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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苦闷的时候,是需要倾诉的。比如姜福友……
闺女出了那么大的事,白天还得装的没事人似的。晚上回到家冷锅冷灶,想发脾气吼两嗓子,还怕被左右邻居听到。
心里烦闷的实在受不了,就想找个人絮叨絮叨,发泄一下。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曲红旗”。
姜福友很清楚,“曲红旗”那小子脑瓜好使着呢。那天虽然一直在偏房待着,但肯定已经猜出来是咋回事儿了。
不然,听说老太太病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同时他对“曲红旗”也很放心,知道那小子分得清轻重,肯定不会往外乱说。
只是吧,原本给闺女寻摸的一桩好姻缘,现在肯定泡汤了……
曲卓到了姜福友家,见院子让秋风吹得乱糟糟的,明显没有以前立整了。
屋里倒是挺热乎,刚做完饭,炕都有点烫屁股。
炕桌上四个菜,一盘胡乱切开的咸鸭蛋,一盘有点糊的油炸花生米,一盘焦了的大葱炒鸡蛋,还有一大盆白菜炖土豆,虽然没放肉,但菜汤上飘着挺厚一层油花,应该是没少放荤油。
要是以前,这桌菜的卖相,除非是漂亮姑娘做的,不然曲卓看都懒得看。可在这个缺油水的年代待久了,瞅着还挺馋,口水哗哗的往外冒。
“鞋脱了,上炕。”姜福友拿出滴流瓶子装的散白酒,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问曲卓:“能整点不?”
曲卓没什么量,而且挺烦白酒味。不过瞅着姜福友胡子拉碴的萎靡模样,点点头说:“能稍微整一点。”
“那就少整点。”姜福友给曲卓倒了大半杯。
俩人拿起杯碰了一下,姜福友扬脖就是半杯,曲卓只是稍稍舔了一点。
放下酒杯吃了两口菜,一时间俩人都不知道说点啥。
沉默了半晌,姜福友打破沉默:“我听人说,你这段时间总往乔明信那跑?”
“嗯。我找到本毛子那边电气学的书,乔明信懂毛子话,求他帮我翻译。”
姜福友知道这是曲卓打乔明信溜须的借口,沉吟了一下,说:“学东西是好事儿。咱现在虽然跟毛子不对付,但学他们的能耐谁也挑不出毛病。
不过,得让大伙知道你去乔明信那是干啥的。毕竟,上面说是要启用他,可到底什么时候用谁也说不准……招闲话”
“嗯。”曲卓点点头,拿起酒杯跟姜福友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姜福友则直接干了。
曲卓给姜福友满上,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省城那边……还顺利?”
姜福友沉默了两秒,声音发干的说:“前儿个曲部长打电话说恢复的挺好。就是……老太太岁数大了,还得搁那边养一段时间。”
姜福友知道曲卓能听懂,不知道是羞愧还是酒意上来了,黝黑的老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挺好就好。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三灾六劫的。”曲卓安慰了一句,闷头吃菜。
姜福友沉默了好一阵,自顾自的说:“曲部长说了,过完年给玉兰在县里安排个职位。待上一年,后年送她去上大学,等毕业了能有个正经的干部身份。”
曲卓明白,这是那位于高官给的补偿。虽然特娘的挺操蛋,但也算是给姜玉兰安排了一条好出路。
不对!
曲卓忽然意识到,明年就恢复高考了,大学是说送就能送进去的吗?
而且,曲卓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听过家里有什么大靠山。
要知道大浪潮结束后,虽然很多人重新起来了,但也有不少人倒台了。
曲卓严重怀疑,张高官就是后者。
省里那位姓于的高官呢?
下场难料!
姜福友见曲卓表情凝住,还以为他听说姜玉兰以后能成为干部,起了什么心思呢。
眼巴巴的盯着曲卓瞅了几秒,见他一直不吭声。带着万分期待的问:“红旗…红旗?”
“额~”曲卓醒过神来,看着姜福友有些犹豫。
他虽然挺烦姜玉兰,但姜福友对他正经不错。再说了,姜玉兰虽然是自己作的,可……遭遇确实挺让人同情。
“那个……红旗呀。”姜福友试探着开口:“你觉得……”
“不合适。”曲卓打断了姜福友的话。
姜福友的想法跟曲卓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听到“不合适”三个字,脸色顿时一暗。失落的点点头:“对,是不合适。”
曲卓意识到姜福友误会了,忙解释:“我是说,那位于领导的安排不合适。”
“什么于领导?”
这段时间都是曲振江和张高官在中间传话,姜福友并不知道给何卫东擦屁股的是于高官。
曲卓没接话茬,自顾自的说:“今年的承诺,到了明年谁也说不准。姜叔,我的意见是,不吃他们画的大饼,改成马上能拿到手的好处。”
“啊?”姜福友脑子转了半天才琢磨明白曲卓的意思。
皱着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还是眼睛看远一点吧,不能盯着面前的好处。”
“问题是,明年到底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呀。”
“嘶~”姜福友一琢磨……对呀!拖过了眼下这一节,何家不认账了怎么办?
醒过神来,姜福友重重的点头:“你说得对!今年的事儿,今年就得我老子办了,别想打太极!”
曲卓把话点到位,便没再说什么。但姜福友却来了精神,扬脖干了酒中酒,又给自己满上。
拿起酒杯跟曲卓碰了一下,感慨的说:“我家那几个王八犊子,要是有你小子一半精神,我现在死都能闭眼了。唉~可惜了……没缘分。”
想到郁闷之处,姜福友扬脖又干了……
心里郁闷的人本来就容易喝醉,姜福友一杯接一杯的,曲卓劝都劝不住。没一会儿,五百毫升的滴流瓶就空了。
干完最后半杯酒,姜福友仰面往后的一倒,直接打起了呼噜。
曲卓找被子被姜福友盖上,盘腿坐炕上把肚子填饱了才往回走。
肚子里装了小二两酒,在屋里不觉得,出了姜家院子让小凉风一吹,脑子顿时晕乎乎的。
晃晃悠悠的回了知青点,钻被窝就睡了……
秋收过后,生产队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勤快些的人家收拾收拾院子修修房子,或者想招多存点柴火什么啥的。懒的已经提前进入了“猫冬”状态。
知青点的几个小子就属于懒得。队里没给任务,天亮后谁也不想起床,都搁被窝里缩着。
曲卓睡一小觉,起来嘘了个嘘,跑回炕上又迷糊一会儿,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呜嗷的。
马向芳和钟海也听见了,不过太冷,都懒得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呜嗷的越来越厉害了。而且,居然响起了鞭炮声。
马向芳自己不愿意动弹,扯着嗓子喊:“李爱国,出去看看,有人结婚还是咋啦。”
声音穿过两堵墙透进一号屋,李爱国蒙住头不想搭理。结果,被杨宏斌隔着被子踢了一下。
没招了,只能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套上衣服裤子出去看看啥情况。
过了能有五六分钟,李爱国疯了似的跑回来,刚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快起来,快起来。出大事儿啦!快起来~那四个天杀的被打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