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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溟河,希腊神话中冥府的河流之一,该河环绕冥府七周,据说死者必须渡过溟河才能入冥府,而此河是由环绕世界的大河之神俄兄阿那斯的女儿所统治。
市区·十二街区·某公寓
“嘀嗒,嘀嗒……”
温热的水滴顺着白色的莲蓬头,滴落在盛满温水的浴缸。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坐在浴缸里,金黄色的软发披散着,在水中晕开。她微微低着头,略蜷缩着身子,感受着接触皮肤的水温,落在她小小肩头的阳光,也仿佛带着暖意,抚摸着鬓角的湿润。
“好温暖啊……”
小女孩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喃喃道。
“哒哒……”浴室的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小女孩微微回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奥佳尔】,泡澡也不能泡太久哦。”那女子看着小女孩,淡淡一笑,将手上的浴巾放在小女孩可以触及到的浴缸旁的小凳子上。
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生更加贴切。
她约莫二十岁上下,一头短发染成了银白色,更显得干脆利落,只是发梢因些微褪色而显出原本的深棕色,但这却遮掩不了她眼中的明媚。
一抬手将耳畔的发丝挽在而后,她卷起深色上衣的衣袖,蹲下身,拿起浴缸边一块白色的毛巾,浸润了温水,轻轻帮小女孩擦着后背。
“咦,你右肩有个小胎记呢。”
“诶?真的吗。”小女孩微微惊讶地回过头。
“是呀。”银色短发的女子淡淡一笑,轻轻用毛巾为她擦洗身子,“不过不用担心,这个胎记很小,像个小樱桃,我觉得胎记这种东西,应该是母亲给孩子的专属记号吧。”
“记号?”
“是呀,万一哪天孩子走丢了,凭借着胎记,母亲也一定能够找到孩子的。”女子温柔着语气,“你真是个特殊的孩子。”
闻言,小女孩也灿烂一笑。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女人放下手中的湿毛巾,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您好,我是【洛林】……什么?现在?但是我今天请了假,要陪我妹妹……是,我知道了。探长放心,我一定尽快赶到。”
洛林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转身,看着奥佳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奥佳尔歪着脑袋,有些担忧地看着洛林。
“最近警署事情有些多……今天凌晨,市民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物,均身染血迹、并呈现重症肌无力的状态,警署人手不足,探长让我现在赶过去……”洛林蹲下神,满眼愧疚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对不起奥佳尔,说好了在你生日这天要陪你一起画画,一起做蛋糕的。”
“没关系,我可以待会儿去楼下的蛋糕店买个蛋糕。”
洛林抿了抿嘴角:“好,那我把钱放在桌上,你出门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了!”奥佳尔一笑。
“是啊,你已经七岁了。”被小女孩的笑颜感染,洛林松了口气,站起身,“洗完澡记得把头发吹干,衣服我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了。”
“好。”奥佳尔挥了挥小手,“姐姐再见,注意安全。”
“再见。”
洛林转身离开了浴室,心下突然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们都下意识地嘱咐对方“注意安全”?
但这个问题仅在脑海中停留了两秒之后就被遗忘了,她还有许多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洛林走到客厅,披上挂在墙上的深色的外套,穿上鞋子,俯身从玄关的暗格里拿出一把枪,利落地藏在后腰,转身出了门。
“咔哒”
大门关上的声音,成了客厅最后的声音,而随后,一切又陷入了沉寂。
市区·警署
警署外停放着四五辆警车,刚到上班时间,警署已便是一片繁忙的景致。警员们进进出出,有的拿着文件,有的铐押着犯人,有的正耐心地回复来电……他们穿着深色警服,戴着黑色的帽子,踏着干脆利落的脚步,忙碌于公务。
绕过人来人往的办公区,便是警署左侧的走廊。
走廊尽头,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探长,身后紧跟着一名警员,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三个医生,这五个人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
“给。”探长将一个文件夹交到身后那名面缠纱布的警员手中,叮嘱道,“我已经给洛林打了电话,她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她到警署之后,会配合你的工作……今天清晨,市民在不同的街区分别发现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成年男性,小女孩被就近送到了警署,至于那个成年男性,现在已送到了医院。我派了【科林】去医院,你就负责配合医生们,调查一下这个小女孩的情况……”
那名警员听着探长的叮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白色衣服的小女孩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的姿势略显扭曲,斜靠着椅背,右手耷拉在腹部,下半身歪斜着,头却偏转向右侧,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
她沉默地望着窗外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而后,一辆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微微眯起暗红色的眼眸,将远眺的视线收回,看着警署外停着的黑色轿车,若有所思。
小女孩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三岁,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乱糟糟地从前额垂下,微微遮住了左眼。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左脚系着一个脚铃,掉线的裙角垂到在膝盖上,白色的裙子从胸口到上腹部染着大片血迹,远远看去,就仿佛在前胸绽开了一大朵红色的曼珠沙华,带着几分诡异的美感。
“——走快点!”
