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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突起,谁都没有想到阿蔺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少年与他挨得太近, 对他又全无防备,这一招穿心, 避无可避。
沈知弦两人离得远,也没有留意他们这边在做什么, 听见奇怪的动静才望过去, 只瞧见一只手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又猛地缩了回去。
那场景极为可怖。
余渊先反映过来, 厉声喊了声少年的名字,疾行两步过来就要捉住行凶的阿蔺。
余渊有所顾忌, 没有拔剑,阿蔺就没有那么多拘束了,他的脸色惨白依旧, 唇一勾, 却露出来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 血淋淋的手弓指成爪, 就朝余渊抓来。
目睹了他这一爪能穿心的功力,余渊不敢掉以轻心, 手一抬, 连剑带鞘一隔,挡住了阿蔺的攻势。
阿蔺见一招不成,并不恋战,二话不说, 转身便跑。
除了余渊和阿蔺,其他几位弟子都围着那被重伤的少年,神色着急地给他渡灵力,想为他止血,可这一招掏心太致命,少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头痉挛着呕出一口带着泡沫的血,就睁大着眼再无声息。
沈知弦只一眼就判断这少年是没救了,他一转眼看见那阿蔺要逃,下意识就要追过去,谁知眼前一闪,余渊却是横剑拦在了他面前:“你要做什么?”
余渊显然已经听到师弟们在喊他,告诉他少年不行了,突逢此变故,他压力陡增,捏着剑柄的手青筋蹦起,仔细看甚至还有一些颤抖。
他当然知道沈知弦是想去追阿蔺,他也想去追,想去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师弟们都在这里,晏瑾他们也在这里,他不能放心地独自去追,更不能让师弟们去追。
……至于晏瑾两人,谁知道他们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只这么一耽搁,阿蔺已跑没了影。沈知弦遥遥望了眼,没见着人了,便也停下了脚步,视线移向一旁混乱的少年们,叹息了声,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怜悯:“不追了,你还是先看看你的师弟们吧。”
余渊见两人确实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咬牙,收剑入鞘,快步走到重伤少年面前,单膝跪下,他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便也没有注意到,沈知弦在他转身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弹了弹指尖。
路边正巧长着一丛草,一缕轻风拂过,一片半指长的小草叶便被折断,晃晃悠悠地飘起来一点,贴着地,就悄无声息地朝着阿蔺消失的方向而去。
余渊的手在重伤少年逐渐冰冷的颈脖间停顿了很久,一动不动。
其余三位弟子原本还在一声声唤着重伤少年的名字,见余渊神色,慢慢地就止了声。
与重伤少年关系最好的小弟子眼眶都红了:“渊师兄,他……”
余渊收回了手,神色黯淡,摇了摇头:“传信师门吧。林师弟,劳烦生火。”
他们师门里的人,追求无拘无束,死后也不喜困于地底,更喜欢一把火烧尽,自由于天地间。
等他们处理好少年的后事,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少年们眼眶都红红的,谁都没想到这第一次历练,就会出这般大的篓子,一行七人,眼下竟然就少了俩。
余渊稍微冷静下来了,才开始仔细思忖,他首先就想到了昨晚的阿蔺,曾因为吃坏了肚子,独自离开过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显而易见的虚弱了许多。
阿蔺平日里是出了名的胆小,别说是杀人了,他连打个小妖怪都要怂怂的,而方才那出手狠辣的阿蔺……
他宁愿相信那不是阿蔺或者是被谁夺舍了。
余渊将猜测与大家说了说,少年们都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林秦皱眉:“若那不是阿蔺师弟,真正的阿蔺师弟又在哪里呢?若是被夺舍……我们不过小宗门子弟,谁要这般大费周章地来夺舍?”
然而夺舍可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算是做足了准备,失败率也极高,阿蔺与他们同行了许久,平日里根本看不出异常,被夺舍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余渊显然也是知道这点,他与林秦对望了一眼,迟疑道:“我想回昨晚那林子里瞧一眼。”
于是众人又匆匆忙忙地往回赶,沈知弦叹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慢悠悠地跟着。
余渊说要回林子里看看,不过是想看看昨夜阿蔺去过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妥,是否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那行凶的“阿蔺”这般凶残,少年们其实对阿蔺还活着的期望很低的,可谁知等他们回到了林子里,居然真的见到了那微胖的胆小少年。
“阿蔺?”余渊错愕地脱口而出,他差点儿就快步走过去了,想到方才的事情才硬生生止住脚步,警惕地看着缩在树后只露出来一个脑袋的少年,只作寻常道:“躲在那里作什么,快出来。”
少年紧张地伸出半个脑袋,听声音里都带着沮丧:“渊师兄,你,你能不能先给我扔套衣服来……”
他伸出手臂晃了晃,肉嘟嘟的手臂光溜溜的,不见衣袖,他又飞快地缩回去:“我没衣服了……”
好一番折腾,阿蔺才从树后转出来。
余渊的衣服对他来说有点紧,他穿得很难受,龇牙咧嘴地将系带又扯松了些,才喘过气来:“啊,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他胆子小,昨晚出去小解也没敢走太远,周围黑漆漆的,月光惨淡,他哆哆嗦嗦地刚解开裤带,就觉得脑袋一疼,然后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温柔又温暖——嗯?他的衣服呢?!
