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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场上众人一时皆是哗然。舒启华一贯那副儒雅面孔此刻终于有了点儿波动,陆苳笙看了吴晗一眼,开口道,“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她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一时半会儿居然无话可说了。
领头的那个警察说道,“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不敢贸然上来带人。别说是舒总这样的成功人士,就是一般百姓也不会如此莽撞。当然,如果是弄错了,我们会把人送回来的。”
吴晗笑了笑,看起来一派和煦,说出来的话确实针锋相对,“你们就这么闯进我们的会议室,就算将来把人放出来了,影响已经造成了,你们又怎么负责?”话里话外,已经是一副舒启华被冤枉的样子。
那个警察岿然不动,“你们公司安保太好,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最后证明是我们抓错了人,无论是要开除还是要记过,我们这帮兄弟担了。”他冲身边的几个警察招了招手,让他们走上去,把舒启华带走了。
会议室当中一时静了下来,舒启华是吴晗的左右手,这些年来帮着他做了事情,如今他被人突然带走了,吴晗城府再深,这会儿也有点儿稳不住了。陆苳笙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继续。”她这幅稳如泰山的样子,让原本人心浮动的会议室慢慢平静了下来。
继续有高管作报告,吴晗开到一半实在坐不下去了,干脆站起身来,悄悄出去了。
门外就是他的助理,看到他出来,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接电话。”
看样子就是这件事情棘手了。
饶是吴晗心机深沉,这会儿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怒气。“一个个的”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对自己的助理说道,“赶紧回去,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东西漏下了。”如果舒启华真的进去了,那他就只能壮士断腕。
吴晗走了两步,终于想起来,侧头问自己的助理,“怎么会这么巧?他一离开自己的分公司,立刻就被抓了?”
助理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吴总的意思是”
吴晗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额角跳了跳,“她刚才是在给谁发短信?”
助理立刻会意,知道说的是谁,“《东城晚报》总编后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吴晗回想了一下,努力把助理口中的描述和会议室里的人对上号。想起那个男人,吴晗觉得有点儿恶心,“越活越回去了。这人也看得上。”以前好歹也是明星模特,虽然肚子一包草,但起码还有个皮囊,如今,连皮囊也做不得准了。
可以想象,整个陆氏现在一定是一片风雨交加。这次牵涉到的案件太广,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跳楼案了。市局联合了多个部门一起清查,不光是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以杀人骗取保金的团伙,还牵扯出了故意杀人、伪装成意外来打击竞争者的恶意竞争行为。其中的授意者,就是舒启华。非但如此,他身上还背有各种经济犯罪,一时半会儿清查不完,早已经超出了东开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权限范畴。
郑有风原本是想打电话问问陆苳笙的。自从那天她来过公安局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她断了吴晗的一只臂膀,虽说也是为了她自己,但多少也帮了他们。郑有风觉得自己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怎么样都不过分,然而又想起她现在那边定然是一片风霜雷电,翻到她的电话号码却又始终没有拨下去。
也是,现在情况不明,贸然给她打电话反而还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身份特殊,万一被吴晗知道了,陆苳笙这么多年来的精心伪装恐怕就白费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手机收了回去。
眼看着假期在即,然而整个刑侦大队的气氛却都不怎么轻松。隔壁□□办把薛周抓走了,要用他那张脸去安抚群情激动的受害者家属们。
这件案子牵连甚广,不少群众都带着一腔激愤从遥远的山区来到这里。他们甚至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的亲人就不见了,死得那样惨,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郑有风把材料整理出来,打算出来放放风,顺便嘲笑一下薛周,走到门口,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陆苳笙。
她穿着不知道又是哪个牌子的定制款,一身华服,画着精致的妆坐在这群衣着寒酸甚至朴素的人中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然而她脸上的哀戚却又是如此真实,让她身上跟这群人有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她没有看到郑有风,而是微微侧身,专注地听着旁边那个老年男性的讲话。他脚上一双军用胶鞋早已经开裂了,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身上是一件打着补丁的旧夹克,看款式也不是他这个年龄穿的。应该是家里哪个年轻人不要了就扔给他了。头发花白,皱纹像是深深刻进了骨髓里一样,如何都舒展不开。但他的神情却十分庄重,在一群呼天抢地的受害人家属中看上去格外显眼。