一个警员押送着一个犯人从小女孩面前经过,她抬起眼眸,正对上犯人凶狠的目光。犯人大概二十七岁上下,身材消瘦,平头,脸颊上有着醒目的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右边的眉心一直划破到左边的嘴角。两人仅对视了两秒,那个刀疤男就被推耸着从另一头离开了走廊。
“……”
小女孩斜着眼,看着刀疤男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与押送他的警员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了视线。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她已经这么坐着一个小时了。”探长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着身边的警员,“早些时候我们也派人询问过她,可是她一句话都不肯说。你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是。”警员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医生们,“我们走吧。”
“好。”
医生们提着检查用的医疗用具,跟在警员身后走向了那个小女孩。身后,探长提了提漏在肚子下的腰带,转身离开了长廊。
“哒、哒……”
左耳传来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被遮挡住了。
又有人来打扰她独处的时光了。
他们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先将她团团围住。他们蹲下身皱着眉头打量着她,尝试着将她的身体稍稍挪正,让她不必再以奇怪的姿势斜歪着,但没维持一秒,她无力的身体便歪斜了下去。随后,一个医生从医务箱里拿出一个小锤子,试探她的膝跳反射,一个医生拿着小手电筒,撑开她的左眼,试探瞳孔对光反射,站在最旁边的医生扭了扭她的手臂,查看她的肱二头肌反射是否完好。
小女孩平静地任由他们摆弄,也不发一言,也不带抗拒。
“……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警员站在他们身后,不解地看着医生的一系列操作。
小女孩顺着这声音抬起脸,这才发现三个蹲着的医生身后正站着一个脸部与脖颈都缠满了纱布的警员——白色的纱布完全遮住了他的样貌,仅有眼睛、嘴巴,露在外面,这引起了小女孩的好奇,她盯着他看,就仿佛在看一个怪胎。
“……唉。”
医生们查看了半天,越检查心中疑惑越多。
“她的情况很奇怪,身上没有伤口,皮肤完整,脉搏正常,一般生命体征都是存在且指标正常的……”一名医生喃喃,“但是这身上这么多的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之前已经有女警员检查过她的身体,也没发现身体有创伤。至于这些血迹究竟来自谁,目前还在调查。”警员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回答。
“警员先生,她头部的肌肉都是完好的且存在正常反射,但是脖颈部以下的身体呈现出重症肌无力的症状。骨骼肌、平滑肌都失去了收缩的能力,先天反射与后天反射似乎都消失了,针刺也没有知觉,膝跳反射、肱二头肌反射、肱三头肌反射、腹壁反射这些正常人存在的生理性反射都消失了……这么说吧,她的症状就像是高位截瘫。”另一个医生说着,摇了摇头。
“高位截瘫?”
“举个例子,遭受严重车祸的患者,就常常因脊椎受损而可能出现这样脖颈部以下完全瘫痪的病症。”
“但奇怪的是她的脊椎是完好的。”另一个医生弯曲了一下小女孩的身子,摸了摸她身后的脊椎骨,“颈椎、胸椎、腰椎连贯性、完整性都正常……都没有出现损伤、断裂、离断,这不像是重创之后高位截瘫的样子。
“……会不会是药物所致?”
