同情。
“罢了,罢了,大家也就别再追究这事了。”
看着微微动摇的长辈再次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老太太那边,贾赦轻笑,他本就没想过要这样简单的将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来,他只不过借此让王家的人知道,在老太太的心里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想一想,便觉得以后一定会很好玩。
“您没有办法?那我就有办法了吗?是哪个人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陷害我们?又是哪一个穷追不舍,直逼我连家都不敢回?”
贾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说到重点上了,这才是突破口啊!
老太太有些尴尬,为着当年的事儿,只是,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当年是被蒙骗了的!”
贾赦轻笑,“是吗?”
只是反问,并不多说。
老太太冷静下来,看着贾赦不动如山的模样,反观自己却是过于毛躁了。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能着急,因为越是着急,她就越可能被贾赦钻到缝子。既然贾赦早就到了京城,那么他此刻既然敢出现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我记得,你对你的亲生母亲感情很深,对不对?”
“是!”贾赦很坦然,虽然他的母亲已经不能称之为母亲,但是他不会否认自己的感情。而且,在他的心里,他的母亲永远都只有一个。
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当年你父亲过继你来的时候,你其实是不愿意的。最后,是你的亲生母亲劝你,你才同意的,对不对?”
贾赦微微蹙眉,但是,仍旧坦然,这事其实年纪较长的人都是知道的,“对!”
“你过继到我们家之后,还偷偷的照顾你的亲生母亲,并且,私下里和她见面,对不对?”
贾赦有些不安,这样的老太太让他觉得可怕,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不需要怕什么了,所以,仍旧不回避,也无法回避,当年的这些事情也是风风雨雨的,在场的长辈也大都是知道的,“她是我的生身母亲,难道因为我过继了,便可以不管她了吗?”
看着老太太又含笑着想说什么,贾赦抢先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说我因为和母亲感情深,所以对外祖父一家多有照拂,所以才会单单抱回了安安!甚至,想要我走了以后,也有人照顾外祖父一家!可是,您真的想多了,父亲待我好,我记在心里,绝对不会辜负了他老人家!所以,我已经请好友帮忙上了折子给皇上,求皇上现在便将我身上的爵位传给琏儿,安安能继承的不过是我的丁点财物,也省得你们总是疑心我要将贾家的东西搬到外祖父家里!”
初进门的时候,贾赦本想稳坐钓鱼台,最后再抛除这个杀手锏,让作事儿的老太太狠狠的尴尬一下,但是,看到老太太现在这个样子,他忍不住有些慌了,也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致了。
贾珍听到这里,这才算是真的松了气,把爵位传下去,确实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只是,贾赦到底不是他那个想要成仙的父亲,他真的已经做好了交接权利的准备了吗?不管是的老太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儿子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情况下。
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贾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冷笑道:“不要惺惺作态了,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你无故随意将爵位传下去?你不过就是做给大家看罢了!”
“皇上会不会同意,且等圣旨下来便知!”贾赦相信皇帝一定会同意的,为着他这些年暗中为朝廷做事。
老太太微笑,笑得很冷,“我记得,在你的折子戏里,你因为母亲被卖掉做妾的关系,一直排斥外祖父一家,这是真的吗?”
贾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错!在安安出世之前,不管他们遭遇如何,我从不肯接济半分!所以,你们也不必疑神疑鬼的,只道我算计你们家的财产!”
“为什么?你不是对你的亲生母亲很孝顺吗?为何无法惠及她的父母兄弟?”老太太仍旧问。
贾赦冷笑,“我以为,我戏文里说得很清楚了。”
“因为,你的外祖父把你母亲卖掉了?”老太太摇头,“不!这太牵强了!”