一个要把奢侈品武装到牙齿的都市女郎,和一个衣着寒酸的农村老人,仅仅是看描述就觉得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坐在一起,看上去竟然如此和谐。
郑有风走过去,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听着那个老人讲话,“我来之前,他姐姐和妈妈都哭晕过去了。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娘还盼望着今年过年回家能带个媳妇回来,村里其他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能上初中了。就我们家穷,说了姑娘也没成。小海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她听着那个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些家长里短,郑有风很明显地看出来有些方言是她不明白的,但即使是这样,她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烦。
“姑娘,你这样的姑娘家里一定是当成宝贝捧着吧。”即使是一辈子唯一一次远行,他也能看出来陆苳笙身上衣服价格不菲,“其实,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呢?不管有钱没钱,始终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啊”
陆苳笙侧头,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哀戚,好像什么话都起不了作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陪着这个老人家,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她不太明白的话。
是啊,孩子在父母眼中,不管贫穷还是富有,始终都是心尖尖上的
她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在他们的交谈当中,郑有风确认了老人的身份。这应该是谢海的父亲,他们这边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带他去领取谢海的尸体。
在跟刘军的斗智斗勇当中,警方渐渐捋清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谢海一辈子待在山里,没有出去过。他们那儿穷,也找不到什么营生。要不是家中有父母和奶奶要照顾,还有点儿田地需要种着,谢海也早就出去打工挣钱了。眼看着年纪大了,四周适龄的姑娘一个个都嫁了,就他家穷,连媳妇都娶不起。谢海实在不愿意再继续待在家里了,想要跟村子里大部分青壮年一样,出去寻找挣钱的方法。
他没有读过多少书,长期待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当中脑子也不是很灵活,但宅心仁厚,踏实肯干,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跟他脾气相投的王大虎。王大虎比他早出来,比他懂得多,年龄还比他大,可能是看他老实肯干,也可能是异乡漂泊让他生出怜悯之心,总之他跟王大虎越来越亲近,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然而有一天,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到王大虎从楼上掉了下去,他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见那群人高喊着他的名字。谢海虽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本能地对那群人生出警惕之心。为什么好端端的,那群人会把王大虎认成他?还是说,他们原本想下手的人就是他?
谢海趁着人多混乱,根本就没敢在工地上多呆,却又想要弄个明白,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死人身上,回去带走了钱,找了附近一个隐蔽的棚子留了下来。工地上因为死了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加上又有人冒充谢海的亲戚过来闹事,那几天他待在那里,居然还没有被人发现。
后来他看着那些人的行为渐渐明白了,什么不慎摔下去?分明就是他们杀了人伪装成意外的样子。他就是谢海,那些“亲戚”为什么他自己都不认识?那群人根本就是想把他杀了,再把赔偿金拿走,但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把王大虎当成他杀了!
是王大虎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还是因为谢海和王大虎经常在一起,那群人因为时间短,又忙着算计害人,所以弄错了他们的身份?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一确认的就是,原本死的那个人应该是谢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王大虎。
他虽然没有出过门没有读过书,但是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不一般。如今真的王大虎已经死了,还是代替他死的,谢海跟他关系好,当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咽不下又能如何?他一个从大山深处到外面来打工的外来人员,哪怕有天大的冤枉,都找不到路去诉清。他又怎么知道,坐在办公室里面,那些穿制服的人,跟那群人没有丝毫勾结呢?
