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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山进了院子, 先就叫了一声乖乖。
小吱吱坐在花园旁的张小凳子上,正在咬一块鸡肉呢,两只腮膀子鼓鼓的,一抿一抿,跟只小苍鼠似的。
油乎乎的小爪子往宋青山脸上放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吃, 爸爸吃。”
“这家里, 也就你最欢迎爸爸了。”宋青山诚言说。
比起为了吃鸡肉而等爸爸的俩大崽子, 这个乖乖的小丫头, 见谁都愿意笑,见谁都爱, 真是能叫人把她给疼化了。
一只大公鸡,那可全身都是宝, 拨了的毛, 苏向晚全摆好着呢, 苏向红反正闲着没事干, 到时候做几只键子拿到城里去卖,一个一毛钱,也是好多钱呢。
鸡内金单独撕了出来,用到时候熟制了,磨成粉给吱吱吃,让孩子消化好一点,还能多吃点饭。
没有冰箱,天又热, 鲜肉藏不住,必须得在一两顿内给吃完,苏向晚索性一只大锅一架,就把一只老公鸡给整个儿炖了,柴火大铁锅,焖肉的时候,再把昨天蒸的杂面窝头焖上几个,就是一顿饭了。
“方金换和宋老三呢,这会你能把他俩揍死吧,尤其是方金换,是不是已经给打成残废了?”苏向晚故意说。
一看他面露难色,苏向晚就知道,这人宅心仁厚,又把人给放了。
宋青山回答的很诚实:“庭秀揪着给揍了一顿,然后放了。”
她想要的是把方金换油炸一百遍,但法制社会,这个肯定办不到。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干啊,这两句送给你,也送给方金换,行了,有你自己啪啪打脸的时候,吃饭吧。”苏向晚说。
宋青山笑的啊,让苏向晚简直想揍他两拳头。
家里唯一一只盆儿,洗菜靠它,揉面靠它,吃鸡也得是靠它。
当然,一只鸡,铁锅就那么炖出来也没啥吃头。
小金贵早已经吃熟了嘴,认熟了门,悄眯眯的,从老房的花椒树上栽了一把嫩花椒叶儿,进门人五人六的往案板上一放,歪着脑袋,就看着苏向晚呢。
现在的花椒叶子正嫩着呢,把还没长刺的花椒叶子给拿油炸干,然后再跟野葱花一呛,捣了两辫子蒜头在里头,再加点儿醋,那味道甭提多窜鼻子。
一盆端上来,狗蛋伸手就抓,烫的嗷嗷叫:“狼吃月亮没地方下爪子,妈妈,烫到宋西岭啦。”
苏向晚教狗蛋:“得这样,慢慢撕,蘸上一点再吃,光那鸡肉有啥吃头?”
狗蛋看着他爸的嘴呢:“爸,你的嘴可真大。”
宋青山在部队上习惯了抢饭吃,拎起一根鸡腿,就见俩孩子全盯着他呢,好吧,只剩这一只腿了,他看看狗蛋,又看看驴蛋,再看看蹲在角落里,理直气壮吃大舅的金贵,大概是在思索应该给谁。
苏向晚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就撕了一口:“从现在开始,谁抢到就是谁的,都甭等着我给。”
顿时,驴蛋也不文了,狗蛋也不怂了,金贵的胆子也大了,仨人头一埋,就把个盆儿给占住了。
这就对了,苏向晚没有那么平衡的爱给他们,还是教他们抢吧。
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分配,将来到了社会上,什么不得是自己抢。
连着将近一周了,苏向晚都没让宋青山上床。
他躺在自己从部队搬来的两张椅子上,睡的骨头都青了,没办法,今天晚上,宋青山就准备给自己盘炕了。
当然,那只是做样子而已,只砌了两块砖,他就开始喊自己骨头疼。
苏向红的眼色多好啊,看吱吱还在吃奶,就知道这孩子又想闹着跟妈妈睡,进来把她一团,奶瓶一抱就走了,出门时还跟苏向晚说:“姐,差不多点儿吧,你看我姐夫的胳膊上,都青了。”
挽起袖子干活,宋青山的胳膊上确实一棱一棱,全是椅子上睡出来的青淤。
苏向红直接把俩张椅子全搬走了:“这俩椅子我今晚要用,姐夫要不能睡床,躺地上去。”
宋青山一言不发,当然,心里默默的,就给小姨子画一朵小红花,这小姑娘,人是真有眼力劲儿。
“我大姐也不知道怎么了,死活就是不肯离婚,这事儿,你们女人有办法没?”宋青山脱着衣服呢,就问。
苏向晚说:“你大姐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记得她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吧。”
老宋家一门,只要出息了的全是孝子,老太太一见宋大花就告苏向晚的黑状,宋大花虽然鉴于宋青山,没跟苏向晚说过重话,但是,也没怎么搭理过她。
俩人属于,见了面顶多就叫一声姐的关系。
这种关系,苏向晚才不操那闲心。
