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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直起身朝电梯走,她也不顾自己此刻正穿着一身睡衣,踢踢踏踏地跟上来。
驰程回头说:“你干什么?”
“你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
“那你觉得我的打算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驰程按了电梯,淡淡地说:“我想想。”
她念念叨叨地说:“我怎么联系你?还是打到你们公司去?这次能找着你全是幸运,总不能下次继续给你秘书说什么我是你姑,你是我侄子吧……毕竟肚子里怀着你儿子呢,这样是差辈还是呢?跟姑姑,好有代入感。”
他越听脸色越难看,忍不住打断她,咬牙说:“我跟你没那么熟吧?守着男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是不是太随便了点?以前随便就算了,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赵和怡闭上嘴,突然觉得伤了面子,见他门一开招呼也不打一下就上了电梯,她心里有些不服气,追着他问:“你是男人吗?”
驰程懒得理她。
她故意妖妖娆娆地刺激他说:“哦,对了,我说错了,你不是男人,你是娘炮。”
相比太监,男人大概更讨厌“娘炮”这两个字。驰程脸色一沉,不咸不淡地开口:“是不是男人这种问题有必要问吗?”
赵和怡摊手说:“以前的太监捏一捏也能硬啊。”
驰程眯着眼看她,只问了句:“关电梯了,你是下去吗?不下去就出去。”
赵和怡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电梯外,背着手瞧他。
驰程无言,默默地跟她对视,半天才又说了句:“之前那个手机号就是我私人号码。”
她还想再说,电梯门却缓缓合上,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驰程出了电梯往外走,中途有电话进来,他瞧了一眼,犹豫着接了。
“怎么了?”
“有点想你……不是说过来,怎么还不来呢。”
“我忘了明天要出差,时间很赶没空过去,你别等我了。”
“嗯,那没关系,我去你那边好不好?”
“我想早点休息。”
“你晚饭吃得怎么样啊?我煮了粥,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艾米……对不起,我今晚回家里住,我姑姑在,不方便。”
“……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煮给你吃。”
驰程答应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驱车往回走。
他右手握着方向盘,左胳膊曲起来架在落下的车窗上,随意搭着。
车子没走多远就有短信进来。
他瞧见是赵和怡发过来的,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只是随手扔到副驾驶座没有理。
车子上了大道又突然改变了注意,找到岔道口调头往家里的反方向驾驶而去。
这个时间点都是忙不迭地往家里赶,驰程却把车停靠到大桥边,推车门下来,靠着车前盖点燃烟。
寒风刺骨,卷着雪花乱入怀中,烟头暗淡地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明灭。
他很快被冻透,手指僵硬地捏不住烟头。
最后呼了一口白雾气,搓着手上了车。
后灯仍旧一闪一闪地亮着。他暖和过来才又启动车子,没回家里也没去艾米那儿,直接去了景园小区,自己经常歇脚的高档住宅。
这地段房价不高不低,片儿有些小,比不上依山傍水的别墅群,只是胜在交通便利,经济实惠,格局精致。
驰程停了车,走到大厅玻璃门刷卡机子边才想起来没带卡,跟门口的保安周旋半天,又往保卫科打电话确认,登记后才被放进去。
幸好这几天电梯的刷卡机全部维修,不然又要一番折腾。
他进门后直接去洗澡,洗完澡才拿起来手机看赵和怡发来的短信,这时候距离发送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他把信息调出来,边看边去冰箱拿啤酒。
“现实生活真像把锉刀,再有棱角的人都会被磨平,就拿你来说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对我不是以前那样了,你这个人也变了,现在特别圆滑,让我觉得抓不牢。有些话不好意思当面说,主要是太要面子……所以发个短信说给你……我离婚以后倒是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换来换去都觉得自己都是在将就,然后就懒得找了,一来二去就单了两三年了……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这几年一直不太痛快,所以一直没结婚。我把心里话都说了,你千万不要笑话我。老师经常鼓励学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一直支持我到大学毕业后,我才知道这句话还有后一句——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往往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重要……好多真理都是假的,但是有一句太对了,那就是人性本贱。我不冻脚的时候从来想不起来它,就算是走路也顶多惦记一下大腿小腿,可是它哪天冷了疼了,让我走一步隐隐刺痛一下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哦,我得好好爱护脚丫子。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将就着听吧。还有呢,我爸妈仍旧很喜欢你,估计我俩复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你点点头我就给你生儿子,你不点头我只好自己养了……”
驰程仍旧有些渴,去冰箱又拿了一罐啤酒,掂起来手机继续看,这时候又过来一条短信,只有一行,写着:“上条短信字数那么多,你说有没有五毛钱呢?”
