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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刘氏拿着小闺女送来的衣裳鞋子,去了趟东厢。东厢屋里,阮永氏靠着床头,低垂着头,正在默默的发呆。琢磨着明儿回娘家,要怎么跟娘开口,倘若有点别的法子,她也不愿意总是累娘为她操心担忧,再者,家里的大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儿。有时候她就想,这人呐还真奇怪,老实厚道心有顾及的,总会被一再的压着欺负着,柿子捡软的捏,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想想还挺悲哀。
“初秀娘。”阮刘氏喜滋滋的进屋,顺手将屋门合上。“想什么呢?”
阮永氏抬头笑道。“大嫂。”
“来瞧瞧。”阮刘氏眉开眼笑的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小包搁床上。“是如秀让我送来的衣裳鞋子,虽是旧衣裳平素穿着还是顶好的。你也知,如秀内向不爱说话,和她爹一个模样,这不,心里想着妹妹呢,还拐道弯的让我送过来。”
她有点儿心虚,觉的对不住初秀。初秀和如秀俩个孩子,要是差远些还好,就隔了几个月而已,一个养的跟闺中姑娘似地,娇娇俏俏,一个小小年岁就开始帮着拾掇各种家务,又黑又瘦。好不容易挨过天花,成亲时连个嫁妆都没,按理来说,如秀有能力应该拉把初秀,可她这小闺女啊,天生的淡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自小没怎么操过她的心,阮刘氏这当娘的也就不好唠叨。眼下见如秀送了两身旧衣裳双鞋子,她心里呀就松了口气,觉的来见三弟夫妻俩,底气就足了些。
“如秀这孩子,有心了。初秀也就一身像样点的衣裳,如秀这衣裳呀,送的正正好呢。”阮永氏太过意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夸什么好,细细的看着床上的衣裳和鞋子。“这么好的衣裳,如秀送给初秀,她自个穿什么?”遂又细细的念叨着。“她整日做着绣活,也得养着点眼睛呢,现在年岁小不显,往后就难挨。大嫂你跟如秀讲讲,让她别总忙着绣活,得多歇歇。”心里着实高兴,衣裳旧是旧的点,样式衣料都是好的,摸着很软和,也没什么气味儿,干干爽爽,颜色虽褪的厉害,就平日穿穿倒是不打紧,农户人家少有不打补丁的。
阮刘氏接话道。“我也时常和她说呢,可这孩子罢,主意正着呢,便是我这当娘的,和她也没几句话。”说到这,她就想叹气。孩子太懂事,也愁!
“时不时的进屋看看或站窗口看看也是好的,提上个一两句,不多说什么,时日久了,慢慢地总会生出感情。”阮永氏帮着出主意。心里头有点高兴,她家初秀旁的不说,最是贴心不过,应的老话,闺女是娘的小棉袄。这人呐,真是各有各样,各有各愁呢。
“这倒是真的。”阮刘氏记在心里。“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家里事儿多,她又太懂事,不让我操心,一个没注意我就把她给忘了,想想我这当娘的,也太不应该,打小还真没给她置办过什么,都是她自个挣的。”
吧啦吧啦妯娌俩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自家心事,说了好一会,觉的心里舒坦多了,才肩并肩的出屋利落的拾掇家务。
次日阮永氏忙完家务,没下地干活,和婆婆说了声,拎了六个鸡蛋回娘家,半道遇上个货郎,犹豫了下,买了包蜜角子一包薄荷酥,花了她十五文,想着用来堵娘家大嫂的嘴,细心的搁进了篮子里。
在娘家吃了午饭,也没多呆,就匆匆忙忙的回了河源村。与去时不同,回来时眉宇舒坦带着笑。今个运气好,娘家大嫂家的侄子出了事,她大清早就走了。大嫂不在,她和娘在屋里说了半响的话,钱自然也是借着了,前前后后共借了八百文,等分家后,得多还点给娘。
手里有了钱,阮永氏去了趟镇上,扯了点大红的面料,回头找如秀帮帮忙,她准备自个给大闺女做身嫁衣,好在不是农忙时节,时间挤挤还是有的,她还有只旧簪子,找了个店又出了点钱,让店主帮着重新打过个花样。
当天夜里,阮文丰看了眼妻子,翁声翁气的说了句。“你把旧簪子熔了?”
