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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七月二十八号凌晨三点多,月亮湖辖区警局接到一个去菜市进货的早起商贩的报警电话,说月亮湖边有一个男人攥拖着一个女孩,女孩嘶声哭喊呼救。
警察出警,把男人和女孩带往警局。
女孩就是攀舒。
攀舒说,她在月亮湖边等人,男人要强-奸她。
男人说,攀舒是卖-淫的,他给钱了,攀舒却又不肯跟他走,由是发生了争执。
一个女孩三更半夜在外游荡,除了不是正当职业,说不通,攀舒说的在等的那人的手机一直没有打通,两人都没有明确证据,警局最后以卖-淫-嫖-娼罪处理,鉴于攀舒不满十八岁,未成年,没有罚款,男人罚了五千元,放人。
攀舒不走,也不让放那男人走,拼命哭喊,说男人企图强j她,不能放恶人走,警察没办法,电话通知她父母过来领人。
队长说:“其实,大家是相信那小女孩不是卖-淫的,那小女孩当时的情形……太惨了,大约是男人拖拽她想把她往阴暗地拖吧,她抱着一根电线杆死活不给拖走,跟男人拉锯,肚子在地上来回磨擦,到局里时,衣服蹭破了,碎布片血淋淋粘在身上。”
七月二十七号是攀舒生日,那天晚上,攀舒约的人是他,他没去赴约,而且,手机关机了。
第二天,为了逼自己斩断一切,把手机号码销号了。
悔恨像海啸扑面而来,此前再多的痛也敌不上这一刻。
姜淳渊想歇斯底里地痛哭嚎叫,或者用利器往身上扎,随便做些什么,只要能狠狠地伤害自己。
攀舒的悲剧是他造成的,这个认知令人崩溃。
“小女孩家好像同时出了什么事,凌晨五点打的电话,她父亲直到十点才赶过来,到了后,坚决表示他女儿是循规蹈矩的好女孩,绝不会去卖-淫,要求严惩作恶的人,争执到下午两点多,案件有了新的情况,有人过来做证人,说是目睹了小女孩跟男人交易的过程,证词和男人先前录的口供严丝合缝。”
“怎么可能呢,这是陷害。”姜淳渊失声喊。
“办案讲究证据。”队长摇头,“男人这边多了人证,小女孩说她约的那个人开始一直打不通电话,后来再打,号码停机了,事实摆在那,小女孩撒谎了,同事忙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烦了,下午六点,强硬地将这件事定性为卖-淫事件,小女孩父亲见没办法翻案,也不再说什么,拉着女儿走了。”
姜淳渊出了警局,没有坐回汽车里,顺着马路走着,一直走一直走,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根电线杆在移动。
太阳炙热地烤着大地,姜淳渊满头满脸的汗,脑子里乱糟糟,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袁伯说,攀舒卖-淫,她爸妈怒不可遏,不要她了,她妈出国去了,她爸辞职去了外地。
她们家的房子是工厂分配的,她爸辞职后房子被厂里收回。
攀家的亲戚跟躲瘟疫一样躲着攀舒,对她不闻不问,攀舒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开始那段日子,整日整夜蜷缩在对门姜淳渊的房门前,后来,大院里众人对她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更有一些小孩朝她吐口水扔东西,她似乎坚持不下去,也绝望了,天气又冷,蹲房门口捱不住,入冬后,大约十一月初,她离开了大院,此后,没人再见到她。
“要是吃苦长大的,遇上事儿兴许还能淡定一些,攀家两口子太娇惯孩子了,那孩子从小顺风顺风被捧着长大的,攀家两口子说扔就扔,这还给孩子活路吗?”
袁伯的话像重锤,一下一下敲击着脑袋。
惯着攀舒的,除了她的父母,还有他,说扔就扔的人里,也有他。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斜,入夜了,万家灯火先后亮了,接着又暗了,城市从喧嚣到寂静,月牙儿挂在天际,白天的燥热渐渐消散,湿了汗的衣服干了,身上的咸酸味儿自己都能闻到,姜淳渊茫然抬头,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该怎么办,才能弥补攀舒,才能把攀舒所受的苦难消磨掉。
手机不停响。
凌晨,天空泛起鱼肚白,气温有些低,皮肤浮起细小的疙瘩,姜淳渊微微回神。
家属楼里住的多是一个厂子的同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着攀舒长大,没理由那样对待攀舒。
攀舒的父母那么疼她,女儿再让他们没脸丢面子,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他们……他们有可能已遭遇不测。
这件事背后有一只黑手,翻云覆雨左右攀舒的命运!