他不敢再在原地待着,趁着那群人以王大虎的名义跟工地上要钱的时候,他一个人坐着黑车到了外地,他不敢用“谢海”的身份,那一段时间几乎都在流浪。他不敢出现在大众面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那群人盯上了,要把他好不容易偷来的命给还回去。
一直到了今年年初,他觉得风声差不多了,“谢海”的身份依然不敢用,干脆李代桃僵,顶着“王大虎”的名头一直生活着。
他惦记着自己的家人,也惦记着王大虎的家人。也不知道该说他淳朴还是说他傻,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潜意识里寻找安全感,努力想要把“王大虎”这个角色扮演得真实一些,好让自己更加安全,他每个月都去给王大虎的家人打钱,一打就是一年半,风雨无阻。甚至他还去学着下了个变声软件,跟王大虎的家人沟通,以此来掩盖真的王大虎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如果毫无良心,或许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偏偏他觉得自己顶了王大虎的命,有义务要把他的家人照顾好,更觉得当初死的应该是自己,所以日夜愧疚。秘密放在心里久了,会成为一颗越长越大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心房,直到最后把你身上最后一丝养分都全部汲取干净。
谁愿意永远潜藏在暗夜中呢?谁又有那个心思能永远藏着一个秘密呢?为了不让那个秘密溃烂化脓,为了不让自己永远怀揣着那个秘密寝食难安,谢海终于忍不住,找到了一个他以为可以倾诉的对象——刘军。
他们两个之前住在一起,刘军样貌讨喜,他跟一辈子待在大山里面的谢海不一样,他早早出身社会,加上人又聪明,善于钻营,很快便跟谢海打成一片。
他看起来那么善良,让真的这样善良的谢海几乎是毫无缘由地信任他,不仅是把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个秘密告诉了他,还把自己看得最重要的事情——去给他家人打钱,交给了刘军。
他自觉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却不知道这人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郑有风想起之前在审讯室当中问到刘军为什么要教唆谢海跳楼时,他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教唆吗?我觉得我是在给他出主意。”
“他口口声声要给王大虎报仇,但是总是说自己人微言轻,这叫不叫虚伪,叫不叫找借口?我就给他想了个法子,让他找栋步行街比较显眼的大楼,直接往顶上一站,自然有的是人来叫他。”
“等人多了,他就大声地把他心中的冤屈说出来,那个时候,媒体一来,再往网上那么一传,你们这些警察不就不得不立案了吗?”
“哦,你说为什么我要拿锯子把那个栏杆给锯了,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够啊。只靠说是没用的,你们这些政府的尿性,我能不清楚吗?况且,”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满满恶意的笑容,唇边的虎牙好像能随时冲上来撕碎人家的喉咙,“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要把命还给王大虎么?他不是口口声声都在讲他不应该活着,死的人应该是他吗?那他就去做啊,光靠说有什么用?”
