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夫婿

荔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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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皇十五子的婚事定了下来,王妃是玉引的本家堂妹玉珞。礼部将择定吉日为二人完婚,京城为此小小的热闹了一阵。

    玉引和孟君淮商量之后,也将给和婧挑的夫君召进来见了。挑的是玉引的一个堂侄,叫谢晟,今年十三,大和婧四岁。玉引和他并不熟,夕瑶倒说很喜欢这个堂哥,告诉玉引说,哥哥读书可努力了!

    玉引便把夕瑶的话转告孟君淮,孟君淮听完一点都不担心:“这还用说,你们谢家教出来的孩子,哪个不好?”

    玉引当然爱听这话,又把阿祚阿祐拎过来,跟他们说:“你们的表哥可能要在府里住几天,他读书读得特别好,你们要跟他好好学哦!”

    兄弟俩一下就苦了脸。

    阿祐还扁着嘴往哥哥身后躲,一脸委屈。

    他们都是月余前刚开始读书识字,这两个跟和婧阿礼当初可不一样,让他们读书简直就跟给他们上刑一样。

    两个年纪又都还小,不高兴了就哭,这月余里已经哭了好几回。每回都要玉引和孟君淮一起威逼利诱,才能把他们俩治住。

    玉引对此颇不满意,孟君淮倒很看得开,他跟她说:“你甭在意,这刚不到三岁,能乖乖读书的太少了,阿礼当时也并不太喜欢。过几年懂事了就好了,现下让他们练字本也就是寻个手感。”

    其实这道理玉引也懂,所以她烦心之余,也不曾为此对两个儿子发过火。但是几日后谢晟进府时,她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居然不肯去见了!

    “嘿,你们两个小东西,还挺记仇?”她看着两个闷头坐着不肯起身的儿子气得直笑,“表哥读书好你们就不见?你们不想学,母妃没狠说过你们,你们还来劲了?”

    “哼!”阿祐别过头以示不满,阿祚噘嘴道:“不喜欢表哥!”

    玉引蹙眉:“就为母妃说表哥读书读得好?这可不对,好好读书是好事。”

    “不!”阿祚小眉头紧蹙,“大姐姐喜欢表哥,大姐姐为表哥说我们!”

    玉引:“……?!”

    这可就奇怪了,和婧跟谢晟还没见过呢,这就为了未来的夫家说弟弟们了?

    她赶紧把和婧叫过来问,和婧想着要见“未来的夫君”,正在屋里瞎不好意思呢,听凝脂来叫她去正屋,她磨蹭了半天才过去。

    玉引就问她怎么回事啊?你为谢晟说弟弟们是为什么啊?

    和婧一下子脸就涨得更红了:“不是那么回事!”

    她狠狠地一瞪阿祚阿祐,跟玉引解释:“他们俩那天说等他来时要捣鬼欺负他,我跟他们说不可以,他是客人,不可以欺负客人!而且是母妃说让他们好好和他学念书,他们更不可以欺负他啊!”

    和婧明眸大睁说得十分认真,玉引一听,是这么回事啊?

    那这事和婧做得没错,她便挑眉看向那小哥俩:“你们怎么能想着欺负表哥呢?”

    “我们不喜欢他!”阿祐霸气地一叉腰,“我听说姐姐要嫁给他,嫁给他的意思就是不能住在自己家了,我不喜欢他!”

    玉引:“……”

    她还真不太知道怎么解释。

    于是,玉引暂时没把两个“对姐姐的未婚夫敌意十足”的儿子带去见谢晟,自己牵着和婧的手往前宅去。和婧对这个人难免有些好奇,一路上问这问那,然后玉引就发现,和婧还害羞得厉害。

    她既不好意思叫他表哥,也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名字,提起谢晟时便都是用“他”指代,听起来怪怪的。

    如果见面后和婧对谢晟一口一个“你”的做称呼,有时听来会不大礼貌,玉引想了想,便跟她说:“和婧啊,你可以叫他谢公子,好不好?”

    和婧立刻双眼一亮:“好!”

    二人到孟君淮的书房时,杨恩禄上前禀说王爷正在问谢公子功课。

    见面就问功课……

    玉引道了声“知道了”,向和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母女二人默契地蹑手蹑脚走到门边。

    玉引侧耳听听,果然是在问功课,再探头一瞧,谢晟明显紧张,垂在身边的手握拳握得紧紧的。

    孟君淮本来读的书就多,考问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是小菜一碟。她听了几个问题,都不算容易,但谢晟还算对答如流。

    末了他又抛出来一问,是从《汉书·外戚传》里挑了一段,谢晟明显卡了壳。

    屋里静了一阵,玉引听到谢晟说:“这篇……先生刚布置下来,还未及读完,不敢断章取义胡乱解读。”

    而后屋里又一静。

    玉引隐隐听见孟君淮的踱步声,谢晟显然紧张得更厉害:“殿下……”

    她暗自啧嘴,心道若他因此对谢晟不满意,当真刻薄了点儿。正想要不要进去打个圆场,就听屋内道:“不懂便说不懂,挺好。你才十三,被问住不丢人。学海无涯,来日被问住也不丢人。”

    “谢殿下。”谢晟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些,孟君淮一拍他肩头:“去见见你姑母。”

    二人说着就出了门,迈过门槛,孟君淮便见一小小的身影正往旁边另一身影背后躲。

    他定睛一瞧就笑出声:“和婧。”

    和婧藏在玉引身后不想出来,玉引拍拍她,轻斥了一句:“没规矩,是谁教弟弟说谢公子是客人的?你就这么待客?”

