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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364年元旦，风国举国同庆，而东边军却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战事。也是凤凰进入东边军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当号角吹起，敢死营众人才刚刚结束了训练，回到温暖的营帐中吃着他们的午餐。
那号角声太刺耳，而手上的午饭太美味，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那号角声是假，还是这舒适的营帐，温暖的午饭是做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鬼七一班老兵油子。他们在战场上浸淫多年，就是金山银山供着他们享乐，也不可能忘记战鼓敲起时，胸腔内澎湃的战意。
他们一直在等着，等着今年冬天的第一战，虽然是比预计早了一点，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预估错误，并不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在众人还在愣神的当口，这班老兵油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营帐，在空地上喊起了集合的口令，吹响了集合的哨声。这一次战争可是记军功能脱罪的，决不允许敢死营的人像之前一般躲起来了事。
每一队五个人，由队长清点好人数，按队伍的序列排好，然后挺直腰背等着。
凤凰回到敢死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广袤的白色雪原上，整齐排列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几乎覆盖了整个雪原。因为近年来并没有发生大的战役，凤凰的到来更是减少了日常牺牲，所以敢死营的人数达到了历史以来的最高值。
军中队伍已经按照训练排名重组过，强强结合为一队，倒是方便了位置分配。
军阵是依照年资排列的，最老资格的士兵大多是鬼七阵营出身，共22队精英队伍，110人，分列在军阵最前边和两侧最危险和机动性最强的位置。年资次之的中坚队伍排在精英队后面，最后的便是年资低于两年的新兵。
因为敢死营肉墙的属性，能挨过两年的士兵很少，大多数都是两年内的新兵，还是得益于战事少，才得以保命的。反过来说，能撑过两年的战士，自然有着各种各样的本事，在战场上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存活技巧。
雪原上列队的一共有451人，加上凤凰和二蛋，共453人，罗石岩年纪大了，是不上战场的。451人中，有6人不分入任何队伍，而是负责分管89个队伍，算得上是没有军衔的将军。
其中统管精英部队的是一名前将军，因犯了军纪被罚入敢死营，这人身长足有一米九，满身肌肉，右眼有一道极深的刀疤，很少听到他开口说话，但人人都很忌讳他，因为他姓严，便被众人戏称为阎王。
军阵两侧多由精英队伍和中坚队伍守护，左侧军队由机动部教头鬼叔统管，右侧则由长兵部教头齐峰统管。齐峰因常说自己的长#枪配马术天下无敌，所以大家都称他为马上峰。
位于精英队伍之后的中坚队伍由前锋部教头魏力带领。而中坚队伍之后分左右两个新兵队伍。
右新队由短兵部教头宋乔生统领，因在战场上最会补刀所以被戏称为捡漏。左新兵队由廖广生统领，因在敢死营混过了十年，且有身中数十箭仍存活的骇人功绩，所以又被叫做不死鸟。
这六个人是敢死营公认最强的七人众的成员，还有最后一名敢死营最强者，便是鬼七。而鬼七和二蛋、江膳、王七、叶老大一队，加上凤凰六个人，被分在魏力带领的中坚部队的后方位置。
凤凰是新人，本来想编入新兵队，但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当时凤凰想着反正没那么快开战，等自己武力值练上去了，再决定位置也不迟，所以也就没有太反抗众人对自己的安排。
但谁能想到，越是想当然，老天越喜欢跟人对着干呢？事到临头，凤凰反而感谢能跟着二蛋他们，毕竟她也是会怕的。
敢死营这个新的军阵是凤凰和六位统领讨论多日才定下来的，虽然在号角响起的前一刻他们还在为这布置争吵不休，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让军阵更加完善了。
凤凰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好的方面，兄弟们早已在雪原上列阵完毕，凤凰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
明明自己也还是个新兵。凤凰看着那黑压压的人，顿时有点亚历山大。但世上就是会有这类人，明明不是实力第一，却偏偏能收拢人心，受众人拥戴。
