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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刚刚传来消息,亲家老家昨晚没了。”
贾赦错愕抬头,手中的毛笔悬空,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密密麻麻的一纸书信算是彻底的毁了。
“咔嚓”一声,贾赦手中的毛笔生生的折断,然后重重的扔在桌子上,也不顾那溅起的墨汁污了手背和衣衫,只恨恨的拿起那书信,揉作一团,掷于脚下。
安卉暗暗叹了一口气,之前她没阻止贾赦,不过是想着若是去了王熙凤那个讨人厌的,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变故,她的计划必是难以达成的。以贾琏的性格,就算真的恼了王熙凤,也会因其丧父而心软。到时候,别说是休妻了,只怕他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贾赦如此的反应,不消说,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上前一步,拿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贾赦手上的污渍,轻声道:“老爷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罢!”
贾赦此时恨不得说自己不去,但是气归气,对却是一定要去的。如今,他只恨自己没有提前一天离开。对于这个亲家,因着王熙凤不会做人的关系,贾赦是一万个不喜欢的。所以,这次到了这边来,贾赦也只是面子上去走动了一下,并不亲近。王家虽然也是大家族,但是如今当家的人却是王子腾,所以对着贾赦这个袭爵的贾家“当家人”,他们就算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若是发生这样的大事,贾赦仍旧那么冷淡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看来,我们还得在这里耽搁一段时间。”贾赦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间走去。
安卉跟在他身后,自衣橱中寻了素净的衣物,亲自服侍着贾赦换了,柔声劝解,“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的功夫,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夫君实不必为了那些个闹心的事儿气着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耳边听着安卉的声音,贾赦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横竖我们还要在这里耽搁一段日子,我写封家书给绾绾可好?”其实,安卉更多的是想跟秋风她们联系上,虽然绾绾在书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但是安卉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样的小事,贾赦自然不会否决,只道:“嘱咐那孩子一切小心,别跟那边府里走得太近。”
换好了长衫,安卉又把贾赦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贾赦便离开了,而安卉则提笔写信。
葬礼什么的,其实,很是繁琐。虽然贾赦不用全程参与,却也一样耽搁了他不少的时间。所以,他的心情很不好。
安安的心情也不好,因为甄宝玉时常来找他玩,而贾赦很不喜欢甄宝玉那张和贾宝玉极为相似的脸,再加上他也确实耽搁了功课,所以撞到枪口上的他倒霉了。狠狠地的一顿训斥自然是免不了的,若是出门在外,安卉又好话说尽,只怕这个可怜的娃娃就要皮肉受苦了。
为了不趴下,安安暗示甄宝玉不要再找他了。可是,在“听不懂人话”这方面,甄宝玉也和那个贾宝玉如出一辙。眼看着甄宝玉从痛斥科举制度,到狂批教育方式,安安觉得自己的头上直冒汗,一遍遍的朝门外看,生怕这话传到贾赦的耳朵里。虽然,这话并不是他说的。
“娘亲,下次那个甄家的宝玉再来,您就给挡在门外了罢!儿子……儿子实在是受不了了!”