直看到贾赦变了脸色,老太太才豁然起身,直直的站在正中央,指着贾赦的鼻子道:“更合理的解释是,你从一开始就算计着一切,所谓不与外祖父一家亲近,只不过是在做戏罢了!邢氏,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怀孕!甚至,就连贾琏都极有可能不是你和张氏的孩子!张氏入门多年不孕,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
滴血认亲已经证实了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如今老太太只管发挥她的想象力,只管胡说。横竖,就算贾琏是贾赦的儿子,他也是没办法证明的。
“胡说八道!”贾赦拍案而起。
老太太一步步逼近贾赦,“当年,你一直没有孩子,直接导致了你父亲爵位一直落不到你头上。甚至,有传言说,你当年在军营里受过伤,根本不能有孩子。所以,你就着急了,对不对?”
贾赦的脸“轰”得一下红得好像能滴出血一般,多少年了,他没想到他竟再次重临了当年的尴尬。那些年的那些传言,几乎让他彻底疯掉了。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可是,揭开了疮疤,贾赦才发现里面还在流着脓血。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扯着脖子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胡说!”
双手和脖子的青筋凸起,贾赦觉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掐死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老太太仍旧冷笑,对于贾赦的样子竟然半点也不觉得害怕,“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第一子,贾瑚的母亲死得蹊跷。你的第二子,贾琏的母亲更是被你幽禁至死。你的第三子,贾琮的母亲已经证实了不是邢氏。你的第四子,也就是现在这个小娃娃,是邢氏在庄子上生的。可是,你和邢氏的年纪都不小了罢?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你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怎么就这么几个孩子?这一切,你有什么解释?”
贾赦怒极反笑,“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也不用跟你解释什么,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
当年,若不是那些流言,或许他也不会落得个好色的名声。当然,他也没不能否认,最后他也的确是沉醉于各式女子的美好中。
“是吗?”老太太仍旧步步紧逼,“如果贾琏和贾琮不是亲兄弟,他们的关系会这么好吗?原配所出嫡子和继室所出嫡子在咱们朝都有继承权!贾琏的脑子被门挤了吗?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是你怎么也没想到贾琮和他亲生母亲十分的相像,只要有人看到,你的秘密就再也瞒不下去了!所以,你就自编自导,并且利用我整出一个钱氏!然后,以被害人的身份自居,用折子戏愚弄世人,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贾赦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竟从来不知道老太太有这么强的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太好笑了,您以为所有的人都和您似的吗?”
“我真是受够了!”贾赦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实在不想再听老太太胡扯,“我不想再听你们这些毫无根据的污蔑,告辞了!”
他一直都知道老太太恨他,恨不得毁了他,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胡说八道到这种地步!一个人,她要多龌龊,多卑鄙才能做到这一步?
“慢着!”眼看着贾赦拂袖而去,老太太高声道,“我有证据!”
“您到底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这样没有根据的猜测,实在没有办法让人信服!”和众人一样被吓傻了的贾珍这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他仍旧下意识的站在了贾赦这一边。不是完全信任,只是,如果老太太的说法传出去,那不仅仅是贾赦,他们大房一家子就都不用做人了。
他做不出那么狠毒的事情,就算老太太说的是真的,他也做不出来,尤其对方是多年来对他诸多照顾的叔叔。所以,他明显的更偏向贾赦。
“他说他恨外祖父一家,所以,在有贾琮之前,从来没有接济过外祖父一家,对不对?”
贾珍看了看贾赦,见他没有反应,只得自己道:“折子戏里是这么说的,不过,就算接济一下也是没什么,毕竟,都是亲人。嘴里虽然说着恨,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贾赦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如雪,“别想诬陷我,我从来没有接济过他们半分!”
“可是……”老太太拖长了声音,“你比明面上接济他们做得更过分!你外祖父现在坐着的那个轮椅,是你亲手为他作的!如果没有感情,如果不是在乎,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去作木匠才会做的活计?为了母亲被卖掉做妾便恨外祖父,这本就荒唐!我们姑且信了你,那你又要如何解释你这‘又爱又恨’的举动?”