摇了摇头，凤凰强迫自己稳定心神。敢死营的人，不管犯事被罚也好，朝廷命犯也好，连坐遭罪也好，都已经在这里吃了太多的苦。如今终于有了逃离这人间地狱的方法，又怎能容许退缩和胆怯！？
凤凰从二蛋头上下来，走到众人列队前的高处，慢慢扫了军阵一眼，才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好！”
“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见识一下肉墙的可怕！”凤凰举起手，从胸腔中发出绵长醇厚的声音来，“杀！”
“对！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看谁还敢看不起我们敢死营！”
“杀他个百八十的！再也不背着罪人的身份了！”
“杀！杀！杀！”
方才还对战争惯性惧怕的人，听了凤凰的话，都被激起血性来。对啊，这一次不是去送死的，不是去当炮灰的，再也不像之前每一次那样，身陷敌阵，无依无靠，这一次，他们是背负着敢死营的名号，去大杀四方的！肉墙？活靶子？就让昔日嘲笑我们的小辈们，见识见识猛虎发威的可怕吧！
“杀！”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响起，远处树上的雪都被震落在地。集结前往西北方向的前锋营也听到了那声巨大的“杀”声。
前锋营的将士们纷纷回头望向敢死营的方向，但很快又摇了摇头，疑惑道，“今天出战的除了我们营，难道还有别的军队？”又看了看那声音传出的方向，“粮草营？不能够啊？”
竟是根本没有把敢死营放在眼中。
今天来带领敢死营上战场的是前锋营的右将司马亮，看姓氏便知应该是司马家的人。
司马亮确实是司马家族的旁支，虽是较为远房的旁支，但在年轻一辈中却武艺出众，更难得的是，虽为武夫，但却心思细腻，待人处物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就像今天烨青居然随自己来这小小的敢死营，司马亮虽然心下惊讶，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暗暗揣测烨青的目的。
当敢死营发出那整齐划一的“杀”声时，两人被一队人马簇拥着，也刚好来到了敢死营门前。
司马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往需要到处提溜着把人赶上战场的敢死营，现在竟然排排站着等着上战场！？还发出了一声杀气腾腾的叫声？
司徒亮吓得连伪装都忘了，下意识震惊地望向烨青，却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样子蠢得可以的司马亮立马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心下却连道奇怪。这不寻常的大将军，不寻常的敢死营……可惜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今日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稳定好了心神，司马亮向烨青一拱手，“大将军，敢死营此番如此异常，大将军还是在此稍候片刻，待末将领兵镇压了，大将军再细细查问不迟。”
“哼，镇压？”烨青饶有兴味地盯着弯腰的司徒亮。
“正是，看这敢死营的架势，也不知是否叛变……了……”司徒亮抬眼看到烨青满是嘲讽的眼神，本来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想他司马亮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今天一句话就把烨青得罪了？司马亮百思不得其解，更加懊悔今天没看好黄历就出门了。
那边烨青却不管司徒亮心里怎么想，只是在全敢死营四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施施然走到明显是头头的凤凰身边，“咳咳”咳嗽了两声以引起对方注意。
凤凰回头看见是烨青，马上放下高举的手臂，眼睛也不圆睁着了，瞬间搓着手做低伏小状，“哎哟大将军！刚刚才拜别了您，现在又见着了，可巧可巧！可是我们敢死营这回不用出战啊？”
虽然刚刚才豪气动员了敢死营众，但凤凰心里明白敢死营根基还太浅，尽量能迟对敌就迟对敌。
烨青冷哼，“想得美！”
“那是看我们敢死营过于单薄，来送兵器的？”得到烨青挑眉撇嘴的表情回复后，凤凰回以不欢迎的眼神。
这不送兵器也不免战的，烨青吃饱了撑的来干嘛？
烨青忍耐住捏死眼前这唯利是图的人的冲动，望了一眼鬼七的方向，低沉着声音开口，“我不日将要离开东境，也没什么再能帮上忙的了。今日这一战你们用点心，”烨青示意了一下身后，“那些人会为你们记录军功，努力脱罪吧。”
凤凰点头，感激道：“我替鬼七谢谢你！”
