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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体内剧痛如刀割,体外百虫齐噬,这种滋味南宫易生平想也未曾想过,疼痛如狂,心中却是突然觉得滑稽不已,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祝嫣红见他这等光景竟然还笑得这般畅快,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格格笑道:“原来你是个贱骨头,越是疼痛便越是欢喜。那我索性多叫些毒虫,让你乐个够吧!”
南宫易喘着气苦笑道:“蛊仙,南宫易与你无怨无仇……”
祝嫣红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谁说无怨无仇啦?冤仇似海深!”
南宫易心肠素软,对于女人更是如此。此刻虽被她害得周身绞痛,生不如死,但瞧见她那纯真俏丽的脸容,孩子般的神态,始终起不了憎恶之意,忍住疼痛,哭笑不得道:“还请蛊仙赐教。”
祝嫣红从树上一跃而下,拍拍手道:“第一,你破坏了奔仙的好事,害得我就快到手的七十二种紫陌花不翼而飞,居然还欺骗本仙之后逃之夭夭。这不是罪大恶极吗?”
南宫易忍痛苦笑道:“是是!”
祝嫣红嫣然笑道:“知错就改,这才是好儿郎。”
南宫易一口将爬到嘴边的蜘蛛吹落,苦笑道:“除了这之外,我还有什么罪过?”
祝嫣红拍手道:“对了,第二,你是媚姑寰姬芙最喜欢之人。哼!大家都说元泱八大魔女,为什么偏生是寰姬芙排了第一,我只能排到第二?这等深仇大恨,既然寻不到媚姑,就只有拿你来出气啦!”
南宫易啼笑皆非,但心中忽然觉得,倘若当真是因寰姬芙而滋生的怨恨,由自己代替承受,也是一种甜蜜的苦痛。当下微笑道:“说的也是!不知现下蛊仙的怨气消了没有?”
祝嫣红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双靥倏然通红,连脖颈也红透,脸色一变,啐道:“自然没有!蛊仙瞧你可怜,想给你喂些水喝,竟然被你这小色鬼乘机……”
说到此处,碧雪蛊仙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但脸上羞怒交集,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南宫易的小腹上。他身上的数百只虫子突然迸散,坠落在地,抽搐不已。
南宫易原本便全身麻痒,筋骨内的绞痛,被她这般踢上一脚,险些便要背过气去。想起先前在迷蒙之中,似乎确实想到寰姬芙,胡乱伸手将一人搂住,想来便是祝嫣红了,心急情动,手上多半是乱摸一气。心中惭愧,倒觉得这一脚受之无愧。
忽听一声怒吼,转头望去,只见蚀日兽嘶声狂吼,飞也似的从远处狂奔而来,到了悬壁飞崖边缘,猛地高高越起,腾云驾雾,迳直冲来。
两人俱是失声惊呼,南宫易心脏狂跳,几乎便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噗”地一声,蚀日兽前蹄冲到两人所在的崖上,但后蹄却终究无法触到,力已用尽,登时向下滑落。
南宫易一声惊呼,不知怎地,蓦然真气迸爆,登时将捆绑住自己的绳子震碎,微一踉跄,朝前冲去,与祝嫣红同时抓住蚀日兽的前蹄,将它拖了上来。
蚀日兽欢声嘶鸣,将头贴在南宫易的脸颊上,湿漉漉的舌头不住地舔着他的耳朵。
祝嫣红格格一笑,道:“南宫易,瞧不出这只小花猫倒有情有义得很。”
南宫易麻痒难当,哈哈而笑,身上残余的毒虫被他笑声一震,登时簌簌而落。
南宫易“咦”了一声,这才突然发觉全身筋骨已不再绞痛,身上刺痛麻痒之感也已悄然消散。
经脉通畅,真气澎湃,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惊喜之下,念力四扫,发觉体内之毒果然已经消得一干二净。
霍然明白,适才祝嫣红嚎哨声唤来的毒虫乃是帮他吸出体内之毒,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知这魔女何以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当下微笑道:“多谢蛊仙手下留情。”
祝嫣红笑呱呱地望着南宫易,甜声道:“将你折腾得也够啦,蛊仙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明日起便乖乖地帮蛊仙找齐七百二十种奇花毒草……”
南宫易吃了一惊道:“七百二十种奇花毒草?不是七十二种吗?”