“不过,改天我还得进趟城,搭你的车没问题吧?”苏向晚又说。
宋青山一听就躺平,开始做伸展运动了:“爬上来自己动就可以。”
“那行了,拖拉机留着我开,你自己走路上班吧。”苏向晚答的很干脆。
宋青山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苏向晚,你这是要上天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我媳妇儿。就算我把你弄疼了,我都答应再不碰你了,你生气也得有个限度吧,你总不能让我天天求着你。”
“哎呀,我是你媳妇儿,但我把自己给吊死啦。”苏向晚吱声伢气的,就说。
宋青山砰的一下就又躺下了:“行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吧,我啥也不问了,这总该行了吧。”
原身那么多回的自杀,虽然不论孩子,还是苏向晚,只透过几句,没有跟宋青山说过太多,但这是宋青山过不去的坎,一说准灵。
苏向晚心说:我还治不住个你?
“真疼?”忍不住,宋青山又问。
苏向晚本来就是个对于疼痛特敏感的人,实言:“真疼。”
一点也不爽,苏向晚从此没期待了。
“我今天去县城图书馆,准备借一本《生理卫生》,结果,那儿的书全给烧光了。”宋青山特郁闷的说。
顿了顿,他又说:“我想跟战友们打听一下,但这种事情你说怎么打听啊,要不,你问问村里的媳妇们,看她们有没有能让不疼的办法?”
苏向晚气乎乎的说:“没有,你往后也甭想了,咱们就这么过吧。”
宋青山的绝望,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唱了会儿国歌,他就睡着了。
苏向晚觉得吧,这男人就是块石头,他不懂得变通,自认为不碰她就是对她好。
虽然够傻,但至少心里想着对她好,在现在这个年代来说,也难能可贵了,这点是值得肯定的。
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收拾方金换,苏向晚愿意指点指点他,但现在,她不愿意,她得等自己的气儿顺了再说。
没有老太太的小宋庄,还是很美好的啊。
方瘸子起的快,倒的更快,一是群众举报,二是新兴乡公审,然后再扭送县城的革委会,到了革委会,那就不是能活着出来的事儿喽。
方瘸子得天天给当成典型,到全县各个地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呢。
苏向晚作为小宋庄的支书,也去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个公审大会。
虽然说只审了方瘸子两口子,但是,估计方高地在城里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因为案子一传到县里头,县委首先得就得开除,并清算他了。
虽然说这种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是怂儿熊蛋的诛连式惩罚苏向晚并不认同,但是,不得不说,想想方高地全家都得倒大霉,她还是很开心的。
既然方金换全家被连根拨起,所谓的反倒底也烟消去散,那苏向红就可以回城啦。
苏向晚记得,苏向红在原书中,少年时候过的很悲惨,要一直等到驴蛋他们成年之后,才能如愿以偿当医生。
她想现在就让妹妹供读学业,那将来,她会走的更好吧。
不过,现在所有的学校全取消了,能上的,就只有红专和工农兵大学。
红专那真的得是又红又专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才能上,而工农兵大学呢,就更难了,基本上要么你自己特别突出,要么,就得是家庭成分非常好。
这天,进了县城,苏向红背着吱吱,苏向晚抱着俩,就跑到清水县红专学校,去问入学的事情了。
红专学校有医科专业,是不但不需要交学费,而且国家还给补贴的那种。
但是,门槛也特别高。
在现在来说,它在这个县城里,简直就跟清华北大在北京的地位一样。
校长谷怀化先问了问苏向红的身世,因为户口在她二叔名下,而她二叔呢,属于贫下中农,这个就没有问题了。
再就是关于读书认字,苏向红是个初中毕业的学历,在现在来说,也属于高学历,没有任何问题。
而她的针灸,在县卫生院那是有名的,就连谷校长的妈妈,都找苏向红扎过针,所以,谷校长的建议是,只要上面愿意批,他就愿意收,然后,他给了一份申请书,让她到县政府,找人盖章子。
“这事儿归妇联管?”苏向晚看着申请书,巧了,一个是妇联审批,一个是县政府人事科的审批,这是,要让她把方高地和宋大花两口子都给走完?