烨青听了凤凰的话立马暴躁起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了？哼，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给了机会都不一定能行，可别到时候……”出征前不能说晦气话，烨青停了下来。
凤凰拍了拍烨青的肩膀，“多帮一个忙，让你那些记军功的省省劲，别想着指挥我们，敢死营自会自己踏上战场，他们好好在清扫战场之后记录军功就可以了！”
得到烨青肯定的答复后，凤凰重新面向敢死营众，用力一挥手，“敢死营！出发！”
天上刮起了风，雪便飘进人脖子里，然而士兵却像毫无所觉。
到了东边城的时候，前锋营已经在城门等着了。看见敢死营到了，前锋营便从中间分开，让出道路给敢死营。
和以往不一样，敢死营居然不需要用武器逼着向前走，走动的速度也不比他们前锋营慢。虽然敢死营众人穿着褴褛，仪容杂乱，像一个个叫花子似的，和旁边鲜衣怒马的前锋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敢死营如今行进中的姿态，却的的确确是军人的模样。
东边城的商贩早已藏起来锁好了门，街上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拉动城门的卡啦声。
来犯的是西边的杂胡，已经来了三天了，东边城周边的小城镇基本被洗劫一空。但因为西杂胡属于西边军的管辖范围，所以东边军一直没有派兵剿敌。要不是今早杂胡开始冲撞城门，东边军大概会一直按兵不动吧。
淹没在大部队中的凤凰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管身份是什么，进了军队，便只是兵，也只能是兵。凤凰感受着身边的萧杀之气，内心激动又忐忑。二蛋在六人队的前方，离凤凰四个身位。这加深了凤凰的不安。
“没事吧？”身后鬼七向凤凰走近，气息几乎喷到凤凰脸上，“等会不要远离我，你第一次上战场……可能会不适应。”
鬼七从没有过不适应的体验，在敢死营中长大的鬼七，没有奶水，本就是被喂食血水长大的，。死人更是见过不计其数，所以当他第一次上战场，便很自然地懂得如何要敌人的命。但同时也因为他在军中时间够久，自然也见多了上战场后各种不良反应的新兵。
凤凰点点头，默默拉开和鬼七的距离。鬼七一身煞气，只会让凤凰更加紧张。
“咚”一声，城门终于完全打开，敢死营列队走出城门，等到最后一名敢死营士兵踏出，城门便又在他们身后关上。
凤凰暗自心惊，这可就是没有退路的意思了。不过，前锋营难道不出战？
才刚疑惑完，凤凰便看见城墙上多出了许多冷冰冰的箭影，敢死营对面空无一人的，那些箭看上去就像对准他们一般。
凤凰额头上沁出冷汗来，明明是零下的温度，偏偏浑身像浸在汗水中。凤凰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上战场的情景，她以为她定能轻松应对的，当初和全营厮杀抢粮她都做得来，但等到真正踏上战场，感受着身周凝重的战意，凤凰却立马怂了。
好像感受到了凤凰的不安，二蛋扭过头来看凤凰，但很快就被身后的叶老大一戳脊梁被推着往前走。只是戳完了，叶老大自己也回头望了望凤凰，看见对方浑身硬邦邦的，不禁担忧地轻叹一口气。
整个军阵由前头的精英部队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地行进着，阵型丝毫未乱。
在敢死营走出箭程范围后，一直没有反应的敌方终于从远处树林中现身。
队伍的速度突然加快，凤凰被夹在人群中，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但仍旧心跳如雷。伴随着速度加快，喊杀声开始从凤凰四周响起，血腥味从前方飘来，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仍旧清晰可闻。
队伍开始了变阵，本来纵列的队伍开始变作圆阵，先锋开路，机动断后，长短兵分列两侧。有些长兵部的人还没有兵器，只能拿前不久发下来的残破兵器胡乱砍杀。
凤凰的队伍因为有六个人，而且凤凰是实力最弱的，便被围在了中间。凤凰说不清这时的心情，既觉得被保护在中间窝囊，又确实觉得自己没有下定决心杀人。
夹杂在喊杀声中，时有尖锐的哭喊。凤凰一开始还不确定，但仔细听了几回后，她肯定自己听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尖叫声！
“有女人小孩？”凤凰惊讶发问。但却没有人回答她。
前方军队已经足够深入敌阵了，整个敢死营终于停了下来，逃窜的敌人也终于出现在凤凰面前。
那是个衣不蔽体的老妇人，满脸血污，左手已经被砍断了。她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喊叫，但凤凰肯定那是风国的语言，眼前的这个老妇人，是风国的百姓。
然而下一秒，刀光落下，这老妇人的头便飞离了脖子。砍杀了老妇人的年轻士兵脸上溅满了血，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高兴地吼叫一声，把那老妇人的头拴在了自己腰带上。
风国的年轻士兵，砍杀了风国手无寸铁的老妇人。