小孩子纠结无奈的样子,倒是让安卉很是笑话了一通。不是他狠心,主要是男孩子将来在官场上混迹,难免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学着面对,而不是逃避。不管是忍耐,还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对安安来说都可以算作是一个历练的机会。
“傻孩子,将来你难免会遇到讨厌的人,难道每一次都让娘亲给你挡吗?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安安苦着一张脸,低着头喃喃自语,“我怕……”
“你怕什么?”安卉不解。
“我怕,我处理不好。父亲最近心情很不好,我若惹事了,肯定要倒霉的。”
安卉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安安的脸颊,“不用怕,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父亲断然没有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委屈你的道理。便是他真的迁怒了,娘亲也会护着你的。”
安卉不怕得罪甄家,因为她知道甄家很快就会完蛋,而且倒得相当彻底,就算是得罪了,也没什么大碍。而且,小孩子,好两天歹两天的也很正常。就算是安安给甄宝玉气受,甄家也不好说什么,最多不过约束着甄宝玉罢了。横竖,这正是安安想要的。
鼓励了安安,安卉便等着看着安安要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可是,安安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和甄宝玉说明白或者耍心眼什么的,而是选择了忍耐。
初开始的时候,安卉有些不高兴,小小的孩子,又是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照理说应该很有些少爷脾气才对,可是硬生生的让贾赦给磨得丁点火气都没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搁在一向温婉的绾绾身上,她都不可能不反击的。
不过,很快,安卉便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每次安安对着她大吐苦水,可是对着甄宝玉却半点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来,始终都含着淡淡的笑,好像很乐意和甄宝玉交际似的。
看着安安一口一个“宝玉哥哥”,叫得脆生生的,安卉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敢肯定,这个孩子长大了,保证是个笑面虎,只凭着他现在的这份忍功,将来的人缘也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安卉的好心情,还是给破坏了。因为,她收到了秋心的来信。
虽然秋心在信里将绾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但是安卉却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只觉得非常的心疼。想着绾绾差一点就被老太太和王氏那卑鄙的手段给毁了名声,安卉就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堵得非常难受。
看到贾赦回来,安卉一反常态的没有上前解披风,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贾赦看安卉这样,自己解了披风,递给上前的丫鬟,便大踏步来到安卉身边,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安卉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贾赦,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贾赦看了之后,也不由得沉下了脸,挥手命丫鬟退了下去,这才上前揽着安卉的肩膀,“卉儿,你也别难受了。好在,有惊无险。”
安卉伸手环住贾赦的腰,埋首道:“如果绾绾有事,我……”
听了这话,贾赦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只是低头看向安卉的时候,眼神中的戾气便尽数敛了下去,换上了温柔,“别胡思乱想,这不是没事吗?”
正说着,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满含着算计的笑容,“这几日,甄家的那个宝玉仍旧常来找安安,对吗?”
安卉抬头看着贾赦,下意识的便为安安说好话,“那甄宝玉来了,也不过就是小孩子在一处聊聊天。而且,安安的功课也不曾耽搁,所以,我就准了。”
“我去安安那里看看。”说着,贾赦便要离开。
安卉忙拉住贾赦,“那甄宝玉来是我准了的,夫君不要责难安安。”
“难道我每次见安安都是为了责难他不成?我只是跟他说件事!”见安卉露出不怎么信任的表情,贾赦好笑的摇了摇头,郑重的承诺,“放心!我今天绝不会责难安安半分!”
是的,贾赦这次绝对不会责难安安,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冲着兴师问罪去的,他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安卉这才松开手,有气无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夫君说到做到才好,我如今头疼得厉害,实在没心力了。”
贾赦听得这话,也不急着走了,走到安卉身后,力道适中的替了安卉,轻声道:“你别想太多,咱们且看着,他们蹦q不了多久了。”
不几日,这边事了,贾赦便命启程。
船上的日子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直到安卉看到两岸的杨柳随着微风飘摇,水边的阁楼更是影影绰绰的时候,安卉便知道他们只怕是已经到了江南了。
耳边传来女子的轻声哼唱,用的是听不懂的方言,语调却极为甜香软糯,安卉的脑子里冒出四个字“扬州瘦马”,回头再看贾赦,果然闭上眼睛,手上轻轻地叩着节拍,显得很是沉醉的样子。一时间,不禁有些慌张。江南,那可从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好去处。更何况,贾赦的记录可是不怎么好的。这些年贾赦喜欢她是一个原因,但是见的女人少,却也是极为重要的。
安卉很注意自己的皮肤的保养,每次看着镜子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铜镜毕竟昏暗看不真切,再加上她这个年龄在古代又绝对算不上年轻,她就忍不住担心。
“夫君以前来过江南吗?你可能听懂他们这儿的方言?”安卉看似随意的问道。
贾赦睁开眼睛,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并没有来过江南,所以,并不懂这里的方言。”
安卉垂眸,心中很是不悦。听不懂都这样沉醉,若是听懂了,那还了得?