本着先轻再重,苏向晚准备先去找宋大花。
宋大花这个女人吧,原来跟苏向晚就不冷不热的,反正在原身的印象中,她就是一副刻板的,冷冰冰的样子。
这回见了面,也是特刻板的,特冷冰冰的样子。
问明来意,她倒是很痛快,直接就把章子压上了,但同时,她拿着那张纸,就说:“人事科原来的科长方高地给撤职了,刚换的新科长正在整顿科室,章子怕不好盖,我帮你盖吧,你们下午再来取。”
“不用了吧,我们自己去盖。”苏向晚说。
宋大花冷冷抬头:“你以为你真能盖得到?”说实话,要认真审,苏向红的档案根本过不去。
宋大花抱过吱吱,问了两句你乖不乖啊,听不听话啊之类的话。
然后把吱吱还给苏向晚,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苏向晚俩姐妹给送出门了。
一出妇联,苏向红就说:“姐,你那个大姑姐不对。”
“怎么不对?”苏向晚问。
苏向红说:“两眼淤清,她体内堵着淤血呢,我见过的病人多了,她的病特别严重。”
苏向晚心说,天天被家暴,受的全是内伤,可不是淤血堵滞的厉害?
不过,夫妻间的事情,旁人是无法干涉的,大姑姐的事儿啊,她也帮不上忙,当然,也不操那个闲心。
驴蛋和狗蛋对视一眼,觉着吧,今天来城里,好像没有上次开心啊。
当然,在孩子的印象里,开心最重要嘛。
苏向红看俩外甥都噘着嘴呢,就说:“走,姨带你们去姨那铁皮小房子,给你们几个煮挂面吃,好不好?”
狗蛋赶忙说:“要一人卧一个鸡蛋才好吃,我还想喝红糖水。”
小姨的红糖水,那是真香啊。
不过,才经过公安局,还没到变电所了,就碰见宋青山了,他居然和陈爱党,还有几个军官一人骑着一批马,直接就从街那边冲过来了。
驴蛋一看,口水都下来了:“妈,妈,你看,我爸骑着马呐。”
狗蛋也觉得马威风啊,嘴巴张了老大:“妈,那是我爸爸,真的骑着马呢。”
苏向晚却觉得不大妙,为什么呢,因为像他们修水库的人,往山里走,车开不进去,就只能骑马。
而清水峡水库往里走,山高林深,那证明宋青山是直接从山里面赶来的,半路估计连换车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冲到公安局了。
宋青山的工作那么重要,这要骑马往公安局赶,肯定是出大事了。
当然,确实,这几天县城里出一桩非常大的大事。
公安局的局长叫牟其年,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宋青山和陈爱党呢。
事情是这样的。
方金换回城之后,不但没有听他大舅的话收敛自己,反而因为仗着自己有个团长舅舅,愈发的猖狂,前几天,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包子炸/药,现在叫嚣着要炸水库,然后救自己的‘反到底’团伙出来,回城继续闹革命呢。
牟局长一直在擦汗,见了宋青山,上前就敬礼:“是在对不起,宋团,我们怕是给你捅了大篓子了?”
