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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笙从浴缸里爬起身,双手扒在边缘,吃力地向外望着。
白卓寒一直没有回应,她有点慌了。
“芳姨!芳姨你在么?”
“少奶奶!什么事!”芳姨闻声赶来。她扶着唐笙出来,又找了浴袍披在她身上,“您怎么一个人洗澡?先生他不是说——”
就这样,湿淋淋地唐笙在芳姨的搀扶下走出浴室。她看到白卓寒靠在沙发上,台灯旖旎的光感没能阻碍他沉沉的睡意。
“卓寒?”
“先生!”芳姨上手过去推了推他,“先生!先生您醒醒啊?”
一连推了十几下,白卓寒才像做了场噩梦一样,打个激灵立起身。
“怎么了?阿……笙……你已经好了?”
看到唐笙已经穿了浴袍走出来,白卓寒稍微有点懵。
“先生您怎么把少奶奶一个人放在浴缸里?她起身不方便,万一再滑一跤,多危险啊!”芳姨激动地说。
“抱歉,我突然就睡着了。”白卓寒站起身,想要去扶唐笙上床。突然跄踉了一下,好似麻了双腿。
“我没事,”唐笙望望他的眼睛,“你不要紧吧?最近,看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白卓寒没说什么,只叫芳姨先出去。他把唐笙送上床,自己去浴室洗了下脸。
对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白卓寒用手指撩起左半脑上的一块头发。
暗色的头皮上,一道疤痕黯淡了年代的久远,却埋下了蠢蠢欲动的隐患。
白卓寒出来的时候,唐笙正用干发帽擦头发。台灯被调暗了些许光线,屋子里的气氛更加趋近心绪。
“晚安吧,你也早点休息。”唐笙说。
可是白卓寒犹豫了一下,最终绕到了床的另一侧。
“今晚我能跟你睡在一起么?”
从唐笙受伤以来,两人不曾再同床过。
以前唐笙谨小慎微。不管白卓寒在不在,她都只习惯睡小半块空间。
现在因为养伤,夜间痛起来难免翻来覆去——
“我怕我乱动,影响你。”
“我抱着你,不会的……”白卓寒跪上床垫,掀开气息久违的被褥。那里面的温度,从未像现在一样让他安心。
唐笙没有拒绝,轻手轻脚钻了进去。
白卓寒的手臂伸长过来,环住唐笙瘦弱的一把小骨架。心跳贴住她嶙峋累累的脊背,就像一股治愈的温泉,供给温度和能量。
许久,两人的呼吸依然有节奏地打着对拍。唐笙没睡着,她知道白卓寒也没睡着。
“刚才,我在浴室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么?”
白卓寒嗯了一声:“你说你要去冯写意的工作室。我……没意见,你觉得怎样舒服,就怎么决定吧。”
“那后面呢……”唐笙深吸一口气。
“后面没听到,我睡着了。”白卓寒说。
其实他听到了。他听到唐笙说,孩子的事,她愿意原谅他了。
可是白卓寒不愿意原谅自己——
那是他和唐笙的孩子,在诅咒中意外降临,又在虐待中怅然而逝。
他无数次强迫自己去想象,那段日子,唐笙到底是怎样煎熬下去的?
他警告她吃药,甚至威胁她打掉。可是当他听到赵宜楠说出唐笙流过孩子的那一瞬间,他宁可希望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如果是儿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无能而懦弱。如果是女儿,会不会像唐笙一样卑微而委屈。
可是白卓寒不在乎,他爱那个尚未来得及知晓就归尘归土的小生命,那是他和他挚爱女人的结晶。
——却被自己,亲手伤害掉。
“卓寒,你哭了么?”唐笙觉得身后的呼吸有点重,脖子那里更有点湿。
“没有,是你的头发没擦干。”白卓寒收紧了手臂,将唐笙整个人都黏在自己怀里。
“你轻一点,搂的我有些疼。”唐笙动了动腰,小屁股往上蹭了两下。
白卓寒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却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被怀中女人微微调整的体态擦了些边火!
有些莫可名状的东西瞬间在他身体里燎原滋长,白卓寒有点尴尬地往后退了两寸,却还是被敏感的唐笙察觉了正着!