    这厢谢晟端端正正地朝玉引一揖:“姑母安好。”

    玉引颔首笑道了声“好”,又侧首说和婧:“你再这样,母妃不高兴了。”

    “……”和婧秀眉紧蹙,挣扎了好半天,可算偷偷抬头看了眼谢晟。

    目光一定,她对上了谢晟的一双笑眼。

    “郡主。”谢晟和气地一笑,也没因为和婧封位就认真向她见礼。玉引与孟君淮相互交换了个神色,都觉得这样最好。

    他们自然想为和婧挑一个能护她的人做她的夫君,但是,他们也并不想这个人因为和婧的身份而对她敬畏太多。

    夫妻过日子还是亲密些好,太敬畏就亲密不起来了。

    再说,谢晟才十三岁,他若现下就满脑子尊卑高下……他们就更得考虑考虑这门婚事到底可不可行。

    这天,几人一起在孟君淮的书房待了一整日。晌午时一同用了膳,下午让两个孩子一齐练了会儿,之后又让他们一起玩。

    和婧到底还小,玩着玩着就把之前的不好意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孟君淮和玉引在屋中听着院子里的笑声,觉得目下看来还处得不错。夕阳西斜时,他吩咐下人带谢晟去事先安排好的住处歇着,和婧还有点不舍。

    于是玉引看见和婧冲谢晟挥挥手说:“阿晟哥哥明天见!”

    谢晟笑意爽朗:“明天我陪你练字,纸我先替你裁好。”

    “……”等谢晟离开,她忍不住问和婧,“你方才叫他什么?”

    和婧一下又不好意思起来,吐吐舌头,小脸红扑扑地望着她:“他让我这么叫的……”

    当晚,夫妻俩自然拿此事当个笑话说了,玉引伏在枕头上边回想边笑得停不下来:“这俩处得还挺甜!哎我第一次听和婧这么叫别人哥哥……”

    孟君淮看她这样觉得她比和婧还可乐,笑骂她说:“拿女儿的婚事寻开心,有你这么当母妃的吗?”

    “不!你不知道!”玉引捶床,“和婧之前羞得要死,这般一比太好玩了!”

    孟君淮被她逗得笑出声来,板板脸:“用不着瞎羡慕,我也比你大,你也可以叫我哥哥。”

    “……”玉引静了一瞬,厚着脸皮侧首看向他,字正腔圆,“君淮哥哥。”

    “……”他双颊一红,扯过被子遮住脸,“算了,太麻。”

    “哈哈哈哈哈!”玉引笑得更止不住了,孟君淮啧嘴一吸冷气把她圈住:“小尼姑你最近坏得厉害,可见忘了怎么一心向善了!过来念经!”

    玉引:“……”

    片刻后,玉引的“哈哈哈哈”变成了“啊啊啊啊”。

    门外值夜的下人们相互递了个眼色,默契地一齐往后退。

    四月末,在十五皇子的吉日定下来之前,京里咔嚓劈下来一件大事。

    ——皇上把广信王办了。

    据说是乾清宫直接下的旨,一点废话都没有,就把去年年末时到京的广信王逮了起来。罪名也亮得明明白白,擅离封地、欺君、大不敬,条条都是轻则削爵重则要命的大罪。

    玉引听到这话时的头一个反应却是:“这么突然?这旨真是皇上下的吗?”

    会不会又是魏玉林……?

    孟君淮沉吟了片刻:“多半是的。魏玉林没理由发难广信王,这事……大概是父皇想昭示天下,皇威不可侵。”

    如是,就是玉引那天的话起作用了。让父皇起疑细查了些什么,又或是仅仅激怒了他,总之让他有了动作。

    “说起来,广信王进京到底是为什么?”玉引不解地回想着,又道,“在江南时你就说他确有异心,但他到京也有小半年了……什么也没干啊?”

    “他是有异心,但异心没那么大,就是想贪点蝇头小利。”孟君淮嗤声而笑,“说他冤也没错,可谁让他撞了上来?”

    他说罢噤声,心下斟酌着,在这样的事上,“冤”的从来不会只有一个两个。

    权力总是要昭示的,昭示明白才不会有人僭越冒犯,不论在位者是谁。

    他要做的,是不让自己、不让府里的任何一个人,成为下一个被用于昭示权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