贾赦的脸瞬间苍白,因为,他外祖父的轮椅的确是他做的。他,当年就是为了做那个轮椅而特意去学的木匠活。不过,那件事情非常的隐秘,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很快解除了他的疑惑,自袖中取出两个木雕小人,“这是他房间里的木雕,其中一个是贾瑚的小象,正是出自他贾赦之手。”
贾赦回过头,果然看到了贾珊和贾瑚两姐弟的木雕。看着老太太用她的手抓着两个木雕,贾赦只觉得他的儿子和女儿被弄脏了,心里止不住的厌恶,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劈手自老太太手中将木雕夺了过来,“别拿你的脏手来碰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老太太顺势跌倒在地上,指着贾赦哭叫,“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人灭口吗?”
贾珍这次是真的头疼的捂住了头,他不知道老太太是真的被贾赦推到还是自己假装的,但是事实是大家都看到贾赦对老太太对手了,这种情况对贾赦是万分的不利。
贾赦冷眼看着老太太,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木雕细细的擦干净了,然后万分嫌弃的将帕子仍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你别想走!”老太太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离开这里!外面有三个极有经验的木匠师傅,他们只需要看一下,就能证明你手里的小象和你外祖父所坐的轮椅出自一个人的手!”
给鸳鸯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冲出去推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此人,正是贾赦的外祖父。老人很可怜的被绑在轮椅上,额头上有一片红肿出血的伤口,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有些地方已经干了,就连嘴也被堵住了。他极力挣扎着,脸颊也说不清楚是血还是泪。
什么都不用说,他必定是听到老太太污蔑贾赦,所以着急着出来相帮,所以才会被绑,头上的伤必定是以死相挟或者是挣扎中撞出来的的。
看到这一幕,贾赦只觉得怒火中烧,瞬间,所有的理智都土崩瓦解,一脚冲着鸳鸯踹了过去,忙取下外祖父口中的布团,下意识的半跪在地上解开绳子。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冷笑道:“看到了罢?这就是所谓的恨?”
贾赦缓缓的起身,“我看出你想做什么了,你不仅想把我赶出贾家,你还想拿回我的爵位。好!你们尽管上折子,如果万岁爷要革了我的爵位,我也无话可说!同时,我还会恭喜你,总算是把你想了那么多年的爵位拿到手了!”
说罢,贾赦便要推着外祖父离开。
可是,这个时候老人家突然用手紧紧地抓住了轮子,“你们都听我说,我这外孙子绝对没有贪你们贾家的心。他也的确是恨我,只是原因不是……”
“不要再说了!”贾赦厉声道,“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去!这些年,贾家的这些糟心事儿我也管够了!”
老人却丝毫不肯让步,“可是,你不能背着这样的罪名离开!”
说着,老人家扭着身子对贾珍说:“族长大人,请听小老儿解释!我这个……”
“够了!您还嫌母亲所受的屈辱不够吗?您要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贾赦咬牙切齿,用力的去掰老人的手。
可是,老人家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就是不肯松手,“若是你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你的母亲才真正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你别忘了,你还有妻子儿女,你若是如此离开,他们该怎么办?就算要走!我们也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贾赦只觉得浑身脱力了一般,半分劲儿也使不出来,他在乎他的母亲,所以一直小心的隐瞒母亲曾流落烟花之地的事实。可是,他也一样在乎他的妻儿,一样不想他们收到伤害。这两方,不论任何一边受到了伤害,他都一样的心如刀绞。可是,他却必须做出选择。
“你们都觉得,家里困难,把女儿卖给人家当下人,然后又有造化做了姨娘,这并不算什么。所以,我这外孙恼我说不过去。可是,如果我当年把女儿卖进了妓~院呢?”
虽然不想做出选择,可是贾赦没有阻止外祖父。其实,他心里已经做了选择。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大家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有这么多的重磅炸弹。
老人家把他当年如何偏心儿子等等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可是,纵然如此,老太太依然嗤笑,“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不足采信!”
“难道你说的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老人家对老太太怒目而视。
贾赦无比疲惫的开口,“信不信的,都是你们的事情!想要怎么做,就尽管做罢!举头三尺有神明,不亏良心就好!”
一招错,满盘皆输。
如果这一切是输在他对人还有一份感情在的话,那输就输了罢。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下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各位老爷,圣旨到了,快准备接旨!”