唐笙的肩膀抖了一下。白卓寒心里闷痛,他知道唐笙在害怕自己。
“你别怕,我不……”
唐笙嗯了一声,膝盖微微蜷缩了起来。
白卓寒自嘲自己越来越不靠谱的定力,这女人明明已经被折磨得毫无手感和性感可言了,自己却还是没办法心无旁骛地睡在她身边。
“我……去洗个冷水澡。”白卓寒无奈起身。
“别了……”唐笙转了个身,面朝他,“这么晚了,当心受寒。要不,这样睡吧。”
白卓寒跌回枕头上,环着唐笙的背。突兀的伤疤让手感很打折扣,但是却丝毫减轻不了他想要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
唐笙的睫毛很长。如果那颗泪痣还在,只怕攻击力又要成倍了。
此时她轻启樱唇,呼吸的气流有股淡淡的牙膏香。
两颗雪白的门牙像小兔子一样微微露了三分之一,眉头偶尔皱一下。
白卓寒觉得,用这样一个角度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更具挑战好么!
就在这时,唐笙突然抿了下嘴角。两颗牙齿咬扯了下唇。
如同撕一瓣樱花的力度,略带惨白色的唇肉,竟跳动出果冻般的可爱质感!
白卓寒感觉理智炸了,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唐笙睁开眼,皱皱眉:“你,不困么?”
“你别管我,睡你的。”
“你要是忍得难过的话,嗯……轻一点应该也可以……”唐笙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拒绝白卓寒了,但不是每一次她都忍得下心。
至少这一刻,她还是白卓寒的妻子。具备一个妻子应有的义务。
“不用,你睡吧。”白卓寒不肯。他清楚无论自己什么需求,在此时此刻都不会比唐笙的身体来的重要。更何况,他非常期待与唐笙之间会有一次真正和谐的姓爱。他想告诉她,这种事本来应该是非常快乐的。
如果……他还能有这个机会的话。
唐笙哦了一声,又转了个身过去。她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常常会痒。她不敢抓挠,只好在床单上扭了两下。而就是这两下,把白卓寒刚刚烧尽的野火,再次吹生了春风!
“我,抱着你行么?”白卓寒真的无法再忍受了。他整个人贴住唐笙的身子,每一寸肌肤都加热到火烫。
“就让我抱抱你。我自己弄……我,可以很快的……”白卓寒伏在唐笙的耳畔,软软的请求。
唐笙没有拒绝,任他像个无助八爪鱼一样,恨不能长在自己的背上。
“那个,床头柜里帮我拿一个。否则……弄出来还要洗床单。”
那批秉着深夜寒露,而被高斌送过来的安全套们表示——它们准备哭晕在厕所。
因为从它们被生产出来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不该是被这样用的!
听到身后男人的一声长息,唐笙心安地闭眼睡去。她突然觉得这样子的白卓寒真的很让她心疼。可是如果他知道以前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画地为牢,会不会更难受呢?
那么当年的真相,就这样模棱两可地难得糊涂下去,会不会更好呢?
“少奶奶,顾先生和顾太太来了。”
周日一大早,唐笙推开暖了一夜的被子,听到楼下芳姨在叫。
昨晚姨妈打电话来,说想跟姨夫过来看看她,唐笙还有点受宠若惊呢。
要知道,顾浅茵出事了这些许年,姨夫顾海礁几乎不与自己直接联系。
唐笙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了。这会儿没想到他们能到的这么早。于是赶紧洗漱刷牙,换了件干净保暖的长袖棉衬衫。
“姨妈!姨夫!”扶着楼梯走到一半,梁美心赶紧冲上来扶住她,“哎呀慢点慢点,当心!你下来干嘛呀,我们上去看你也一样嘛。”
“没事的,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还是下来好。”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窗外的五月花已经变就声声知了夏。无论是身还是心,唐笙已经慢慢归就了平静——只是当她看到姨妈给她带来的一束百合,此时悄无声息地被芳姨插在花瓶里。唐笙的心,暗暗地痛。
药也吃了一段时间了,遗失的嗅觉,并没有一点进展。
姨夫顾海礁就坐在沙发左侧,唐笙上一次见到他还是过年时候。
他今年五十四,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端正的五官,风度仪态不减当年。
只是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人消瘦了些,精神也略有萎靡。
“姨夫……”唐笙怯怯上前,叫了一声。
顾海礁尴尬地点点头:“阿笙,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好,谢谢你关心了。”唐笙微微一笑,“那个,我听姨妈说,您前段时间肝病又犯了,不要紧吧?自己也要多当心些,少喝点酒,多去做做体检吧。”
“没事。要是有事,早就有了。”顾海礁苦笑着摇摇头,唐笙知道他以前不是这么消极的性格。但自从爱女出了意外,顾海礁所表现出来的生无可恋,甚至比梁美心还明显。
“你姨夫这个人啊,向来不听劝。”梁美心把带来的一些补品一一交给芳姨,“唉?今天卓寒不在啊?”