被扒的只剩一条亵裤的阿蔺吓得跳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是见了鬼,忙不迭地就往众人歇息的地方跑,谁知跑过去,人早就走光了。
阿蔺傻眼了,他只以为师兄们与他玩闹,找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才终于接受了他被扔下了的事实。
他有点不知所措,身上只有一条亵裤,储物囊也不知被谁拿走了,他在这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勇气离开,好在就在他彻底崩溃前,他终于又听到了渊师兄的声音。
阿蔺嘟嘟嚷嚷地说完,才发现众人都没有说话,他后知后觉地看了周围一圈,发现大家神色都不对,他疑惑道:“章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章师兄便是那死去的少年。
余渊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有自责和悲伤:“章师弟被害死了。”
他简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阿蔺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整个人都开始发颤,每个字音都在抖:“章,章师兄……穿心……两个月前……”
他说得含糊,众人却是一下就听明白了——两个月前阿蔺撞见的那桩事,那死去的普通男人,也是穿心而亡!
而那凶手,正是被许多仙修前辈们盖棺定论的晏瑾!
沈知弦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刷的一下都聚拢过来了,他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将阿蔺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慢悠悠道:“方才出事时,我们俩可站得远远的,鞭长莫及啊。”
林秦紧紧盯着晏瑾,眼里从未消散过的怀疑越发浓烈,他缓缓道:“可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否会有同伙呢?”
……
关于阿蔺的事,少年们是避着沈知弦两人悄悄讨论的,沈知弦也懒得去打探他们的想法,面对他们时不时飘过来的充满猜疑和防备的视线,只作不知。
那日在林子里找到阿蔺之后,少年们刚开始是怀疑了一番,最后还是阿蔺差点儿哭出来,嘟嘟嚷嚷说了许多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才勉强打消了大家的怀疑——至少表面看起来,少年们是恢复了融洽。
不过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阿蔺落单的几率大了很多,有时候他和其他几位少年聊天,说不上几句,那几位少年就会装作不经意地转了话题,找别的借口,不动声色地就离他远了。
阿蔺再一次被师兄们找借口避开后,茫然地站在原地,拳头捏紧了一瞬,很快又松开,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常和大家一起说笑逗趣了。
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沈知弦默默地将他们的表现都收入眼底。他其实也能理解少年们的心情,但是理解归理解,他还是忍不住想叹气,看吧,人总是这样偏心的,之前说那害人的晏瑾是有人假扮陷害,少年们是一百个不相信,眼下换成了他们的师弟……
他们倒是连夺舍的可能性都好好分析了一遍,费尽心思地寻找着还有什么理由证明阿蔺的清白。
到底是出过人命,这群少年们看起来就是风浪经历得少,处事没经验,遭此变故,心里大概都是有些惊慌的,想事情也许也有些偏颇,沈知弦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多管闲事一下。
他找了个机会同余渊委婉地提点了几句,恰巧被过来找余渊的林秦听见了。
这几日,这位瘦削少年对他们的敌意是越发强烈,时时提醒着大家不要与他们过多交流,这下子听见了沈知弦的话,登时炸了,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谁要你们假好心!你们说不准就是幕后黑手……”
他恨恨道:“都怪你们,若不是你们……”他还想说什么,被余渊拽了拽衣袖,才不甘心地止了口,气哼哼地哼了声,转身往一旁走。
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对余渊道:“渊师兄不要信他,他就是没安好心!”
余渊应了,叹了口气,果真没再和沈知弦他们说话,沉默着走远了几步。
沈知弦忽然感觉一丝杀气,立刻偏头望晏瑾,恰好望见他眼底还来不及掩饰的一抹杀意。
“怎么啦?”他借着袖子的遮掩,与晏瑾五指相扣,不动声色地将一团蓄势待发的灵力压了下来。
“他们骂你。”晏瑾的声音有点紧,他冷硬地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怎么敢骂你……”
沈知弦笑了笑,扣着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满不在意道:“毕竟我们在他们眼里,可是坏人呢。防备些也是应该的。”
“可你什么都没有做!”
晏瑾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握着沈知弦的手有一瞬间用力,然后又立刻回神松了力道,他轻声道:“不管这件事了,我们去找不死城好不好?”