三个医生默默思考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
“虽然目前确实有药物能够使肌张力减弱,但如此精准地使脖颈部以下肌肉完全无力的药物还是十分罕见的,而且这样的药物会被医院严格管控,一般人拿不到这样的药。”
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四个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半晌,一个医生开了口——
“警员先生,我们虽然是医生,但现在也只能做一些初步检查,具体的神经损伤情况、内脏损伤情况还需要去医院做一套完整的检查……救护车就停在警署门口,我们去准备一下,将她移送到医院。”
“好。”警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现在,似乎也只能这样做了。
那三个医生收好医务箱,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病因,往门口儿去。狭长的走廊,一下子仅剩下警员与小女孩两人了。
“……”
警员收回视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思忖着——
(同事已经在调取全市基本人口资料,经过年龄、外貌的比对之后,应该能够尽快核对她的身份。)
(她身上的血迹也已经采样,目前还在调查血迹的来源……但这些血迹虽然多得触目惊心,却已经干了,看来染血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
(她只有十三岁,会不会是在偶然目击了杀人现场后,被凶手发现,遭到迫害而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凶手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反而把她抛弃在街区呢?街区人流量大,明摆着要让人发现她……从这一点出发,却又与一般杀人心理不符合。)
警员皱着眉头,蹲下身,沉默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小女孩。
“……听说警员都是好人,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四目相对,出乎意料的,小女孩开口说话了。
警员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探案的最佳时机。
“是的。保护市民是我们的职责……小姑娘,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他替她整了整衣领,将她白色的裙角压下。
他知道这样的动作能够拉紧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能够安抚她,让她放下戒备。
“……记得。”小女孩微微颔首。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控制声带的肌肉仅有三分的力气。但她盯着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看透他脸上那层纱布之下隐藏的秘密。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
他进一步追问,但对方却紧闭双唇,没有再回答她。
(难道她还有所顾虑?)
(……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警员这么想着,放缓了声音,换了个话题。
“小姑娘,你还记得身上的血怎么来的吗?”
“……记得。”
“是你的血吗?”他试探着,看看她能不能记起什么。
“不是我的血。”这次,她给了他明确的答复,“是他们的血。”
“他们?”
“我杀他们的时候,血溅到了我身上,来不及换衣服游戏就结束了。”小女孩平静的声线,叙述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句子,“而现在,新的一轮游戏,开始了。”
她看向警员,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但他却看不透那双暗红色眼眸深处隐藏的秘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悄悄爬上了心头,凉飕飕的。
“……你是谁?你的父母在哪里?”
“父母……是什么?”
“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创造了你,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他们将你扶养长大,教你行走,教你说话。”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玩家。”小女孩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她的回答很奇怪,没有逻辑,很跳脱。
但警员还是拿出笔记本,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两个人的对谈。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街区吗?据市民反映,他是在晨跑时发现你的,当时你正躺在十二街区的十字路口,差点被一辆卡车碾过去……”
“……那你呢。”
“我?”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亚瑟。”
当小女孩说出他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胸牌。”
经小女孩提醒,亚瑟低下头,看见自己左胸带着一个狭长的胸牌,上面正写着自己的名字:PoliceofficersArthur。
“……对,我是亚瑟,本市的警员,探长让我负责跟进你的案子。”
“真的吗。”小女孩看着他的双眼,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他灵魂深处,“亚瑟,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或是去年的事情吗?你还记得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多久吗?那些来来往往的自称是警员的人,你真的认识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砸在他心上。
亚瑟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来来往往忙碌着的同行,这原本应该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此刻却让他哑口无言,看着那些男男女女,他突然觉得他们陌生得就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
那些人……是谁啊。
究竟,是谁啊……
一阵莫名地恐惧爬上心头,手中的笔记本掉落在脚边。
关于他是谁,他在哪里……这些问题再次萦绕上心头。
一种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迷茫感,重新弥漫在心间。
他好像,也曾经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他痛苦地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亚瑟,你的脸,怎么了。”小女孩看着他,平静地问。
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在她说来,却是陈述句的语调。
“……”亚瑟低下头,指尖摩擦过脸颊的纱布。
“还疼吗。”
“有点。”
“你被谁割了脸,毁容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直击灵魂。
他低下头,想努力回想些什么,但感觉脑袋深处传来一阵疼痛。
“……我不记得了。”
“看来这次,他们选了个有意思的游戏玩家。”
“什么意思?”亚瑟警惕地看着小女孩,“‘他们’是谁?还有,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念叨着‘游戏’和‘玩家’这几个词?”
“告诉我,亚瑟……”小女孩打断他的疑惑,声音透着寒气,“你想活下去吗?”
“你想说什么?”
小女孩移开视线,望着窗外停着的黑色轿车。
“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那里半小时了,却没有人下车——他们正在暗处看着你,观察你,窥探你,想找到一个你缺乏戒备的时刻……”她声音一顿,看向他,“亚瑟,有人想杀你,就在几分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