“嗯,昨晚说马来西亚那边的工厂好像出了点状况,临时的航班飞过去了。”唐笙回答。
“是啊,家里还留了好些菜没做呢。”芳姨接过话,“要么,今天中午顾先生顾太太就在这随便吃点好了?”
知道他们都是唐笙亲人,芳姨便开口做了个邀请。唐笙也跟着点头:“是啊,姨夫姨妈,咱都好久没一块吃饭了。”
“那行,我帮你一块弄。”梁美心起身,对唐笙道,“阿笙,你跟你姨夫说说话吧。”
好不容易才有所缓解的关系,梁美心觉得,是时候让丈夫跟外甥女打开心结了。
女儿已经不在了,唐笙总比外人值得疼爱啊……
“姨夫,吃……吃个水果吧。”唐笙拿了个橘子,上手就要削。然而橘子一般都是剥皮的……
她很紧张,是以手忙脚乱。
顾海礁叹了口气,心想要么找个话题缓缓吧。于是问唐笙说:“卓寒是去东南亚了吧?”
“嗯,他说有点小状况。”唐笙点头。
“哦,我听说后来,圣光找到了我们当时卖给远东商贸的那批水杨酸?”
唐笙点头:“是的,我听佳佳说了。圣光从一个善意第三方手里购回了这批原料。还好,对方没有狮子大开口,只损失了一点点差价。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东西都已经投入生产了。”
顾海礁舒开眉头:“那就好。上个月卓寒叫人过来跟我们重新续约,我都不敢想象。还以为这件事,会触怒白家……”
“姨夫您放心吧,咱们海山日化也是拿实力和质量说话。又不是白白躺在圣光的庇护下吃饭,卓寒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阿笙,这些年,委屈你了。”看着眼前这张与女儿如出一辙的脸,顾海礁拍拍唐笙的肩膀,唏嘘一声。
唐笙摇摇头,小声道:“不会的姨夫,我真的过得很好,不委屈。”
“我听说小君,暑期回来实习了?”顾海礁低吟了一声,话题一转。
这些年,他虽然与唐笙疏离了很多,但对唐君一直是默默关心的。
虽然唐君很懂事,上大学的费用基本都坚持自己开销,但顾海礁总是会叫梁美心给他多打些零用钱。
也可能是源于,这孩子身上毕竟还有着爱女的一部分生命吧。
“是的。”说起这个唐笙还觉得很逗呢。
唐君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白卓寒那天主动提出说圣光的it部最近比较忙。因为网站都在升级新品,需要些人手来帮忙日常维护。
他问唐笙愿不愿意让弟弟来实习。
结果唐笙说,不是讲白家都有规矩么?沾亲带故的人进来,都要从基层做起。
当时她也是一时赌气,没想到弟弟当真了。一方面是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颜值也算自信。
于是乎——唐君就真的也去站电梯了!
电梯礼仪一向是女性,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又高又帅的小鲜肉。西装一穿,笑容和煦。简直是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啊。
上班第一天,各个部门的女员工就组团来围观调戏,瞬间给电梯运营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最后白卓寒恼了:“我让他去it就去it,谁那么多废话!规矩是爷爷定的,但现在掌权的人是我!”
后来唐笙想想,虽然白家水深王八多,但it这个行业永远都是宅男与世无争的极乐世界。小君在里面不仅能学到不少技术,也不至于被坏人盯上。
听着厨房那里边乒乒乓乓的,看着顾海礁吸鼻子的动作很明显。
唐笙猜想,饭菜这会儿多半是已经炒出香味了吧……
跟顾海礁的话题开了几个来回,气氛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唐笙看着桌上的茶都凉了,起身道:“我再去倒点热水,要不,姨夫您看看电视?”
“阿笙,你先别忙着走。”顾海礁知道唐笙这是没啥话说了,怕尴尬。但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去,“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但这话,暂时不想让你姨妈知道。”
难能看到姨夫如此认真的表情,唐笙心里打起鼓。
“怎么会这样?”站在工厂生产前线的一台仪器前,白卓寒身穿防尘服,对负责跟料管理的技术人员质问道。
昨天晚上,韩书烟这边突然来电话,说投入生产的这批原材料出现了质量问题。
现在在车床上的十吨半成品已经凝胶成型,但里面的杂质含量足足比样本高了三十倍!