阮永氏取下几文钱买的粗简木簪,不在意的回道。“我都这把年岁,戴啥无所谓,初秀出嫁头上总得戴点东西。”
阮文丰握住她的手,沉默了会,开口说。“等分了家,我给你重新添置。”媳妇嫁给他多年,生了三个孩子,受苦受累,这么多年却未给她添置过首饰,连身衣裳也没,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心口堵的慌,又闷又疼。
“嗳。我等着呢。”阮永氏坐到了丈夫的身边,挽住他的手,紧紧的挨着他,笑的特别温柔。
阮文丰看在眼里,心口发烫,抱住媳妇滚进了床里,不久便是一室春|色。
又过了两日,阮永氏给大闺女做的新衣裳,已经完成了半,这日傍晚胡大夫特特来阮家告诉他们,自明儿起初秀就不用吃药,她已经全愈了,叮嘱阮永氏明儿进山趟,山洞里得好好拾掇,该烧的烧该洗的洗,趁着日头大多晒晒。
阮永氏这两日忙着给大闺女做新衣裳,想着有曲阳在就没进山,听了胡大夫的话,次日清早,她带上如秀给的两身衣裳和双鞋子,天蒙蒙亮就往山里赶,原先路不太好走,近半个月来来去去走的多了,倒是方便了些。
“娘。我知道你会过来。”昨儿傍晚胡爷爷说她不用吃药,阮初秀别提有多高兴,心想娘定会进山,早早的起床到前面等着。
阮永氏见着大闺女灿烂的笑,眼眶微微泛酸。“怎地在这等着,呆在山洞里多好。”
“想娘呢。”阮初秀撒着娇。
娘俩亲亲热热边说着话边进了山洞里。
“这是如秀送给你的旧衣裳和鞋子,我看过大小倒是合身,只这鞋子可能有点紧脚。”阮永氏打开了小包,将衣裳拿了出来。
阮初秀回忆了下,如秀啊,这姑娘不简单呢,不会和她一样也是穿越的罢?“娘,我有衣裳呢。”
“啊?”阮永氏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初秀垂眼笑的娇羞,支支吾吾的道。“阿阳哥给我买了两身换洗衣裳。”说着倒在床上,往里翻了翻。“娘你看,就是有点偏大,我针线活不太好,娘你帮我改改罢。”
“什么时候的事啊?”阮永氏拿着衣裳细细翻看,面料软和细腻,颜色鲜亮,一身浅绿一身嫩黄,样式也是镇上最时兴的,看的出费了不少心思。
阮初秀抿着嘴笑,甜滋滋的应。“昨儿下午,胡爷爷说我不用吃药,病已经全好啦!阿阳哥就领我去了趟他家,将自个好生拾掇了番,整个人都显清爽舒服了。”
“你这孩子……”阮永氏不知道说什么好,放下衣裳,怜爱的摸着她的发顶,将她搂在怀里。“他是个好的,初秀啊,你要惜福,好好的待他知道罢,他年岁比你大,平日里相处你懂事些,他待你好,你也要待她好,细心体贴事事周到,都要念着他惦记着他,这样呀,才能越处越好。”
阮初秀认真的点着头,乖巧的应。“娘,我都记心里头,会照顾好他的。”
阮永氏笑,笑的眼角堆满了皱纹,眼里氤氲着层雾气,继续轻声慢语的和大闺女说着掏心窝的话,天色大亮,得开始拾掇山洞,才住了嘴,动作麻利的清理了番,该洗洗该晒晒该扔扔该烧烧,都分成堆儿,忙完时正好中午。九岁的阮业成拎着午饭送进山,吃饭完,阮永氏和儿子离开,回去的路上她就琢磨着,初秀病好了,该着手说说婚事呢,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头委实不安全,接回家后,又怕婆婆见着初秀精神尚好,整出桩妖蛾子来,尤其还有个二嫂煽风点火。
阮永氏欲夜里和丈夫说说初秀的婚事,傍晚时分,就见曲阳扛着头成年野猪,个头很大,少说也得有三百来斤,一路进了阮家院子,将野猪扔到了地上,对着正在吃饭的众位阮家人说道。“明天我迎娶初秀,阮家宴请村里各户吃午饭,我劳烦村长帮着张罗,宴请村里各户吃晚饭。明儿早上我送足够的鸡和鱼过来,其余琐碎事就请叔和婶子多多费心。”他朝着阮文丰夫妻俩揖手,给了贯钱,瞅那数量应该是足了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他来的突然去的匆忙,留下浓浓的血腥味,阮家众人半响回不过神来。实在是太震撼了!他生的高大威猛,脸上的疤痕,更显出他一身煞气,这会又是满身血腥味,大抵是刚从深山里出来,气势腾腾,绷着脸说话时愈发的见凶神恶煞。
换成平时,阮张氏肯定得讥笑番,这会却是心里犯怵,脸色儿微微发白,惴惴不安的想,初秀嫁给了这么个凶神,往昔她踩老三家踩的相当厉害,日后这凶神会不会为老三家出气罢?都说他是杀过人,才躲到了山里不露面,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阮程氏和她二媳妇一个样,胆子不大,最是会作妖,现在三儿子手里握着一贯钱,放在平时,早就开口寻了个好听的话将钱要到自个手里,眼下却是想都不敢想,身子还僵着呢,连气都不敢喘太大声。后知后觉的想,老三家这女婿找的不太好啊,太强势了!万一初秀得了他的眼,俩口子恩恩爱爱,就初秀护老三家的那股子劲,日后是不是也得顾及顾及?光想着就浑身不舒坦,若说悔婚却是不敢,也怕这曲阳寻麻烦啊,二十好几的汉子,好不容易能娶个媳妇,还不用出聘礼,给搅黄了,不得发疯发狂,想想就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