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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许多天,玉引只觉得孟君淮前所未有的忙。忙到她总也见不着他,又或者在夜深人静她已睡熟了的时候,才感觉到他摸上榻。
摸上榻他就把她往怀里一拢,有时她能感觉到他说了些什么,又实在困得无法及时醒来,便毫无意识地“嗯”一声,他也就不再说了。
然后她时常到次日醒时才能清醒地意识到这茬,想再追问他,他却已离开正院又继续忙碌去了。而她也不便去前面扰他,这些日子前头总是人来人往的,她待在他书房里不太合适。
于是给乔氏晋位、让乔氏搬到迟兰阁都是她自己做主打理的,乔氏在晋位后常被和婧拽过来玩,玉引与她便也日渐熟络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末,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玉引在让针线房为她和几个孩子量制夏装尺寸后,让赵成瑞去前头问孟君淮什么时候有空量量,顺便还让他问一声,今年还去不去避暑了?
去年因为慎郡王加封的事没去,但今年并无人加封,再者今年实在热得厉害。
赵成瑞回来回话时乔氏刚好来了,正陪着和婧一起喂阿狸。赵成瑞回话说:“爷说量衣服的事他抽空直接叫针线房的人去前头量,避暑事宜您看着安排,他若有空闲便去清苑找您,若不得空闲就在府里过了,让您安心带孩子们过去。”
玉引点点头:“那让两位侧妃准备着吧,苏良娣那边你问问她去不去,前阵子她身子不适,若不想颠簸便算了。”
她还没说完,和婧便跑过来拉她的手:“母妃,带乔良娣一起吧。”
玉引一哂,向乔氏道:“乔良娣一直说想回家瞧瞧,便先让她回家吧。待她省亲回来,让她直接去清苑。”
乔氏原是该在过年那会儿归宁省亲的,不过除夕的风声一出,府里人心惶惶,吓得她没敢告辞离开,玉引也没过问,这会儿正好让她补上。
乔氏听完喜出望外,谢过玉引,还跟和婧说回来时给她带家里炸的馓子和排叉,她说:“我娘做这些可好吃了,整条街上的孩子都喜欢,回头给大小姐尝尝。”
当天晚上,该吩咐下去的便已都吩咐妥当。有关孩子们读书的事宜,玉引虽然叫范先生同去了,但着意说让孩子们到清苑后先歇息三日,好好在别苑里玩一玩,也可缓缓旅途颠簸的疲惫。
东院,尤氏听完梁广风禀来的话,白眼一翻:“真不知她是真为孩子好啊,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梁广风不敢吭声,尤氏不忿地坐了一会儿,自己把这口气按了下去。
她现下已愈发没有和正妃明着计较的劲头了,只是在有些时候,她会觉得有口气堵在心里,让她怎么都不舒服。
比如现下,她就很好奇正妃当真是存着好心想让孩子们休息,还是成心想耽误阿礼和阿祺的功课?毕竟她院子里的那两个小儿子都还没到读书的年龄,阿祺则今年才刚刚开蒙。
而尤氏之所以能再将这口气按下去,则是因为阿礼知道上进。
这让她很欣慰。无所谓正院怎么安排,阿礼都是爱读书的,正妃身为嫡母可以放话说让孩子们好好玩玩,却不能直截了当地说不许他好好读书。
所以如果正院当真在跟她较劲,最后的结果是顺着谁的心思,也还不好说。
五月初,孟君淮从府外见完人回来,踏进书房刚喝了口茶,便想起问杨恩禄:“他们今天去清苑?”