沈知弦看着他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微微沉吟:“这事显然是有人在诬陷你,拖一日找出真相,你就得多背一日的黑锅,流言传多了,总有人会彻底当真……”
晏瑾道:“我没有关系。”
沈知弦:“………………”
他迟疑了片刻,字斟句酌道:“阿瑾,你是不是想自己悄悄解决这件事情?”
沈知弦讲得很委婉,实际上他更想直接问晏瑾是不是打算自己悄悄地去将乱传言的人一锅端掉——超暴力的那种。
托契约的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晏瑾心里的杀意,像煮沸的水,咕噜咕噜的翻滚个不停。
晏瑾不说话了。
沈知弦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他认真道:“不可以,这件事有很多解决方式,那是最糟糕的方式……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和我说知不知道?不许自己悄悄搞事情。”
修仙之人杀孽太重是要有报应的,他不希望晏瑾搭上自己的前程性命,虽然知道晏瑾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八成不会真正出事,但……他也不愿意看见晏瑾遭受什么苦难。
晏瑾垂了垂眼睫,轻声道:“可我不想让他们的话脏了你的耳朵。”
沈知弦抿了抿唇,偏头看见少年们都没有留意这边,他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抱了抱晏瑾,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讲得很快,不过片刻,就松开晏瑾,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
晏瑾眼微微发亮,他想了想,小声问:“每天都可以吗?”
“不可以。”沈知弦假装镇定,感受到契约传来的杀意如潮水般退散,他忍不住放柔了嗓音,哄小孩似的:“要看你乖不乖。”
他们还有闲情说笑,日复一日的赶路中,少年们的心情不仅没有缓和,反倒是越来越焦灼了。
连沈知弦弯腰捡一片草叶儿都要引来他们防备的目光。
沈知弦只当看不见他们的视线,捏着片草叶儿,微笑着对晏瑾道:“看,它脉络清晰,形状优美,是片好叶子。”
少年们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默然转回头去。
沈知弦见他们转过头,指尖一动,那叶片便翻了个身,露出背面来——碧绿的叶片上,沾着极为细微、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的……
漆黑的灰烬。
“傀儡木灰。”沈知弦看着晏瑾,朝他无声地比了比嘴型,笑容渐渐淡了。
这是他那日悄悄送去追“阿蔺”的小叶片,叶片上施了追踪术,只要距离不远,他就能感应到小叶片的位置。
前几日还杳无音信,从昨儿开始,他开始感应到那叶片就在不远处,今天终于是找着了。
却是只有叶片不见人。
又也许是……那“阿蔺”,根本不是人。
“阿瑾。”沈知弦轻声道,“我觉得阿蔺这事没完。”
他的预感没有错,这事儿很快就有了新篇章。
翌日他们赶路,赶了小半时辰,就来到了一个修仙小宗门的地盘。
少年们的宗门叫元明宗,这小宗门名叫琼玉门,说实话,都不是什么亮眼的小宗门,这俩名儿沈知弦甚至是听都未曾听过。
脸色阴霾了好些天的少年们倒是难得地露出来一点笑容,显然他们师门和这小宗门是相熟的。
小宗门底下的城镇很热闹,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少年们入了城镇,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琼玉门过两日要举行道侣大典,主角是宗主亲传弟子与他师妹。
余渊他们的师门与琼玉门渊源颇深,来往颇多,这回既然来了,少年们也没有道理不去祝贺一番。
然而因着沈知弦两人的缘故,这拜见又显得有些麻烦。余渊不好直接带两人上山去,又不放心留下师弟们看着两人,只能让林秦先带礼物上山,与琼玉门掌门说明这事,再做打算。
林秦答应了,很快便带着礼物上山去。他知道自己身负着什么责任,婉拒了接待的小弟子请他先去休息的建议,要请见琼玉门掌门。
琼玉门掌门近日正忙得狠呢,好在两家小宗门交好已久,林秦几乎没受什么阻拦就被引到琼玉门掌门面前。
这次道侣大典,琼玉门其实也给元明宗发了请帖的,琼玉门掌门只以为林秦是受邀前来,笑容满面地与他一顿寒暄。
林秦恭敬地与他见了礼,见琼玉门掌门实在高兴,也不好立刻提起太沉重的话题,只能就着对方的话头,祝贺了几句。
这一寒暄,就是两刻钟。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将话题引出来,外头忽然一阵喧哗,夹杂着一叠声的“哎呀等一等”,有人快步走了进来,越过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琼玉门掌门面前。
身材微胖的少年浑身都在颤抖,他双手撑地,五指微微弓起,使劲地摁压着地面,焦躁不安地颤着声道:“请琼玉真人替小辈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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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