祝嫣红哼了一声道:“你对本蛊仙犯下滔天罪行,这惩罚自然要翻倍了。”
南宫易苦笑道:“是是。”心道:“再不应承,只怕立时又要翻倍了。”
祝嫣红绽开天使似的笑容道:“这就对啦!要是再耍花样,蛊仙就将你毒得变成一只大马猴,让你和这只小花猫做伴。”
南宫易微微一笑,心道:“你道我还会那般轻易上当吗?这一路上,你给的东西我是决计不吃了。”
祝嫣红似乎瞧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小子,你以为我非得在饭菜里下毒才能放倒你?实话告诉你吧!你今日所中的毒乃是本蛊仙独门的千里相思蛊……”
见南宫易眼光有异,脸上登时一红,“呸”了一声道:“小色鬼,你可别胡思乱想!
蛊仙这虫蛊叫千里相思蛊,那是因为被下了蛊的人,只要离开雌蛊千里之外,必定在片刻之内皮肉尽烂化成一堆白骨。”
她瞟了南宫易一眼道:“你道这虫蛊是在那客馆饭菜中下的吗?哼哼,早在那古柏林里,你要诈骗我之时便中蛊啦!那时你自以为得计,跑得飞快,可没觉得脖子上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南宫易被她这般一说,才突然记起似乎确有此事,心中将信将疑。
祝嫣红又道:“在那客馆中,毛巾与饭菜里下的两百多种剧毒,虽然每一种都足以要了你的小命,但交杂在一处,却成了那千里相思蛊的解药。倘若那时你胆怯了,少吃一样菜,你身体内的虫蛊可就解不了啦!”
南宫易倒吸一口凉气,笑道:“倘若我偏食呢?”
祝嫣红白了他一眼道:“那也是你活该。”
南宫易喃喃道:“幸好胃口好得很,否则这一生一世岂不是都要与你相濡以沫了?”
祝嫣红怒道:“你说什么?”
南宫易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倘若我一生都不能离开蛊仙一步,岂不是让蛊仙瞧了生厌?是了,蛊仙适才将这一大群虫子放在我身上,又是为何?”
祝嫣红哼了一声道:“那两百多种毒药交揉成的解药药性太猛,虽然能解那虫蛊,但在体内太久,也会蚀害经脉,让你成为一个废人。所以蛊仙我才让这些虫子替你抵命。”
南宫易微笑不语。祝嫣红见他笑得可疑,单手插腰道:“你在想什么?”
南宫易沉吟道:“我只是在想,南宫易与蛊仙素不相识,为何蛊仙会数次开恩,手下留情呢?”
祝嫣红楞了一楞,粉靥突然黯淡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妙目中露出又是古怪又是苦痛的神色,转过身望着悬壁飞崖之外的苍茫夜色,默然不语。
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不错,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又讨嫌得很。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你此刻早已死了八、九十遍啦!”
南宫易闻言一怔,心中茫然,那个人?那个人是谁?自己这几年来也不知遇见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物,又是谁识得这魔女,令她格外留情放过自己呢?