贾赦本来想走,可是圣旨来了,他就走不成了。
只是,圣旨内容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皇帝准了贾赦所奏,将一等将军的爵位不降爵传袭给了贾琏,并且擢升贾赦为从二品内阁学士。
进入内阁,那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贾家已经多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了。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贾氏一族都要唯贾赦马首是瞻。只有贾赦才能延续他们家族的荣耀,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贾赦晕晕乎乎里,贾珍替他打点了传旨的太监,然后对着身后的贾家众人道:“从今天起,关于琮哥儿的身世,还有今天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再提一个字,否则的话,我这个族长必定立刻开宗祠将其逐出贾家。”
“这个是自然,自然!”大家纷纷附和。
老太太的脸色苍白如纸,她险些就成功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道圣旨?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贾赦面无表情,此刻他真的觉得很累很累,他无法应对的危机,不过一道圣旨,不过皇家的些许恩宠,竟然全部消弭与无形,“你们,不怀疑我贪图你们贾家的东西了吗?”
“这怎么可能?我们都知道,当年大人您袭爵之后,为了老太太高兴,把府里绝大多数的东西,甚至包括荣禧堂都让给了弟弟!如此高义孝举,大家都历历在目呢!”
世人就是转得这么快,只要看到风往那边吹,人就往哪边倒了。
“哦?老太太怎么说?”贾赦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向老太太,生怕她得罪这位新贵,以至于连累了自身。
老太太此时恨不得昏过去,但是她却偏偏醒着,清醒的看着贾赦得意的模样,“你……你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自然……自然不会贪图贾家一点东西……”
“这么说,是你冤枉我了?”贾赦逼近老太太一步。
老太太头上开始冒汗,呼吸变得紧促,“是……是……”
“那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呢?”贾赦挑起眉头,看着老太太被逼的样子,他有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
老太太靠在鸳鸯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当然,这不是害怕,而是生气。可是,就算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咬牙道:“对……对不起……”
贾赦蹙起眉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老太太只觉得眼前直发黑,索性豁出去了,“我……”
这个时候,贾赦却突然笑了,“母亲不要生气,儿子逗您呢!这家里,母子两个闹闹矛盾、吵吵架是很正常的!就算您一时冤枉了我,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让您给我道歉啊!我一个晚辈怎么受得起呢?您放心罢!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孝顺您的!”
老太太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贾赦的反话,眼前一黑,真的如愿以偿昏过去了。
“呀!母亲困了?快送母亲回去休息!”贾赦若无其事,对于这个第二次被气昏了的母亲,贾赦只觉得畅快得紧。
贾珍忍不住想笑,他竟从来都不知道贾赦是个这样有意思的人,“还不快把老太太送回去,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乏!”
“正是,正是!”大家纷纷附和。
明明是昏倒了,但是只要贾赦说她是睡着了,那她就是睡着了。
“今天我府里还有些事情,就不邀请大家去坐了。赶明儿有时间去我府上喝酒,千万别客气。”贾赦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圣旨,什么老太太,什么辈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都不算。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报答老太太对他的“恩情”。
直到这一刻,贾赦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家里成为绝对的人上人。因为,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欺负到他头上。
对着贾珍,微微点了点头,贾赦转身想去推外祖父,却发现不过片刻功夫,外祖父身上已经换洗一新,头上的伤也被包扎了起来,更有人在后面殷勤的推着。
“我来罢!”贾赦亲自去推。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可是亲眼看着老人家狼狈,听着他的忏悔,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老人年纪大了,如果他再想不通,以后就没时间了。
回到家,大家都还在等他回来吃饭,安卉迎上来,奇道:“外祖父怎么来了?”
话还未说完,贾赦则紧紧地抱住了她,“别说话,让我抱一下!”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每每思及若是自己败了的结果,他就不寒而栗。想着安卉和孩子们可能遭遇的一切,更是对老太太恨之入骨。
这一路上,他仔细的想了一遍,他这一生的转机都是因安卉而来的,是安卉助他一步步走入皇家的视线。如果没有安卉,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所以,他也顾不得孩子都还在,只一把抱住了安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