“不过也不用担心,咱们到这边来,接触的人自然都是说官话的。”对于安卉的心思,贾赦把握的还是比较准的,只看一眼他便知道安卉心里不高兴了,忙转移话题。
这所谓的官话,自然就是指京城的语言,也就是现代所谓的“普通话”。
“我们要在扬州下船吗?”安卉虽然猜到贾赦有正事要办,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如今她只想着“扬州瘦马”的问题,自然也就多此一问。
扬州就是贾赦的目的地,就算看出安卉心里不喜欢扬州,却也是要停的。
于是,贾赦假装看不懂,“扬州是极繁华的地方,咱们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错过。而且,如海就在扬州,我们也得去他那里看看。”
看着安卉那难以掩饰的不快,贾赦情绪一声,伸手揽住安卉的腰,很恶劣的在安卉耳边低语,“你吃醋了吗?”
安卉很怕贾赦这样,口中呼出的气吹拂在耳廓上,让她觉得心都痒痒的,很不舒服,微微侧身躲着,“没有,夫君想多了!”
“是吗?”贾赦摆明了不信,笑得愈发的像一只狐狸。
安卉垂眸,“嫉妒是七出之罪,我可不敢犯!”
“还说没有?!”贾赦好笑的摇头,“这扬州,我们是必定要去的!至于其他,你只要记得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就足够了!若是忘了,我一定会狠狠地罚你!”
贾赦越说,离得就越近,几乎是贴着安卉的耳朵说出了最后两句话。眼看着安卉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贾赦笑得愈发的得意了。只是,他知道这船上诸多不方便,为难安卉,就等于为难他自己,便缓缓地松开了手,端起身前的一杯凉茶灌了下去,霎时间打了冷噤。
脸颊火烧一般,安卉有些着恼,恨恨的瞪了贾赦一眼,索性转头看向一边,也不理会贾赦。过了好一会儿,安卉这才算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只是,想到贾赦对于扬州的坚持,她心中一动,心里微微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这些隐隐的的东西暂且可以放下,安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贾家在扬州也有宅子吗?”
贾赦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我们可以到如海那里借住。”
对于林如海,因着之前那封信的关系,安卉至今心里对他还存着几分气,只是因为喜欢林黛玉的关系,有着几分爱屋及乌,所以不计较,但是……
“那怎么可以?林家也没当家主母的,多不方便!我们住客栈,或者租个小院子罢!”
贾赦失笑,“我们当然不可能住在林家,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住在林家的别院里。”
安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尴尬的笑了笑,她不得不承认,她一时嘴快,把自己小家子气的想法说出来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一大堆别院。像他们这样拖家带口的上门,就算只是暂住,也只可能是住在别院。
想到这里,对于薛姨妈一家上门之后住到进了贾家表示很不解。就算是兄长不在京城,也该住到别院去的。
“如果之前说的那些糊涂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次见了他,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对于安卉摆的乌龙,贾赦很自然的便认为是心结所致,主动安慰于她。
“我也不用夫君给我出气,若为了我坏了你们的兄弟之情就不值得了。”对于贾赦的维护,安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些话却还是要说。
贾赦亲昵的拨了拨安卉额前的碎发,“你放心好了!”
不管安卉对扬州是个什么看法,扬州很快便到了,对于这样一个出美人的地方,它的建筑物似乎都多了几分妩媚。
林如海毕竟是外男,所以安卉不曾见到他,便被安排在城外的一处精致别院里。只是,贾赦却没了踪影。
“恩侯兄果然是好雅兴啊,小弟真是羡慕!”林如海笑着,对比贾赦,他身上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息,眉眼柔和,半点也不似写出那些犀利文字的人。
贾赦半点也不在意,细细的品了一口茶,这才微微挑起眉毛,“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难不成有人拦着你再娶了?”
林如海气结,面上却一点也不生气,仍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我与恩侯不同,我可消受不了那么稚嫩的小姑娘!”