这批护肤品是承接上年底项目的一笔大单子,如果在白卓寒手上出了披露。不是引咎辞职,就是引颈自刎了!
“白先生,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原材料进境的时候包装都是完好的,质检时也没有发现异常。但今早溶解分离后,凝固态就比试验时要长。”产品经理一头冷汗地解释道,“于是我叫人连夜去分析了样本,发现好像是因为那批二级水杨酸里面掺杂了滑石剂……”
“你说是海山日化的水杨酸有问题?”白卓寒心下一凛。
“从专业角度来解释的话,滑石剂却是能让原料保持一定的色泽和细感。所以市面上有很多生产商,本身没有足够的技术条件生产杂质度在03以上的水杨酸。于是就用这种小聪明来提升产品的虚假品质,以二级冒充一级,来提高价。
基本上,就跟打了蜡的苹果或者注水猪肉的意思差不多。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向生产商进行索赔。
但是,也不排除一种情况,这东西辗转经了好几手,是别人故意加进去的……”
白卓寒沉默了好久,他飞快地在脑中运算了一组数字——
这次的意外,到底给公司带来了多少损失?
十吨半成品,除去运费,人工,材料成本,甚至要考虑一旦耽搁交货后产生的滞纳金和违约金。
三千万,还是毛算的。
“白先生,工厂那边暂时停工了,还在等您的决策。”韩书烟这次是跟他一起来的,当然,上官言也跟着。
坐在酒店的行政桌前,白卓寒已经头痛了半个多小时了。
“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找海山日化说清楚。包装是完好的,产品配料和出场档案都完整。他们没理由推卸责任。”韩书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千万……”白卓寒揉着太阳穴,目光犀利如刀,“你是想要顾海礁赔掉裤子么?更何况,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整个圈套,从三家供货商并购,从唐笙的邮箱被盗,从那个什么远东商贸突然插了一脚——
我感觉我们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白先生,您是时候该把白天翼送到老先生面前了——”
“不,白天翼他没有这个脑子。”白卓寒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袅袅烟圈萦绕成一朵愁云。
“可是白先生,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破案了。先想办法怎么止损才是关键,”韩书烟提高声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锅丢给海山日化,然后再找白天翼的证据。否则下个季度的报表,会让老先生十分失望的!”
“你好像很希望我叫顾海礁来背这个黑锅是不是?”白卓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白先生,我是为了公司着想。”
就在这时,上官言敲门进来了。韩书烟皱了皱眉,转身退了出去。
“steven,其实我觉得她说的并没有错。”上官言对白卓寒道。
“我叫你来,不止是泡妞吧?上官你现在是在跟我倒戈么?”
“正因为我的职位是你钦点的首席风控师,我才站在最客观最合理的角度跟你分析利害。”上官言难能如此认真,据理力争的气场让白卓寒都觉得有些压迫。
“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现在并不重要。欺诈还是受骗,这些可以交给警察。但对于此时的圣光集团来说,难道我们真的要自己咽下这三千万的苦水么?
你听我的,先发公函出去。公对公地向海山日化要求索赔,剩下的屁股我们慢慢擦,亏钱事小,但我们千万要先明哲保身——”
“你别说了。”白卓寒一拍桌子,烟灰炸满一地:“起草一份协议补充声明,就说海山日化与白氏的合约,延伸到产成品质量一切保障的收购优先权。一切产品质量问题,由白氏替他担保。”
“白卓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上官言简直被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批货转了多少人手,人人都有可能有猫腻。
你怎么敢保证那个什么远东商贸没有留一手?如果他特意扣了几箱货留作证据,日后再咬顾海礁以次充好。你现在想保顾海礁,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唐笙的姨夫!”白卓寒大吼一声,“这三吨的原材料本来就是他贷款按订单给我们圣光备下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帮他扛,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认真的?”上官言哑然失声。
“是。”白卓寒脱力地坐回椅子上,“于公,我知道该怎么脱身。但于私,我不能那么做。
他们是我太太最重要的亲人,如果真的出了事。唐笙怎么受得了?
现在敌人算计的如此精准。这刀山火海,我也不妨下去闯一闯。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真想见见弟妹,”上官言抽了抽嘴角,“好奇很久了,能几次三番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下周末你就能见到了。”白卓寒靠在转椅上闭了闭眼,疲惫延伸了他修长的四肢,“下周末,公司要去拍pretty-ice的第一组主题宣传片,我安排书烟做了个tea-buildg(团队建设活动),让两个部门的人顺便过去马场郊游放松下。
你可答应我了,男主角你来做。”
“那女主是韩书烟么?”
