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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希瑞尔再一次睁开眼,入目的是古色古香的天花板。
黄花梨木的桌案上,一只精巧的香炉中正散发着袅袅烟气,空气中,满是甜腻的味道。
希瑞尔被那烟熏得头疼,正想让人将那烟灭了,却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捧着一碗药汁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见希瑞尔醒了,先是一喜,复又哭道:“公子,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已然去了,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公子你。若是公子再这么自暴自弃下去,老爷和两位长公子哪怕在天上也不能放下心来啊!”
希瑞尔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原身到底处于怎样的境况,小厮便在他跟前哭个不停,当真一个泪包。
希瑞尔轻咳一声,无奈地道:“此处只有你伺候么?可还有别的人?”
此处房屋十分富贵,原身又是个金贵的公子哥,就他过往的经验而言,伺候原身的,绝不会只有这一人。目下最要紧的就是感觉找个口齿伶俐的,把情况告知给他。
自离开上一个世界后,智脑只在自己进入这具身子的时候提醒了一声,接下来,便没有一句话。原身姓甚名谁,身份如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该世界的大体剧情走向如何,他是一概不知,只提醒了希瑞尔一句要多加小心,便没了下文。希瑞尔觉得,他的这个智脑,是越来越沉默了。
从前,恨不得天天在他耳边跟他掰扯剧情如何如何,如今,却连一句也不愿意多说。别说渣攻和忠犬的相关信息了,现在,就连世界的大体发展方向,它也不告诉他。莫非它的设定便是如此,越到后来,提示就越少,现在,干脆就不提示了?
从前,有剧情提示的时候,希瑞尔尚且完不成任务,如今,连个粗纲都不给,若是一不小心又掀翻了该世界的剧情,智脑可怪不得他了,谁让它自己那样小气!
小厮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圈儿开口:“万海全那跟红顶白的阉-人,见您如今失了皇上欢心,便自寻了门路,调去了藤妃娘娘那里,他手下的两个徒弟也跟着他走了。公子,奴实在没用,在您昏睡的时候,连这昭华宫都不能替您看住……”
一想起宫中如今凋敝的现状,小厮便悲从心来。曾经公子在宫中过得多惬意啊,要什么有什么,宫外若有什么好东西进贡,最好的一份必会被送到公子处,任公子挑选。如今,公子病了,却连个太医也请不来。就连这碗药,都是他费尽心力才讨来的,公子的境况何等艰难,可想而知。
希瑞尔听了小厮的话,皱起了眉。合着他不是在本尊的家里,而是在宫中?还皇上的欢心!不是说古地球时期不兴男子跟男子在一起吗?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疼:“你说清楚,我与‘皇上’,到底……”怕泄了底,他也不敢多说,只能含糊地说上几句,争取引出小厮的话头。
这小厮倒也不负希瑞尔所望,随着希瑞尔的话头说了下去:“若不是齐筠小人得志,您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个小倌儿,也配与您相争!”
小厮替希瑞尔愤愤了一阵,又安慰道:“公子,您用不着难过,皇上的心,总还是在您这儿的。您不过是骤然失了父兄,无心在皇上面前为自己分辨,才让皇上听信了那小人的谗言。待您恢复圣宠,那些没眼力的迟早要为今日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希瑞尔表示,他一点都不想恢复什么圣宠。那皇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最好趁此机会跟他划清界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道是谁声音这么大,原来是卫妃啊。您不是病入膏肓了么,还是趁早去了,以免留在这儿活受罪!”
有仆婢寻声而来,见了希瑞尔与小厮便是一阵冷嘲热讽。现如今,这人已经完全失势,他们大可不必得罪他!相反,若是好好磋磨他,指不定就入了其他主子的眼,也好趁机离开这活死人墓一样的地方!
“您莫不是还在等皇上来见您最后一面?皇上如今正对桃夭公子宠爱有加,早不知道您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了,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是极是极,早早地去了,也好与您父兄做个伴。您父兄才去了没多久,想必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您呢,哈哈哈……”
那人笑到一半,便被希瑞尔手中的茶杯兜头砸中,额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希瑞尔冷冷一笑:“主子便是再落魄,也是主子!我若是当场要了你的命,你又能如何!”
他这一手,震住了周围所有人,那些仆从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鸭一般,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敢再在希瑞尔面前放肆。他们这次意识到,眼前这人虽然身陷宫中,到底曾是将门虎子,身上的血性不容忽视。惹急了他,他真会跟人拼命!
他方才那一手既快又狠,没有人想拿自己的命去赌他的耐心。是以,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希瑞尔虽坐在床上,气势却分毫不减,似一柄开锋的利刃。他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全都给我滚!不想留在我这儿,趁早走人!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下一次,破的可就不只是脑袋了!”