贾赦本就对自己比安卉看那么多而时常纠结,如今被林如海这样说出来,简直怄得想吐血。其实,安卉现在的年纪,在古人而言,称一个“老”字也不为过,但是对着贾赦,就显得年轻了很多。
林如海和贾赦本是旧相识,他们两个可谓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但是或许就是因为互补,两人竟然成了朋友。只是,也因为性格的原因,两人总是看彼此那么不顺眼,时不时的讽刺几句过去。这次之所以一见面就开火,正是出于那种习惯。
当然,除此之外,他对于贾赦忍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最后还是选择撕破脸很不赞同。眼看着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实在是太冲动了。
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显得自己太刻薄了。而贾赦顶了回来,他忍不住要还以颜色。不过,他并不心想把贾赦惹恼了,便主动转移话题道:“你好容易来扬州一趟,我也不能没个表示。走,带你去见识见识扬州的特色。”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你一尽地主之谊的。”贾赦也不拒绝。
留香馆。
身段婀娜的女子倚在栏杆上,软语娇笑,声音极为柔媚,使得男人听了,几乎连骨头都酥了。
贾赦轻笑,他早就猜到林如海要他见识的“特色”是这个。
不多时,一名鹅黄衣裙的女子掀帘而入,身后跟着四五名少女,皆是姿色清丽,容貌上等之人。只是,身段相较于京城女子要格外的苗条消瘦,看起来总觉得楚楚可怜得很,让人只不住心生怜惜。
“这就是所谓的扬州瘦马?”贾赦问道。
林如海点点头,“怎么样?容貌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贾赦上上下下,细细的将那些女子打量了一番,缓慢的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
“听到没?”林如海看向那妈妈,“还不换了貌美的来?这位爷眼光高着呢!”
若是在京城,林如海的还不显得如何,但是在这扬州城,林如海的官职却是极骇人的,于是,那妈妈苦了一张脸,“知道是林大人您来,我们已经把最好的都叫来了!这是花魁挽歌,您不记得了?”
林如海不否认他到过这里,但是你要他认识这里的人,那就真是太为难他了,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不是花魁。
“跟你说笑呢?还真当真了!我自认见过的美人车载斗量,却也不曾见过挽歌这么漂亮的女子呢!”贾赦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挽歌面前,“不知芳名是哪两个字?”
那个叫挽歌的女子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管贾赦是夸是贬,微微屈膝道:“挽留之挽,诗歌之歌。”
“你既叫挽歌,必定是极会唱歌的吧?”贾赦目光灼灼的看着挽歌。
“会一些皮毛。”
贾赦俯身靠近她,中指轻佻的在其白皙的手指上划过,低声道:“那便唱一曲来听听罢!”
“爷想听什么?”挽歌的脸色依然不变,好像贾赦调戏的人不是她一样。
贾赦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斟自饮,“随便罢!”
林如海有些不解的看着贾赦,“我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何出此言?”
林如海微微挑眉,“听了传言,我以为……”
“你一个为了亡妻不愿续弦的人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贾赦轻笑打断林如海的话,果然看着他变了脸色。
林如海起身,“既如此,你便不打扰你了!”
“你生气了?难不成我说错了?也是!这些个庸脂俗粉,如何能与……”
林如海重重的在案上拍了一下,打断了贾赦的话,“你喝醉了!”
贾赦仍旧笑,“我不过喝了几杯而已……”
话未说完,林如海拂袖而去。
“真生气了?”贾赦这时才微微正经起来,忙起身,随手扔了一锭银子,也不多说什么,便追了上去,“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
眼看着追出了留香馆,贾赦命令林如海带来的随从,“你们赶紧去拦住你们家老家!”
可是,林如海如今正在气头上,不由得便迁怒了,对着那些追上来的随从吼道:“都给我滚一边去!”