“是,今儿一早刚走。”杨恩禄躬着身,提壶给他又添了茶,而后劝道,“爷,要不您也去歇歇吧,哪怕就三五天也好。您都连着忙了多少天了?这身子受不住啊。”
“没事。”孟君淮摇摇头,缓了口气,便又坐到桌前去看没看完的书信和帖子。
打从过年时那奇怪的风向一起,朝中就愈发地不安定了。他们这些皇子虽然算来离政事不近,但若论及父皇更偏爱哪一个,他们无论如何都是第一个就会察觉的。
从前一直是大哥,三两年前十弟开始往上窜,今年过年时那一出往众人眼前一呈,十弟的风头终于把大哥也压了过去。
而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是元宵过去,乾清宫便传了旨意下来,命善郡王日后可以听政议政。
这好似在朝中炸了一道惊雷。
此前的十数年,有此殊荣的只有谨亲王一个,也正因如此,从没有人质疑他储君的身份。但现下这道旨意,一夜间便将众人这无可撼动的坚信摧了个干净。
再加上父皇圣体欠安,原本并不存在的储位之争就这样在短短小半年里被推到了顶峰。
一边是谨亲王的贤德之名,另一边是善郡王的水涨船高。
而用谨亲王的话说,他无所谓换成某一个弟弟继位,只是唯独不能说善郡王。
“他近两年和魏玉林走得太近了,只怕他继了位,整个天下都要落到阉党手里。”谨亲王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委婉,当时在座的几个兄弟都面色发了白,他们不约而同地各自抿了口茶,对那样的结果想都不敢想。
假设东西两厂大权在握,他们这些曾经跟东西厂叫过板的皇子,必定一个都逃不了。也不能指望十弟站出来帮他们说话,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孟君淮一再让自己专注地去想十弟的种种不是,然则另一席话却还是涌进了他的脑海。
今日他去锦衣卫见谢继清,谢继清屏退左右,一字一顿地问他:“如殿下担心善郡王会不顾兄弟情面,那殿下对谨亲王,可有十成信任?”
彼时孟君淮一愣,睇了谢继清好一会儿,他才问:“谢兄什么意思?”
“臣并无它意,只是想一问究竟。”谢继清平静而有力地续言,“近半年,朝中已不再只是各位殿下与东西两厂抗衡,善郡王从中分离出来,满朝更在意的都是善郡王与谨亲王的较量。”
“如若殿下确信善郡王会飞鸟尽,良弓藏,那若谨亲王眼里的狡兔死了呢?”
大哥会不会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疑虑的问题,他们一众兄弟都对大哥马首是瞻,在站在大哥这一面的决断上,他们都几乎不曾生过犹疑,打心里觉得便该是这样的。
谢继清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底倏然激出了一枚深眼,湖中就此生出了旋涡,久久难以平息。
良久的沉寂之后,他喟了一声:“王妃今日应该不会去别的地方吧?”
“……?”杨恩禄怔了怔,答说,“应是不会,一路颠簸过去也累,多半早早歇着了。”
孟君淮应了声“嗯”。
清苑中,玉引自己小睡了一觉便开始哄孩子。
阿祚阿祐其实也没有哭闹,就是一路折腾得狠了,弄得脾气有些暴躁。阿狸想找他们玩,阿祐心情不好便挥手推了它一把,和婧也不高兴了。
和婧教训阿祐说:“你不许欺负阿狸!”
阿祐鼓着张小脸不理姐姐。
“阿祐,这是你不对哦,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冲不相干的人发火。”玉引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阿祐还是不说话,她便道,“好啦,知道你累,不生气了好不好?娘喂你吃酸奶?”
阿祐往她怀里一倒:“困,娘抱。”
玉引就抱着他哄他睡,这厢阿祐刚睡熟,阿祚也打了哈欠,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玉引精神一提:“怎么了?”
“娘子!”珊瑚急匆匆地跑进来一欠身,“王爷来了。”
啊?!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则珊瑚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孟君淮便已进了屋。
玉引看着他目瞪口呆。
他一路策马而来也累得够呛,随手解了外衣一脱,外衣刚丢到榻上,他便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看看她,看看自己的着装,觉得自己仪容还算得体,抬手在她眼前晃晃,“玉引?”
她回神间蓦地向后一悚,他皱眉:“怎么了?”
“没有……”玉引再缓缓神,继而手脚利落地将怀里的阿祐放到榻上让他自己睡,自己一撑身便下了榻。
孟君淮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你……”他嗤笑出来,将她搂住,抚了抚她的头发,“谁欺负你了?”
“没有。”玉引摇摇头,侧颊紧贴在他怀里,许久才深吸了口气,“就是好久没见你了!”
她觉得自己现下有点儿奇怪。其实这些日子下来,她都没觉得她有多想他,一天天过得正常无比。眼下蓦地这么一见面,她反倒无可遏制地“思念”起来,觉得自己近来亏了好多,好像心里都空了。
“这你怪我啊?”孟君淮任由她这么腻着,手指在她的一头乌发里轻巧地划来划去,“我可是至少每隔两日就去你房里一回,你哪次理我了?”
……那会儿她都睡沉了嘛!
玉引抬头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的笑眼对视了一会儿,又一头撞回他怀里:“我今晚理你!”
“哈。”孟君淮笑了一声,挑眉啧嘴,“那可真要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