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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梅画前后喝了四碗鸡汤,吃了一个鸡大腿一只鸡翅膀,又就着桌上的菜将一个大花卷吞食咽肚,常华蒸的画卷又大,一个能有四两,胃口嚣张的他使得不大的小嘴张合不停,既不挑食又吃的畅快,旁边的艾美欢喜至极,喜闻乐见。
里里外外收拾完,天还没黑,累了一大天,艾美和周里简单的叮嘱几句就回去了。
梅画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消食,艾奇光着脊梁只穿一条单裤在院子里给小夫郞烧洗澡水,怕梅画一个不留意就睡过去,他隔上半刻钟去跟屋里的人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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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美往家走时碰见了好多才下地回来的人,随意的打声招呼,大家都是步履匆匆的直奔家门。
路过常华他爹家时,艾美扭头往里看了一眼,院子里恍惚能看见两个人影,一大一小,隐约的从里面传来常华后阿么尖声呵斥的声音,到没听见小的的动静,想起傍晚常华找他哭诉说画样子是这个人去他家偷看然后传出去的,艾美皱了皱眉,眼中闪过温怒和轻视。
周里感觉到异样,便顺着艾美的视线看了一眼,拉着人的手紧了紧,开解道,
“咱们从小就生活在市井中,遇到的人也是各色各样的,哪能总是碰见良善的人呢,再说吃一堑长一智,华子这回长个教训,还好这件事不算要紧的,再者,你想要弟夫能够尽快的得到村子里的人接受,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别瞎想了,我倒觉得这是常华他后阿么给我们铺路呢,歪打正着,左右都不吃亏,还博得了好名声。”
两人走得不慢,已经快到了家门口,周里的这番话艾美何尝没思考过,可毕竟属于偷盗的不光彩的,吃饭时自己对弟夫说这件事时那真是抹不开面,从小到大的脸都丢尽了,还好梅画不是那等以偏概全狭隘心肠的人,不然这回都被那个不上眼的家伙连累了一个坏名声。
得知事情始末后艾美心里一直不着实儿,甭说他了,就是华子不都好意思面对梅画了。
当然,一事说一事,找人的时候华子光顾着急了,一时忘了这茬,等人都散去以后他立刻想起来了所以迫不及待的跑了,艾美分析着以华子的敞亮性子吃了这么一次暗亏估计这两日都会去他爹那讨说法,艾美当然不能拉住人不让去,不过就像自己男人说的,事情已然发生了,看前景应当是好事,所以他明儿个得赶早得去华子那说一说,别闹的太过了,不然自己这和小画那儿也不好看,嚷嚷出去倒好像不愿意似得,不过主动和被动的就是不一样,心里总有那么点被人推了一把的感觉。
进了家门,见周老汉和周实已经擦洗完正待着闲聊,周里大步走过去在俩人身边坐下,他一来就热闹了,舒缓的氛围一下子嘈杂起来。
艾美进屋放了东西,也没换衣裳就去正屋帮忙做饭,周老么贴着饼子,瞧他一身干净的走进来,没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活交给他,只让艾美去砸蒜泥,一会拌菜用。
贴完饼子盖上锅,周老么坐在小板凳上烧火,心下想了想,把后午答应的事还是觉得应该先跟艾美说一句,免的到时候不知情闹出什么不愉快,扔进灶膛里一根劈柴,周老么双臂搭在腿上,用比往常温和两倍的口气说,
“美子,这两日你大伯么说了不下五次让你教琳琳绣活的话,要是一两次也就罢了,可说多了也不好还当做没有这事,总归还是亲戚关系,也不好闹的太僵了,再者我看琳琳比往年懂事了许多,你做活的时候带他一下就行,我也应了他了。”
张兰兰切菜的刀猛的歪了一下,一脸无语的看着神色安然和坦荡的婆么,然后又扭头看着面色明显冷了下来的美子,急着给他打眼色让他千万别发火。
艾美剥蒜的手一顿,垂着双眸将蒜瓣放在桌子上,心里不气是不可能的,他婆么向来没个算计,做事不知深浅,这肯定是被大伯么拿好话框住了,要么就是给他什么东西,典型的一叶障目,目光短浅。
艾美沉了沉心,闭了闭眼,睁开后眼中一片坚定,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往日柔和,
“阿么,咱家现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说句不中听的,以后的日子我都要靠着我弟弟,而且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当前那边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分作好几分精神,就这还有时常照顾不到的地处,而且,现在家家都在赶绣活,他现在想学也挑的太不是时候,阿么,你没想过他是不是有意的呢?怎么早不学晚不学,偏偏大家都争分夺秒的他过来占时间。”
艾美越说越气,但他只能强压住火,“我没时间,现在教不了,想学的话让他找别人,村子里绣活好的不只我一个。”然后更是火气大的甩下一句,
“三年以内我都没时间!”他把给梅画看孩子的时间也算进去了,而且,有可能几年内自己也会儿怀孕,自然不会去整日面对让人生厌的人。