然后,大踏步便往前走。
不过,他毕竟是读书人,随从们能追上却不敢,所以能追上的就只剩下贾赦了。
看到贾赦,林如海就忍不住生气,正想说什么,贾赦突然面色一凝,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图腾。
林如海诧异的看着贾赦,表情严肃,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眼睛也愈发的亮,“你……”
贾赦也不说话,只等着林如海自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很快,林如海便恢复正常,好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虽说现在天色已晚,但是因为两边的阁楼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所以清晰如白昼。林如海确定无人,这才低声问,“皇上对账本丢失一事是个什么态度?”
“天威难测,我又从何得知呢?”贾赦叹气,“不过,我想,皇上至今对你仍然是保留着一定程度的信任的。这次,如果我能拿回有利的证据,你自然是无碍的!”
林如海蹙眉,低头沉思了起来,“账本的内容,我记得一些,不多,而且不准确,回头我默一份给你。”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着,在外人看来,两人好似还在争吵一般。
“你怎么没有自己抄一份备用呢?如今也不必……”
林如海的脚步微微慢了一拍,苦笑,“这么多年都没个消息,朝廷已经很不满了,我也是不想节外生枝,不曾想……”
贾赦没有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气,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以林如海在官场上的精明,应该能看出朝廷对他的不满和怀疑,“盐政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你在位这么多年,就那么一点收获?”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里,我大都被那些世家架空着,也不过就是这两年才摸着他们一点辫梢!说起来,他们也是能耐了,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竟然这么多年都没能把他们拔除了!”
贾赦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些世家大都是从□□时期便根植在这里了,哪里那么容易动摇得了?江南盐税占了天下税收的三分之一,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把持牢稳了?”
两人一路说着,直来到城墙上,居高临下,确定了无人能偷听,林如海这才道:“一开始,我想借着一位制盐灶户状告盐商用自制大桶,替代盐场中桶来收购食盐一案,处置了几个盐商,然后扯出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不曾想,那灶户很快便被发现死在了狱中。之后,人证难求。无奈,我便往各个盐商家里安插线人,可是,多年来都没有消息。无奈,我只能尽量维持江南盐政的平衡,以期不要发生什么惨案。直到去年,终于有人传来消息知道了账本所在,我历经千辛万苦,死了七个护卫,最后也没保住线人。本想着有账本在也是好的,却不曾想……”
其实林如海不说,贾赦也知道其中的艰难,“江南官场沆瀣一气,朝廷这次是真的要下决心整顿了。你想从盐商入手,这个大方向是绝对没错的,虽然丢了账簿,却也不算前功尽弃,毕竟别家的线人总还是在的。只要您拿下一家,就不愁剩下来的。横竖,这些事情毕定是要等到新帝上位的,咱们还有时间。”
林如海点头,“你说得对!只要皇上还信任着我,咱们就还有机会!”
“刚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贾赦貌似很诚恳的致歉,只是眼睛里的确藏着别的东西,“我怀疑你身边有别人的眼线,也不放心妓院那样嘈杂的环境,所以……”
“你就坦白一点好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林如海当时也是给气糊涂了,如今自然不会再被贾赦欺骗,“就为了我信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便如此,倒真真是一点都没变。这重色轻友的性子,只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那你把我往那种地方带是什么意思?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贾赦索性也不否认自己是间接出气了。
“我记得,你以前是很喜欢别人带你去那种地方的,怎的现在不喜欢了?”其实,他主要是想看看贾赦这次是不是闹真的,眼看着贾赦又要恼了,林如海忙道,“我不说了,知道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说不得!”
“你对她,就像你对敏敏一样,我以为你会了解的。”贾赦低声感叹。
林如海怔怔的看着贾赦,似是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贾赦自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我府里丫鬟写来的一封家书,汇报一些府里的事情,其中有关于黛玉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看。”
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经历了这么多几乎没怎么变脸色的林如海如今是脸色巨变,“怎么会这样?玉儿的家书里并没有提到这些!”