薛周当时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那副样子,十分少见地一针见血,“你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你父母偏心吗?你故意让谢海上去填炮眼,也改变不了你父母的偏心啊。”薛周性格温和,但是跟在郑有风身边这么久,刻薄起来也有几分他的模样。他在外面看着那个洋洋得意的刘军脸色猛地一白,轻嗤了一声。
漠视生命,教唆谢海跳楼,拿两句尖酸刻薄的话刺他一下又怎么了?如果不是要考虑到政府形象,换成前些年,他这样的被收拾了好多次了。
郑有风站在那边看了一会儿,见陆苳笙一直没有发现他,干脆自己走上前去,站到她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苳笙抬头,看到是他,站起身来,“你们把我的高管都抓了,我也跟过来走程序啊。”
舒启华涉嫌多项经济罪名,她这个当老板的肯定也跑不了。
郑有风歪头打量了她一下,学着她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问她,“没查出来你有问题?看来经侦的兄弟应该加把劲儿了。”
“警方既然检查出来我没什么,郑警官你这样说,我能不能告你诽谤?”陆苳笙看着他,也偏头笑。
郑有风这回真的笑了,“那希望我这句话一直不要应验吧。”他转头看了一眼谢海的父亲,那个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全是被岁月和风沙侵蚀的痕迹。他一双眼睛含泪,看谁仿佛都好像能透过那个人看到自己孩子身上去。郑有风只看了一眼便偏开了头,对陆苳笙说道,“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陆苳笙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穿过大厅,走到机关大院里一处比较僻静的小空地上,郑有风才站定了,转头看向她,“这回如你所愿了。”
她眼中浮现出几分促狭,笑意挂在脸上却未达眼底,“你不想请客吃饭就不想请呗,何必要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她说了两句话,又没有正经,“郑警官,我知道你们工资少,抠成这样,真让我想好好怜爱你一下。”
“我谢谢你的怜爱啊,我要不起。”郑有风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之前她跟谢海的父亲坐在一起的样子,他今天对陆苳笙,损不起来。可是损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他们交流过程的一个必备程序,突然之间让郑有风改换温情路线,他有点儿不适应。
呆了片刻,郑有风最终无奈地“啧”了一声,“你这也算是明目张胆地断了你家摄政王的臂膀了吧?他没弄死你?”
陆苳笙没说话,只是拿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儿。这人的眼睛,不动的时候跟个疏离的琉璃珠子似的,一旦动起来,那眼睛里,就好像长了钩子一样,分分钟勾得人想入非非。
郑有风自认跟陆苳笙比起来还算是个正直的人,看她又这么看自己,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对她说道,“行了行了,爸爸我也不也是觉得你对我们这次的侦查工作做出了巨大贡献吗,过来问问你,没别的意思,别想歪了啊,我不会就范的。”
郑有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惹来陆苳笙一声轻笑,“你关心我就关心我呗,扯什么其他的。”她脸上的笑容终于传到了眼底,还待说什么,身旁却传来一声叫喊,“苳笙?”
陆苳笙和郑有风齐齐回头,就看到吴晗在一群人的拥簇之下从大厅里走出来。他看了一眼郑有风,主动伸出手,“吴晗,在公是陆氏集团的副总,在私是苳笙的大哥。”
郑有风立刻披上了人皮,把自己那副流氓模样给盖住了,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
吴晗笑意盈盈地站在他们两个面前,丝毫看不出来刚刚折了一个臂膀应该有的恼怒,居然还有闲心管起陆苳笙的终身大事来,“我之前就听说苳笙最近在追一名警官,今天看了果真让人心折。”他说完,眼中浮现出几丝笑意,“只是苳笙这丫头,有的时候做事情不是很有分寸,还请郑警官多担待一些。”
郑有风惫懒一笑,“哪里,她还小,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吴晗冲他点了点头,寒暄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们都走了,郑有风才又“啧”了一声,“你家‘大哥’对你所有男朋友都要上来打个招呼吗?那他一天除了工作可真够忙的。”
“你想多了。”陆苳笙眼底好像弥漫了一层大雾,唇边凝起一丝笑意,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你要是不姓郑,他才懒得上来呢。”
陆苳笙转头,眼中浮现出几点兴味,“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几句话就能让他卸掉管理富丽大厦的曲新刚的职务?”
看着她那副表情,郑有风莫名的不是很想知道。
然而陆苳笙想说,又怎么会管他想不想知道?径自说道,“我告诉他,当时审讯我的那个警官姓郑,是上面派来挂职的,马上就要回市局了。他就立刻处置了曲新刚,恨不得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这一处狐假虎威,诈的就是心里有鬼的人。吴晗心里的鬼要多大,才能一句话就让他落荒而逃?
郑有风觉得,这陆氏,就跟陆苳笙一样,好像终年弥漫着大雾,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雾后面究竟是什么,谁也看不清。那几个露出来的角是个小亭子还是一只怪兽,只有等人走近了才能看清楚。
然而,如果真的是怪兽,会等到让你走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