凤凰张大了嘴，有愤怒从心中蒸腾而起，她所带领的敢死营，并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但没等凤凰把那名年轻士兵的样子记住，年轻士兵身后的女人便用石头把他撞倒在地。那女人骑在士兵身上，把高举的石头砸向士兵头部，一下两下，直至不成人形。
砸了许久，那女人终于反应过来身下的士兵再不能动了。然后才颤抖着手把士兵腰上老妇人的头解下来，抱在怀里，像孩童般大声哭喊，“娘！娘！”
于是下一名发现了女人的士兵，便能收获两个人头。
军功，原来是这样来的。脱罪，原来是这样来的！
“不对！他们都是风国的百姓！不是敌人！住手！快住手！”凤凰叫喊着，想让杀红了眼的敢死营士兵们清醒过来。
前方本准备砍杀一个女人的二蛋听了凤凰的叫声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刀，像是有无形的力量阻止他往下砍。
他当然知道前方的敌人是风国百姓，所有士兵都知道。本来所谓的肉墙便是这么来的，用敌对国家的百姓，来抵挡敌国的弓箭刀兵。让他国的士兵，砍杀本国被俘虏的百姓，无论男女，无论老幼。
二蛋是知道的，这便是战场的残酷，他并不产生心理排斥。他所忌讳的是凤凰，凤凰当初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浮现在脑海中，让他没办法让自己的手挪动一分一毫。
那女人看二蛋停下了动作，立马尖叫着把手上的发簪刺入二蛋腹部，让二蛋疼得轻哼了一声。
叶老大从凤凰叫那一声开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结果下一秒二蛋果然僵在原地不动了，他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二蛋身边，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发簪整个没入了二蛋身体，叶老大怒喝一声“呔！”把那女人的头齐根砍下。
“二蛋！”叶老大大叫着，终于把二蛋叫回了神，“这是战场！不是让你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二蛋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地吼叫一声，然后再不迟疑。
“结束吧！快让这该死的战争结束吧！”二蛋祈求着，出手如电，杀伤无数。
因为二蛋的存在，凤凰的小队进攻速度极快，江膳和王七基本只负责收人头，根本无需动手。大家都察觉到了凤凰的异样，但所有人都没有空闲管这战场雏鸡傻瓜般的喊叫。
凤凰看见没有人回应她的喊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平日里一呼百应的自己，在战场上却犹如被囚禁的游魂。
不断有碎肉鲜血喷溅在凤凰身上，不断有残肢断足掉落在凤凰附近，不断有孩童妇女的哭喊在凤凰耳边响起……
就像被什么逼迫着，凤凰急切地想要阻止眼前的悲剧。
是她说的争取战功脱罪，是她提出的改制，是她让本就残忍的敢死营变得更加精干杀伐。这就好像自己细心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原来却是一个怪兽，而如今，自己培养的怪兽被放出了囚笼，虐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她亲爱的敢死营兄弟们，正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如地狱阎罗般让人感到害怕！
突然，凤凰向队伍前进的反方向奔跑起来。
她要去和烨青说，告诉他根本没有敌人，所谓的敌人都是风国的百姓！她要让留守的战士把城门打开，她要结束这一场不合理的杀戮，阻止敢死营变成一个冷血的怪物！
“凤凰！”鬼七没来得及拉住凤凰，只能惊恐地大叫出声，希望对方能自己清醒，回到队伍中来。
凤凰的离开让队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鬼七立马就追了出去，二蛋次之，他一听到叫声，就下意识地往后方奔去，发现凤凰跑远，他便也跟着跑走。
剩下的人里王七和江膳都是弱鸡，前面没了二蛋顶着，叶老大只能硬替上去。偏偏断后的鬼七也跟着凤凰跑了，叶老大一个人怎么守护得了四面八方？三人很快就受了轻伤。
“去你nnd！还抱着人头干什么！全丢了！保命都来不及！”叶老大爆喝着，反手就把刀扔向江膳身后偷袭的人，自己也立马就地翻滚，躲开了身后人的扑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凤凰：让他们见识见识敢死营的厉害！杀！
士兵a：我说，凤老大在上面说什么啊？
士兵b：别管，总之装作很激动的样子就行了！
鬼七：凤凰在上面耍什么！还不来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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