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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一日,小凤权一如既往来到河边玩。以前施工地点附近有一小片柳树,大约大人胳膊粗,一个老头在那几棵柳树的分岔部位连上了一块苫布,搭建了一个临时空间,三面用茬子(玉米秸秆的根部分,捆在一起,农民一般当柴烧)码了临时墙,用来放破烂儿,这个破烂儿不是咱们今天意义上的垃圾,而是老头串街收购来的,十年运动之前换破烂儿的都是自行车驮个笼子,里面有泥人、泥笛、模子、玻璃球等玩具,农家的孩子用破布鞋、废钢铁等兑换这些玩具,十年运动中破四旧,不能使用玩具了,老头便下去直接用零钱收购,然后拿回来分类,当时国家有收购部门,叫采购站。老头收购后统一打包交到采购站,赚取差价,俗称收破烂儿的。与今天的拾荒者类似,只是他不是拾而是买。
这老头既不是本村的也不是邻村的(那柳树旁的地属于邻村)大家也不知他的名字,提到他的时候就称呼其为河埝套老爷子。这老爷子常常逗凤权玩,有时候凤权拿着吃的,老头就逗他“给我点吃中呗?”凤权小时候就很善良“手松”,谁要都给,老头总是笑着做个张口咬的姿势就算是吃了。由于凤权天天去那里,逐渐的老头炒点玉米啊,黄豆啊,就给凤权留着,老人炒的黄豆很好吃,是用酱油炒的。老头爱吃辣椒,凤权就常常从家里摘给老人,家里人也不反对,可见家庭教育对一个人性格形成有多重要,如果家庭成员都是出手大方的,在这种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也是豪爽的!
后来有一天,老人问凤权“你学武把操吗”,凤权问:“啥是武把操啊?”老人就在那里比划了几趟,凤权看到过大孩子做广播操,分权年纪小,以为这就是哥哥姐姐们比划的那东西,觉得很好玩,就跟着老人学。等上学了,凤权学了广播操,发现跟老人教的不一样就回去问,老人说“我这是老式的”,于是凤权得意自己两套都会,真是孩子,好糊弄!到十几岁了,懂的多了,看的书也多了,凤权试着看了《水浒》和《三国》,也懂得了老人教的是武术。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十几岁就得干活了,割草、采野菜、拾柴、拣麦穗、拾棉花等,每次拿着笼筐出去,凤权都是到老人那里捣会儿乱再走,老人也总是跟凤权“做一些游戏”,还说,什么时候你要能踢到我就出徒了,凤权却总是踢不到老人,不知道是凤权下不去脚还是真的找不到老人的破绽。
1976年地震了,村里很乱,谣言四起,有人说邱庄水库崩了,邱庄水库在这条河的上游,约有百里,如果那里崩了,这条还乡河就要发大水,于是家家户户抱着被褥跑到河埝上,这里是全村的至高点。一时间,大的哭,小的叫,乱成一团。凤权这时候已经15岁了,地震时踹开窗户逃出的,此时到了河埝,他第一件事习惯的去找老人,奇怪的是老人不在!所有的物品都在,只是人不在,他想:如果发水,这里会第一个被淹,也不知老人到哪里去了......
后来,水库没有崩,但老人再也没有出现。村里人有人议论到他的时候,大人们说:“那人或许没了(过世了)吧!”