“儿女们不在身边,自然是报喜不报忧的。”贾赦又拿出另一封信,“这是我女儿写来的家书,说的也是府里的事儿,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不同。”
其实,有些事情,虽然是事实,对方也能明白,但是因为私人感情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自己眼前,林如海不由得有些蒙了。说到底,他还是太相信老太太对贾敏的疼爱了。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还记得当年那个对敏敏极尽宠爱的老太太,对于这些事情,不怎么相信。不过,你可以派人去京城打探一下。然后,你就知道了。”
林如海自言自语,“难道除了续弦,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也不要把续弦想得那么糟,只要选对了人,也是挺好的!”贾赦至今仍然不放弃的劝说林如海续弦,当然,他仍旧是以过来人的优越感劝说。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叹气道:“虽然知道说这话你会觉得别扭,但是我真真没办法接受一个能当我女儿的妻子。”
然后,果然贾赦的脸黑了。
林如海看了,自然是高兴了。竟然利用他最心爱的女人来算计他,那就做好接受他反击的准备。年龄的差距,这个致命伤,他自然不会放着不用。
贾赦简直是带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别院,看着镜中的自己,贾赦很纠结,不可否认,林如海是真的打击到他了。
安卉察觉到贾赦很纠结,却不知道他再纠结什么,害怕他是看上了哪个女人想要带回去,便打岔道:“夫君这是怎么了?都这样晚了,还不安置吗?”
贾赦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你觉得我老吗?”
“什……什么?我没挺清楚,你再说一遍!”安卉没想到贾赦纠结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贾赦很是尴尬,“没什么,没听清楚就算了!”
安卉这下是真的确定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让贾赦更加的不高兴了,不由得沉下了脸,“有这么好笑吗?”
“是啊!‘老’爷!”安卉故意加重“老”字的声调。
于是,贾赦怒极反笑,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安卉。安卉想逃,却被贾赦一把攥住纤细的腰肢,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暗哑,“我老了?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老不老!”
说着,他的手沉重的压在安卉胸前,安卉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自胸口出发出的灼热蔓延至身体各部,体内仿佛点燃了炙热的火焰一般,使得他口干舌燥。
贾赦抬起安卉的下巴,恶狠狠的吻上去,手上也跟着用尽,腰上的手自然下滑,专门冲着安卉敏感之处下手。
“夫君,别这样,先熄灯。”这是安卉最坚持的地方,她不能接受亮光下。
贾赦只是不理,手上愈发的用力,一只手托着安卉的身子,逼着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灼热,声音有些沙哑,“不熄!叫你说我老!”
“不,夫君你一点也不老!人都说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安卉讶然住口,她竟然又说了一句现代话。
贾赦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光,也顾不得许多,用力的堵住安卉的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古代人的寿命普遍比较低,四十出头,实在不算年轻了。安卉本想安慰贾赦,却正好撞到了他的怒点。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老,贾赦这一晚不似以往那般怜香惜玉,使得安卉好生受了一番苦。不过,第二天,贾赦也后悔了。这才把自己是被林如海刺激的事儿说出来,于是,安卉就更恼林如海了。
事情比安卉也比贾赦想得要简单得多,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怀疑。贾赦借着上门道歉的机会,拿到账本。然后又因为得罪了林如海,心中别扭,便逃似的离开了扬州。
只是……
安卉止不住的呕吐,吐得昏天黑地。
贾赦很着急,“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不晕船吗?”
安卉想回答,可是胃不答应,只能是拿着因辛苦呕吐而盈满了泪水的双眼看着贾赦。
“恭喜老爷,夫人这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原本没敢往这方面想的贾赦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得像个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毕竟,李大夫都说了安卉可能这一生都生不了孩子了,不曾想……
其实,人李大夫是按照一般夫妻在一起的频率算的,可是贾赦和安卉却等于是一夫一妻,自然就产生了一点点偏差了。
安卉捂着着急的肚子,也一样是热泪盈眶。吐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猜过,只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一直不敢抱希望。本以为邢氏无子是不能改变的了,结果,她还是得了孩子。
贾赦心里暗暗算着,竟发现这个孩子是在林家别院里有的,先前因为自己粗暴而自责的心思立刻被庆幸和骄傲代替。他要立刻写信给林如海,向他报个喜。当然,更重要的是,证明他一点也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