攀舒父母为人本分性情温和,不存在和人结怨的可能,两人只是药厂职员,亲戚也俱是一般家境的,没有夺产谋财的可能。
捣鬼的那个人的目的是……姜淳渊眼里燃里灼灼火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姜淳渊回了l城,走前,委托w城的一个开私人侦探社的同学查当年之事。
“不拘多少钱,只要能查到真相。”他说。
中恒高层对于新任总裁上了一天班突然失踪颇有微辞,底下的职员,特别是女职员,则交头接耳,细声嘀咕新总裁的去向。
有的说会女朋友去了,有的说一-夜-情-纵-欲过度起不来……各种香-艳猜测令得办公室连空气都染了粉红色。
无知无觉的只有攀舒一人,两眼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敲打。
晚上加班到九点下班,比以往早三个小时回到租屋,一下子悠闲得让人无所适从。
院子里一个五瓦灯泡,昏黄沉暗,房间略好些,20瓦的日光灯,亮堂不少。
攀舒钻进蚊帐,躺倒,没有关灯,睁着眼看着蚊帐顶。
灯光下,屋脊渗水浸泡过的地方滋生的各种灰黑水渍越发渗人,攀舒想起w城成长的时光,恍恍惚惚,也不知这会儿在做梦,还是记忆里的那些不存在。
第二天是周六,往常周末中恒不上班,攀舒去四季春上长白班,四季春工作辞掉了,这一天无所事事,攀舒犹豫要不要外出找个兼职,愣站了一会后放弃,里里外外打扫,地板又冲又刷,又把蚊帐被单席子都拆下来洗。
院门紧闭着,门外不时传来声响,摩托车经过,轮胎跟地面摩擦嚓嚓响,也有行人咚咚脚步声,偶尔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做母亲的训斥孩子,口气无奈烦躁中夹杂着宠爱。
攀舒侧耳倾听,收拾洗刷的动作不时停下来,愣神许久,再继续手上的动作。
忙碌了一上午,中午,攀舒给自己下面条,清水面,撒了小把葱花,盛在大瓷碗里,拿了张小板凳,坐在房门前低矮的雨廊下吃。
正午,风也是热的,面条热气腾腾,吃了几口,攀舒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子。
外面传来疾步狂奔的声音,眨眼间,来到院门前。
攀舒愣住。
院门被姜淳渊非常用力推开。
没上闩,推门的力道太猛,以至收不住身体,朝前扑,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住。
不过两天没见,姜淳渊像换了一个人。
身上的衣衫满是褶皱,脸色青黑,胡子拉茬,头发乱糟糟横七竖八歪着。
以前的他是枝叶繁茂的秀树,刚劲挺拔,这会儿,是暮色里经历了千百年风雨沧桑的老树,粗糙的树身年轮沉重,枝桠虬结,绿叶在严霜寒雪的侵蚀下,枯黄萎顿。
“小舒,我刚从w城回来,我都知道了。”他说,红着眼看攀舒。
攀舒“哦”了一声,低下头,面无表情继续吃面。
耽误了这会儿,面糊了,坨成一团,青翠的葱花变了色,微泛黄。
面吃完,攀舒倾斜碗,汤也喝个精光,而后,起身进厨房洗碗。
姜淳渊跟进厨房。
青瓦屋顶很低,他的头几乎擦到屋梁。
空间逼仄,多了一个人,更加狭窄,窗户照进来阳光,浮尘在光影里跳动。
攀舒洗了碗扣进筛网盆里,甩甩手上水珠,拿抹布抹擦灶台。
“小舒,看着我,跟我说说话行不行?”姜淳渊朝她扑过来,扳住她肩膀。
抹布落到地上。
攀舒抬头。
姜淳渊的眼里布满自责悔恨,心疼内疚,还有微弱的希翼之光。
攀舒挣扎,力气不大,却坚定。
“小舒,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么多事。”
攀舒不语,挣不开,掰他的手。
他任她掰,死死箍着她不放,他的臂膀刚硬有力,她像被捕猎的网困住的小鸟,怎么挣也挣不开,她终于出声了,淡淡说:“放开我。”
这么一声,姜淳渊哭了。
“小舒,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已经后悔得要死了,离开你这几年……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都疯了,小舒,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攀舒沉默,不再挣扎,许久,低低说:“你没有做错,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是你的责任。”
姜淳渊微松臂,满眼绝望看她。
“小舒,你不相信我是吗?”
他的眼睛通红通红,肩膀不停地抽搐,胸膛抖颤,极力忍着崩溃的情绪。
攀舒拔开他的手,轻笑:“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无所谓的态度,略一顿,又说:“错过了就错过了。”
不!他不要再错过。
他放手了一次,不会再放手。
姜淳渊把攀舒揽回怀里,死死盯着她,眼眸深处翻滚着疯狂的海浪。
片刻后,他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身上透着浊重的汗酸味儿,嘴里都是烟味,浓烈呛人。
攀舒颤了一下,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口腔中漾开。
姜淳渊疼得抽气,却没松开,疯了一样,开始只是绝望的求恳,后来就是掠夺,蛮横地冲锋陷阵,毫无章法地吞卷着攀舒的舌头。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肌肤滚烫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