他如玉面修罗一般,底下的仆从们不敢再奚落他,没得把自己的小命给赔进去,赶忙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此地。
小厮先是惊愕,随即又露出怀念的表情:“公子,从前的那个您,可算是回来了。自打进了这宫中,您就压抑了自己的性情,忍了这个又忍那个,奴看了都替您心酸……”
说着说着,竟又开始抹起泪来,希瑞尔大感头疼,然而面对这个一心为自己考虑的忠仆,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对刚才那些一样,粗暴地赶开,赶忙岔开话题:“我这些日子有些精力不济,对周围的事不怎么上心。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你且与我好好说说吧。”
小厮听闻此言,也不觉得奇怪,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叙叙说了出来。期间,希瑞尔又不着痕迹地引着他聊了些别的话题,希瑞尔对于这个世界,也渐渐有了一定的认知。
他的这个身子本尊名为卫凌希,出身卫将军府,乃是武将世家之后。他这一辈有三名男子,皆为嫡出。卫凌希乃是大将军卫峥明的嫡幼子,因自小体弱,便没走父兄的老路子踏上战场,而是养在了家中。
年前,卫凌希随父兄进京述职,恰好被皇帝看上。本国国号为楚,卫凌希最终留在楚宫中,成了男妃。
卫凌希本不愿入宫,承受骨肉分离之痛,无奈君命不可违,实在无法。他人虽入了宫中,对不顾他意愿,一意孤行的皇帝却很是冷淡。偏他容貌俊美,气度高华,便是冷美人,也自有一番风情。皇帝被他迷住了,竟愿意放下-身段哄他,哪怕卫凌希不愿与他行鱼水之欢,他也依旧宠着,这才有了宠冠六宫的卫凌希卫公子。
若是长此以往,卫凌希或许会有软化的迹象也说不一定。毕竟他所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不是什么旁的猫儿狗儿。一直与皇帝对着干,待皇帝耐心告竭,该倒霉的就是他了。且卫凌希也不能只顾着自己,还得为卫家考虑考虑。
偏偏一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因皇帝纵容亲信收受重税,扰乱边境互市的交易,被当成冤大头来宰的夷族忍无可忍,大举进犯楚国。又是那名亲信,知情不报贻误战机,最终导致武将被杀,边境连失三城。
边城一失,直面夷人铁骑的便是卫家父子镇守的城池。
卫家父子临危受命,奋勇杀敌,不仅成功地守住了城池,还夺回了失去的两城。奈何朝廷运去的兵器粮草被贪污,粮食到了卫家军手中,都成了霉米;兵器到了卫家军的手中,都成了破铜烂铁。卫家父子先前创造的大好局面瞬时便化为乌有,最终,卫家三父子浴血杀敌,全部阵亡。
一夕之间父兄尽去,对于卫凌希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卫氏父子的死与皇帝脱不了关系,卫凌希对皇帝自然心生愤懑。便是原先态度有所软和,如今也再次强-硬-了起来。
皇帝在卫凌希处碰了壁,恰好又得了个新欢,索性将卫凌希这烫手山芋抛在了脑后。便是稀罕了再久,现在也腻味了。更何况,冷美人怎及小-倌-塌-间风情?
偏偏这小-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得宠后,还非得狠狠地把卫凌希踩进泥里才肯罢休。
在枕边人的挑拨下,皇帝对卫凌希的印象一日差过一日,从前的高洁变成了做作,从前的傲骨风华变成了不识抬举,日日在宫中垂泪更是对他这个皇帝心存怨望,着素色衣衫更是变成了对他的诅咒……
总之,当皇帝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什么罪名都可以安在那人的头上。
平心而论,小-倌的挑拨手段并不如何高明,至于他的那些话语,只要仔细去查,也比能轻而易举的找出破绽来。偏偏此时,皇帝的心偏向了小-倌,不愿去彻查真相,只想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卫凌希本就为父兄的死而伤心难过,如今,被皇帝误解,更是雪上加霜,他竟心如死灰,每日过着活死人一般的生活,连声辩也不去声辩。不过,他现在就算去申辩,只怕也没什么用。皇帝既然已经不再信任他,哪怕他把小-倌陷害他的证据摆在皇帝的跟前,皇帝也会认为他是在狡辩。
然而,卫凌希却不明白,宫廷乃是漩涡的中心,便是他不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他。先前他有圣眷,身后又有强大的家族做靠山,宫中之人自然不敢轻易动他。如今,他圣眷已失,靠山又彻底的垮了,不逮着这个机会死命地把他往泥里踩,更待何时?
新晋被封为桃夭公子的小-倌项孺便是这边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自被皇帝挑中,带在身边侍奉圣驾之后,桃夭公子一有机会便在君王耳边说卫凌希的不是。
皇帝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如今对卫凌希印象跌落谷底,他功不可没。
纵然卫凌希已经如此落魄了,桃夭公子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
希瑞尔才安生了没多久,就见满脸霜色的帝王闯了进来,将他直直拽出了被窝:“贱-人,你给朕起来,说,你为何要纵狗行凶,谋害阿孺?”
这才多久,便从心肝儿肉变成了“贱-人”,这位帝王,也未免太善变了些。
希瑞尔此时已然明白,他这次来,就是与人斗智斗勇的。想要本尊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若是他不压倒那些人,就等着被那些人压倒吧!
包括这帝王,俨然昏君之相。若是不能彻底杜绝他折腾自己的心思,只怕自己日后还有的是苦头要吃!
想明白这一点,希瑞尔掰开了皇帝的手:“为何?我还想问,我有何理由费尽心思去谋害一个小-倌?皇上您为何就一口料定我要谋害他?”
项孺虽被封为桃夭公子,但在宫中并无品级,轮身份,只怕连有品级的太监宫女都不如。
帝王的双眸中含着血丝,看上去颇为渗人:“因为你嫉妒阿孺得了朕的宠爱,是以费尽心思谋害他。你真真可恶,朕怎么就没有看出,你是这么个心思歹毒之人!”
“笑话,我卫家人世代戍边,以保家卫国为荣,何时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了?皇上,我卫家满门忠烈,你竟把一个小倌与我卫家人相提并论,听信其谗言,要处罚我这忠烈之后,您就不怕您这行径传出去,寒了功臣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