艾美说一句,周老么的面色暗一下,等他说完,周老么已经完全面沉如水,眼睛瞪成了珠子,更有那几句艾美含沙射影的话头,什么意思?是暗讽自己拿了人的好处才来说好话的么?是埋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糊弄了么?饶是真实情况,也够生生打脸的,一辈子跟大嫂么斗气没赢过的周老么头一次在小辈面前如此丢面子,全都轻视他,瞧不起他,背后嘲笑他,前仇旧恨加在一起简直怨气冲天,当下不管青红皂白的嚎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尖利,悲愤,
什么家门不幸娶了一个夜叉老虎,什么老脸丢尽了被二儿夫郞教训,什么忤逆长辈言语不恭,什么一辈子心酸命苦到了还享不得福,什么娶个夫郞整日不着家……
他这脱了调的一嗓子直接把离着门口不远的周老汉吓的抽倒了一口烟,呛的咳嗽连天面红耳赤气喘不匀,周里忙着给他爹捶背顺气,周实快跑进屋里看到底怎么回事。
咳嗽好一点,屋里的哀嚎声音越来越大,周老汉和周里都坐不住,齐齐的往里屋走,周里更挂心艾美,他有预感自己的夫郞参进去了。
“哭什么,像什么样子!”周老汉又咳嗽几声才站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夫郞抹着泪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靠在大儿子身上,大小子一脸不明的愁容,再瞧捧着肚子离着近却不知所措的大儿夫郞,又瞧着离得远身子僵直脸色暗淡却目光倔强坚韧的二儿夫郞,心里一转弯,大概明白是谁惹的了。
“把你阿么扶起来。”周老汉背着手往里走,坐在正位上,“到底怎么回事?”语气听不出发怒,只是含着疑问。
艾美静静的退到一边,周里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这是无言的支持,艾美毛躁的心瞬间平缓下来。
周老么在自己男人进来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靠山,实打实的怒瞪了艾美好几眼。
周实扶着周老么做好以后就横眉立眼的回到了张兰兰身边,脱手扶着他,这可是从小到大第一件见他阿么这么委屈,当儿子的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周老么仍旧抽抽噎噎的,口齿不清,不知内情的人光看表象真就认为谁给他气受了。
周老汉没办法,跟他过了一辈子的夫郞,几十年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以即使是周老么有错他这时也应该站在他这一方。
把烟袋放在桌子上,周老汉朝着张兰兰道,“老大家的,你来说说怎么回事?”没有让他们坐下,这也是展现威严的一种方式。
张兰兰刚才被惊到了,这么一会儿也稍微回了回神,公爹问话,他不能不答,将思绪捋一捋,便一言不差的将方才的事说出来,他知道只有自己不偏不倚,做公立才是对美子最大的保障,不然以婆么的性子,但凡自己的意思错了一点他绝对能跳脚的不承认,要是再瞎弥补一通,那美子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张兰兰一说完,大家的表情多彩纷呈,周老么还觉得刚才不解气,硬是坚持着哽咽道,
“我就让他带几天,又没多说什么,都是自家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都是堂兄弟,又不是外姓人,你连外姓人都能手把手的教,怎的让你教教自己的亲堂弟都不成么?还是你根本就没把这个家当做家!”他说外人这是指常华和娟娟。
这话委实说的有点过的了,周里脸色有些难看,不乐意的第一个出声阻止,
“阿么,你说什么呢?美子怎么会有这份心,别冤枉了他。”张兰兰说出经过的时候周里就知道他阿么被人挡枪使了,可再生气再恼火也不能出言顶撞,只能憋屈在心里,愤愤的想着哪日把他大堂哥拽出来暴揍一顿!
周老汉何尝不知自己夫郞的性子,一点儿心眼没有,眼皮子浅,三五句话就被人拿捏住跟着人走,可有的时候性子又特别各色,跟两个儿夫郞的关系全都处的不好,都是表面上过的去,对于这点他也头疼万分,因着礼教他当公爹的不能多言,但他会经常旁敲侧击的提点几下,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后来他也就歇了这份心思,想着左右出不了格,就这么凑活着吧。
他有时非常庆幸两个儿夫郞娶对了,性子通透,有眼光,胸襟活络,教养好,不至于为了一两句话跟婆么翻脸,要知道就是自己活到现在都不知道跟周老么生过多少暗气了。
只是,自己夫郞说的也对,毕竟是一家子,大哥那边的脾性他早就一清二楚,没利益的事情从来不会出头,这肯定是眼瞅着琳琳要说婆家了才想出这一出的。
沉吟了一刻,周老汉神色不明的问二小子夫郞,“美子你现在的意思呢?”是现在不是刚才。
目光集中在艾美身上,有期待有瞪视有忧心,艾美全都感受了,只是这回他坚持了自己想法,不做退让,
“爹,那会儿我说的都是实情,我弟弟家的情形全村人都晓得,要是平时我就请我姑么帮着照看几日了,可我表弟麦收要成婚,这眼前儿家里外面一刻都不得闲,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再麻烦我姑么,我二叔家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天不都是我陪着他去相看小哥儿么……”
“你亲家的事都是事儿?怎的到了老周家就不成了?”周老么极没眼色的还自认为有理有据非常有底气的大声喧嚷了一句。
已经平缓下来的气氛又被推到了紧张的高处,周老汉暗骂他瞎丈,面无表情的憋了周老么一眼,不悦地道,
“让美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