当然,他也觉得,不论宋老三还是方金换,都是宋青山和宋庭秀的亲人,这事儿估计宋青山不想闹大,就说:“消息我们暂时还压着呢,要不,咱们私下悄悄找人,找着了,把炸/药一收剿,然后把俩人关起来就得了,你说呢?”
“全县通报这件事,告诉县长和县委书记,封城搜捕。”宋青山说。
“方金换可是你外甥啊,宋老三还是你弟呢,你要这样,恐怕对你们兄弟的名声,可不大好。”牟局说。
陈爱党也在后面劝宋青山呢:“要不,咱们就悄悄的抓吧,没必要搞那么大,万一影响你的升值呢?”
“抓。”宋青山说:“必须公开通报,然后公开搜捕。”
事实上,那几包子炸/药就是宋青山拖拉机上的那几包子,到底方金换还是孩子,也正是因为是孩子,听说舅舅的拖拉机上有炸/药后,就伸手了。
他的爷爷给人差点打死,他的父亲被开除了公职,而舅舅呢,正在调查他有没有强/ 奸,或者说猥/亵过女孩子的事情。
要这此事情被查实,方金换也知道,自己非得给打断腿不可。
所以,他忍不住伸了手。
他其实是爱他大舅的,对宋青山,有爱也有崇拜。
但是,谁叫苏向晚抄了他的老家,让他们父子一下子,从站在社会顶端的革命者,变成被p斗的贪污分子了呢?
当然,从哪一刻开始,方金换所犯的,就不是法,而是罪了。
外头,苏向晚和苏向红俩抱着孩子,就在大街上站着呢。
天热,几个孩子想吃冰棍儿,正好有个手推着车卖的,冰棍全罩在棉布里,苏向晚问了一下,一根冰棍居然只需要五分钱,她索性掏了两毛钱买了四根,苏向红和驴蛋,狗蛋一人一根,她自己呢,和吱吱俩共吃一根。
不过,就在这时,她看见宋庭秀急匆匆的,从不远处跑来了。
小伙子原来当兵的,跑的非常矫健的,结果,一看见苏向晚,突然就一个转身,而他身侧呢,正好是一根电线杆了,一头撞在电线杆子上,哐的一声。
他还得故作镇定,赶忙转过身来,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脚下一块水泥台子,一脚磕下去,连着几步冲到苏向红面前,扑通一下,跪下了。
苏向红刚剥了冰棍儿的纸,一抬头,就看有个公安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还伸着手呢。
她脑子一懵,以为这人是想吃冰棍儿,于是把冰棍递给了他。
宋庭秀接过冰棍,抬头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下子脸愈发的红了,白里透红,粉嫩嫩的。
一帮当兵的骑着马冲进公安局,又骑着马出来,转眼全散了。
只有宋青山把马拍给了别人,走到街对面来了。
“哥,你终于来了,咱们现在就交流一下工作吗,关于老三和金换的。”宋庭秀拿着根冰棍儿,赶忙站了起来,就说。
苏向晚哟的一声:“怎么,他们又犯事儿啦?”
宋青山一身土绿色的军装,眉头紧锁着,没说话。
宋庭秀气的直咬牙呢:“那天,我应该把老三给抽死在红星公社的,要把他和金换抽死在那儿,他们就不会继续犯罪了。”
苏向晚看着宋青山呢,心说,这人的脸啪啪啪,应该快要给抽肿了吧,他咋就不脸红呢?
作者有话要说:吱吱:我只想吃鸡。
向晚:打这男人脸。
青山:我的痛苦,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
所以,事实上,路全是方金换自己走绝的。
作者:我一直想让情节快一点,苏爽一点,有时候可能转场会快一点,总归还是不想丢失亲爱的读者们。
这事儿有个过程,不过,下章,金换小胖友就会温驯的,走入属于他的良夜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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