他沉默半晌,只回了句:“爱迪生后一句话并不是想表达那意思,别断章取义,多读点书。”
没几秒又过来一条短信,只有一行省略号。
驰程没在回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好地回忆又笼罩住他。
在农夫与蛇这个故事里,被咬一口长记性那叫聪明,不长记性不记疼,再怜悯蛇,去招惹,那就叫犯贱了。他一贯的认知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不知道是啤酒太凉还是记性太好,只觉得心肠又开始变硬,并且比之前更硬了几分。
赵和怡抱着手机又等了等,什么也没有等来,她想着,急什么呢,不急。可是又不是拖沓的性子,生活、工作都喜欢速战速决。这样被拖着,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得紧。
白天思虑太多,晚上又开始多梦。
一会儿回到婚前,抱着驰程的后背看着他做菜,疑惑地问:“哎呀,你怎么什么都会?”
“读大学的时候四年都在小饭店兼职,什么都要学……人手不够的时候厨房里的师傅就让我搭把手,后来瞧我上手快,就把拿手菜教了我几样。”
她伸手摸进他衣服里,捏着他胸口说:“真是个善解人意地好师傅,要是在峨眉武当,那不得把闺女配给你这么个关门弟子。”
他回头看了看她,把她的手捞出来,吩咐她洗手吃饭。
她缠着他多说点念书的事,忆苦思甜。
听他说,最辛苦地就数送外卖,风雨无阻,每逢下雨,骑着电动车各个单元楼跑,全身淋湿,雨水顺着头发灌进脖子里,穿多少衣服都不顶用……唯一希望的就是体谅人的顾客能赶紧下楼取外卖,还能少挨冻几分钟。
这次换她没说话。
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没和驰程过那几年之前人特别不招待见,比如说上街遇到发传单的,传单递到手里,别说接了,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后来才明白,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接不接传单不代表有教养,只是,不接也并不说明自己多高贵。
梦境有些虚幻,唰唰地闪了好久。
她瞧见自己动了手,把驰程胳膊上挠开了花。
驰程什么也没有说,等她闹完了才问:“发泄好了吗?发泄好了听我说——”
她蛮横不讲理地打断他,说没有,说还有气。
他却说:“有气那你接着发泄,等你消气我再说。”
她觉得他这是故意气她,他却无奈地说自己怎么敢。
然后自己就融入到人物里,身临其境地去争吵,指着他说:“你还抬起杠来了是吧?我说一句你回一句!”
“……”
“说话!”
“……”
“问你话呢!”
“……”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聋了还是哑巴了!”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现在、立刻、马上向我道歉!”
“道什么歉?”
“让你道歉就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哪错了?”
“哪都错了。”
“没诚意!”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也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我更有错,是这样?”
之后的场景又开始混乱,她被他抽了一巴掌,脚下失去平衡,跌倒在沙发上,小腹隐隐作痛。
她剧烈地抖动,喘着粗气挣扎,似真似幻。
她突然醒了,四肢百骸都不得劲儿,原来是半掉在沙发上麻了腿。她慢悠悠地直起来身子,并未感受到梦境里那种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