“当然不是。就她那个面瘫脸拍香水广告?别人还以为我们卖的是502胶呢!”白卓寒揶揄了几句,又说:“是研发部的一个美女,我太太的好友。你也可以顺便……稍微帮我盯一下她。”
“steven,你身边的水里,到底有多少王八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白卓寒呷了一口茶。他并不觉得冯佳期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能搞出什么花头,但是她哥哥冯写意可就说不定了。
“anyway,你想死,我大不了先陪你挨几刀就是了。”上官言摊了摊肩膀,“话说,那现在机床上的十吨半成品,你打算怎么办?”
“销毁。”
“拜托!你真想自己掏这三千万啊!”
“废话,这样的产品要是强制送到市场上,你想圣光几十年的牌子一夜间倒掉么!”白卓寒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去帮我安排一下,把我在a国那套复式公寓卖掉。”
“a国的房子?卡曼庄园那套?我记得现在市价应该有四千多万了。”
“不是那个。”白卓寒停顿了一下,“那套是我买给卓澜的。我说的是市区的那间公寓,差不多能换个两千万。
我手里再跑些股票,也能凑五百多万。你拿去找个信得过的生产商。记着,质量第一。选购一批跟圣光配料最接近的批护肤啫喱半成品,十吨。月底前一定要换上去。
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知道。”
“ok,ok。”上官言应承了下来,“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这件事风头过了以后,我建议你把海山日化收购过来。反正都是一家人,这样做可以减少好多分控风险。顾海礁能一劳永逸,你也不用担心再有人到处打主意。”
“没用的,顾海礁这个老顽固。不仅喜欢赚钱,还喜欢骄傲地赚钱。之前我们想要在他的来料品下加个二级抬头商标都不行。他说海山是他父亲留下的,就算有天垮了,那也要进顾家祖坟的。”
上官言神色突然变了变,侧着头摆了个黑人问号脸。
“steven,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这么骄傲的一个老顽固,他有可能在女儿死了以后,硬逼着自家的外甥女去爬女儿男朋友的床,借以寻求联姻和商业利益么?”
上官言的话仿佛一击重锤,直接炸在白卓寒的天灵盖里。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是唐笙的话等同于默认,梁美心的说法也没有直接否认。
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好启齿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地别扭了这么久。他也没可能直接跑到顾海礁面前去问,是不是你给我下的药啊?
“你先自己想想吧,我去安排——”上官言推门一瞬,旋即又转回身来了,“不对啊!差点被你给我套里面了。这十吨新货少说三千万,你才给我两千五,剩下的怎么办!你卖身么?”
“剩下的跟你借啊,兄弟不就是等这时候拿来坑的么?”白卓寒不厚道地笑了笑。
然后听到上官言一边关门一边骂了句shit。
白卓寒觉得头很疼。可能是昨天一夜没睡的缘故,也可能是刚刚用脑过度。
但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打出了一个电话。
“麻烦帮我预约一下drsith。是,我想约下个月初的复查,登记的病例是stevenbai。我就是本人——
哦,手术是他做的。两年前复查时情况还很稳定,也没有恶化迹象。但是最近痛得频繁了些。”
“姨夫,我没太听明白,您是想问,茵茵姐出事的时候,我……我有没有看清那辆肇事车的状况?”听完顾海礁的叙述,唐笙有点蒙圈,“什么叫状况,您是指什么?”
“当时司法鉴定,肇事者是个年轻小伙子,拉了一车的货,疲劳驾驶所以刹车踩得太慢。”如果不是心有不甘,顾海礁绝对是不愿意再一次回忆女儿去世的那段岁月。
一场车祸一场梦,就算肇事方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又怎样?
“这些事,当初警方不是都已经出具鉴定了么?”唐笙不太明白,姨夫突然神秘兮兮地跟自己说这个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吧?