云里雾中,想要相问,却见她俏立在崖顶风中,凝望浮云皓月,衣袖翻飞,长辫飘舞,犹如冰雪凝铸,似已痴了。
清晨,阳光透过竹林斜斜洒落,光影映照在肌肤上,都成了淡淡的绿色。鸟鸣婉转,蝉声鼓噪。晨风吹来,青竹簌簌,幽香芬芳沁人心脾。
此处乃是婵月山临西南的一处飞崖,由此向下眺望,万里碧丘,蜿蜒长河一览无遗。
倾灵抱膝坐在一蓬碧竹之下,极目远眺,眉眼之间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他们在这里等候南宫易已经两夜一日,但始终没有瞧见他的身影。无数次瞧见山下烟尘滚滚,令她芳心窃喜,但旋即便又发现不过是数百惘云帝国铁骑,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心中跌宕失落,反覆不已;短短的两夜一日竟然如许漫长,每一时,每一刻,她的心中无不在记挂着那张俊秀温暖的笑脸。
南宫易素来守诺重约,他延误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每想到此处,她心中便一阵慌乱恐惧,连忙跳将过去,不住地对自己道:“南宫易城主本事高强,福大命大,决计不会有事的。”
虽然如此,她心中记挂担忧之心却越来越盛。南宫易又怎么知道,就在他于千里之外为寰姬芙苦苦守侯之时,婵月山上,一个精灵女子也为他望断愁肠。
昨夜一夜未眠,躺在落叶席堆上,仰望深邃苍穹,朗朗皓月,听着虫声呢喃,以及稍远处蒙哥桧等人的震天鼾声,她仿佛觉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更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内心了;就仿佛在琼海之上,午夜无人的沙滩,她独自面对腹中的精灵珠一般。
皓月弯弯,逐渐幻化成南宫易微笑的嘴唇,簌簌夜风如同他的耳语笑声;“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让她的脸突然变得滚烫,生怕让几丈之外的韦爵爷听见。一想到南宫易的身影,全身立时微微颤抖,如席落叶在身下轻微响动,一再地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那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般地喜欢南宫易啊!
回想那日,当韦爵爷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奉海神密旨,带她一道去元泱寻找南宫易时,她欢喜得快要哭出声来。即使是要远离汪洋大海,即使是要忍痛步行,都抵不上那欢悦的期待与甜蜜的思恋。
昨夜的玉蟾清辉照在她雪白纤巧的赤足上,仿佛刀割一般。为了能与南宫易并肩而行,这种疼痛她已习以为常。那美丽的脚趾,浑圆的脚踝,期许了她一种怎样虚幻的幸福?
这种幸福就仿佛海上的玉蟾清辉,仿佛触手可及,但抓在掌心的,只有咸涩的海水,和一片破碎的清冷光辉。
月将西沉,山下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响,她再次掩抑不住心中的期待,悄悄地爬起身,坐到崖边巨石之旁,向下眺望。
皓月万里,江山朗朗;过往蹄声皆不是,她的心情仿佛在夜风中开落的野花,淡淡地芬芳,淡淡地惆怅。
霞光破晓,旭日冉冉,她的心里重新欢悦起来。那莫名的期待,随着蝉声鸟语弥散开来。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转头望去,正是韦爵爷。倾灵脸上微微一红,微笑点头。对于这风流好色的爵爷,她反倒逐渐放松起来,没有初时那般局促不安。
韦爵爷笑道:“倾灵姑娘昨晚夜测星象,今日又早起看日出,不知看出什么征兆了?”
倾灵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之意,知道昨夜胡思乱想的模样都落入他的眼中,登时大羞,红了脸低声道:“原来爵爷也睡不着吗?”
韦爵爷见她娇羞之态,心痒难搔,但想到这小妮子在竹林中守了一夜,等的乃是那南宫易磁锤,不由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
想他泱外第一风流浪子,生平猎艳无数,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柔肠辗转?偏生这么一个娇娇怯怯的海精灵对他视如不见,偏生他对这海精灵又是前所未有的心动爱怜,偏生他与南宫易又有着一见如故的奇异情谊;失败之大,莫过于此。
不禁叹道:“青山白水,良辰美景,佳人于侧,岂能入睡?倾灵姑娘,咱们是同病却不相怜。”
倾灵朦朦胧胧听得似懂非懂,但知他风流浪荡,这句话多半不是好意。脸上一红,别过头去,只装作没有听见。
忽然听见山下箫声悠扬,清冽明澈,破云而去。倾灵全身一震,失声道:“南宫易城主,”
极目远眺,山谷之中群兽惊慌狂奔,烟尘滚滚。过了片刻,一男一女骑着怪兽并肩而来。
那少年男子骑在似虎似龙的怪兽上,横吹银珊箫,飘飘欲仙,神采飞扬,不是南宫易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