三年后,凤权考上了大学,本来,凤劝上学比较晚,因为当时村里没有学校,赶上十年运动,凤权又受到过惊吓,奶奶不放心让他到邻村去读,直到后来本村建了学校,凤权已经9周岁了,当时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凤权读了两年半,因当时高考由年初移到夏天招考,这样凤权读大学的时候,已经是18周岁了。咱们前面说过,在大学里凤权还是有时候梦到“玄儿收”,往往由温馨转成噩梦,哭醒,但次数少了很多。
有一次,学校召开运动会,各班级排队围在操场周围观看,处于半解散状态,赛事少的当口,一个会武术的同学在跑道外侧的空地练起了拳,引起了大批同学的围观。这位同学练得是一手大洪拳,乃是“南拳北腿”当中的“南拳”。练完之后,那同学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可能是从凤权的眼光中看出他也会些什么,便走过来说:“你也来两趟吧!”同学们都起哄,凤权就站起来,演练了老人教的东西,结果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说:“太丑了!”那练拳的同学也比划着说,“你这样一拳就会被我打倒!”说着用拳一比划,那同学本意是假设,并不是真打,不想凤权本能的勾手抬腿,“砰!”一脚把那同学踢倒了。他自己当时也吓了一跳,赶忙俯身给同学揉。看来是真踢疼了,那同学咧了半天嘴。如果你问一下练武的人就会知道,小腿的迎面骨是最不好练的,因为几乎没有肌肉,就一层皮,下面就是骨头,被踢到以后非常疼,凤权学过的那点东西,大部分是用脚朝这个地方招呼的!
后来这同学发坏,有他的老乡来这宿舍,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地区,也都是一个门派的。那同学就怂恿几个师兄弟跟凤权过两招,结果都被踢肿了腿。他那几个师兄弟有人是武术世家出身,后来给家里写信的时候,把凤权的几个有特点的动作画成示意图,问家里这是什么武术。家里回信:从图上看,至少有两种武术与之相同,一种叫弹腿,行内也叫十趟腿,还有一种叫戳脚,都是“南拳北腿”中的北腿,这种武术讲究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跟人家好好学,争取大学期间学会,回来教你师兄弟们。就这样,大学四年,凤权跟他们学习洪拳,他们跟凤权学习腿法。一有空就在一起比划去。
转眼四年毕业,凤权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工作。离家30公里远,每周六凤权骑自行车回家,周一早再骑车来单位上班。那一年,正流行电影《少林寺》,全国兴起了一股武术热,凤权没事就跟一些会武的同事切磋。两年后,有一个周六,领导安排凤权等待一个业务户来送设备,车在半路遇到点状况,耽搁了。接到设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凤权安排卸完车,已经黑天了,他当天是无法骑车回家了。正赶上宿舍停电,单位检修一般都选择在职工放假的时候,一则检修工人可以拿到加班费,再者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停电检修,也免得给大家造成不方便。
由于没电,凤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睡觉。可能是这次睡眠时间长,却做梦了。梦到了“玄儿收”,破天荒的,这次没有随后转化成噩梦,梦中的“玄儿收”抚摸着凤权的头,熟悉的慈祥面容,笑着说:“小坏蛋长大啦,也不来看看‘玄儿收’......”醒来后,凤权依然是满面泪水,也自责起来,自己长大了却从来没到“玄儿收”的坟上祭奠过,想来自己真是不懂事!既然今天上午回家,不如到县城拐个弯,去祭奠一下“玄儿收”。于是凤权在外面小摊上买了两沓纸钱,夹在自行车后架上,骑行往了县城外。
过了县城,凤权按记忆的方向骑去,一路打听,因为“玄儿收”事件很有名,所以过去了18年,仍然很多人知道,一个农民给凤权详细地指明了走法。到了附近,远远看到那是一片义地(公社时期集体开辟的公用墓地,农村多沿用至今),具体哪个坟是“玄儿收”的,他不知道,再次向一个放羊的老头打听,老头听了以后,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凤权,“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打听他的坟!看见没?前面有个人在那烧纸,那个就是!”凤权觉得有几分奇怪,还有别人打听“玄儿收”的坟?他当时也没多想,就直奔烧纸的那人走去。
走到切近,前面是一座很低的坟,显然是多年没人修,已经下沉成为一个小土包,四周爬满了葎草,凤权登上了那“土包”,正在那烧纸的人侧面,这时候,那烧纸的人发觉有人来,扭头看向这边,在看到对方那张脸的刹那,凤权的心几乎从身体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