“唉,阿笙,这事我也只能自己跟你说。那个肇事的小伙子叫胡杨,当时也没比你和浅茵大几岁。发生事故后,他给判了七年。可能是表现得还算好,今年就要减刑提前释放了。
本来,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的。刚开始进监狱的时候,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和你姨妈写忏悔信,我看都没看。但你姨妈心软,每次都是一边流泪一边看完的。他坚持了三年多,你姨妈终于开始给他回信了,再后来,我也想得开了,浅茵已经不在了,人家一念之差,毁了我们也毁了他自己,再执着下去也于事无补。
之前有次偶然听说胡杨家里的老母亲病逝了,到走也没能看到儿子一面。
你姨妈心善,就替他去家里看了看,才知道那孩子也是个穷苦出身的。
于是我跟你姨妈就留了几千块钱,让他们家人把老太太后事办一下。
也算不得什么以德报怨,全当给浅茵在那边,多找个人照顾照顾吧。”
唐笙点点头,她知道姨妈和姨夫本性都是善良的人。
“那后来呢?那小伙子一定很感动吧?”
“是啊,听狱警说,他在监狱里感动得泪涕横流,还说将来出来了,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我们。但是我和你姨妈就说,只希望他日后好好做人,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吧。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胡杨托狱警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提前释放,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出来了。想见见我。
我当然是不答应的。这种事么,时间只是让人平静了,却不可能真的减少痛苦。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跟他见面?
我就说我女儿死了,哪怕你真的是当牛做马她也会不来了。各自好好生活吧,见面就算了。
但是他坚持,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当面对我说。”
“很重要的话?”唐笙也觉得奇怪,“如果是道歉忏悔什么的,这些年也说得太多了吧。”
顾海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啊,于是就同意了。算了算时间,我还专门推掉了其他安排,打算那天派公司的车过去接他呢。”
“结果呢?”唐笙心里一凛,她觉得这样的事,一般过后都会有转折点。
“他死了。”顾海礁叹了口气,“就在即将释放的前三天,不知道在狱中吃了什么东西。闹出很严重的肠胃炎,先是送去保外就医,后来病情太危机,就往市里的中心医院调。路上就死了……
阿笙,你觉得这回是巧合么?”
唐笙重重地摇了两下头:“我……我觉得不像。”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胡杨一没有钱,二没有身份地位。这样的人,每年冬天在t城冻死多少都没有人管。监狱里也怕担责任,草草解剖火化,什么都没剩下了。”
“所以姨夫,你是觉得,胡杨想要跟您说的话,很可能与茵茵姐的车祸有关?他突然死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唐笙觉得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了,他们沉浸在顾浅茵死亡的阴影中,除了思念就是自责,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这场车祸可能另有隐情!
“阿笙,我这几天怎么都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茵茵小时候的模样。穿着个小连衣裙,一边跑一边喊我爸爸……”说到这,顾海礁的眼圈有点红了。唐笙心里也不好受,赶紧抽了纸巾给他。
“我就想啊,阿笙,当时车祸的时候就只有你和茵茵在一起。这个撞人的小伙子,他到底什么表现?有没有什么异常啊?你现在,还能回忆起来么?”
寒冬腊月,飞雪街道。
“我去买奶茶,小君喜欢香芋,阿笙你要什么?”
“啊,原味就行了。”
这是唐笙与顾浅茵在这世上最后的对话——
姐姐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低头去口袋里摸零钱。貌似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一辆集卡高速冲撞过来。
顾浅茵的身体就在唐笙面前飞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砰一声。
跟白卓寒把鸡蛋弄到微波炉里爆炸,差不多声响。
唐笙在原地愣了几十秒,最后几乎是跟那个从车上下来的肇事者同时冲过去的。
顾浅茵的身体软的像糖稀,漂在那一片刺目的鲜血里。
她还能说话,还在对自己……交代遗言。
而那个撞人的小伙子貌似就跪在旁边,抱着头大哭。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也……
我也什么来着?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看到你?
唐笙觉得脑子有点乱,细节实在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回忆太过真实,眼泪终究止不住。
“阿笙,算了,想不出来就算了。”顾海礁看到唐笙流泪了,心里终是不忍。
“我也是心里藏了个疙瘩,今天才想找个机会跟你问问。这事,你先别跟你姨妈说。包括胡杨的死,我都还瞒着她呢。她心事更重,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难受多久。”
“你们聊什么呢?哟,阿笙怎么哭了啊?”说话间,梁美心端着菜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
“啊,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我……我很开心姨夫愿意原谅我……”唐笙擦了擦眼泪,挑起笑容。
“你呀,这么大人了还是老顽固,看把我们阿笙委屈的。”梁美心把菜送上桌子,“好了快点洗手吃饭。今天烧了当归羊肉汤,海礁,你多吃点哈。补肝的。”
就在几人准备上桌开饭的瞬间,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