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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里的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漫漫长日,不需要她们亲自带孩子,也不需要她们做什么,每天晨起除了把自己打扮好,等待一个不知会不会到来的男人之外,没有任何的事可以做。
因此后宫的许多事,是闲出来的,一群女人住在一处,整日闲极无聊自然是要无事生非。
皇后的职责之一就是让这些女人有事做,听戏也罢,听曲儿也罢,一起打麻将、推牌九也罢,总要打发了时光,让彼此不会太过无聊。
大明宫再好,说起来也不过是更大一些更华丽一些的牢笼,女人们头一天的新鲜劲儿过了,大好秋光,年轻有诗情些的约在一处看花赏景,对着秋色吟诗作对,似是孟小小这样声称斗大个字不识得半筐的,自然是凑在一处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打麻将。
别看孟小小爱发嗲掐尖,口无遮拦大大咧咧整个一个眼里只有男人的傻大姐模样,在后宫里人缘极好,她说要打麻将,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转眼间就凑足了一桌,连闻皇后也过来凑趣了。
“事先咱们可说好了,大家都是姐妹,在一处玩没有计较谁份位高份位低的,赢了的自然高兴,输了的也不许恼,更不许打假牌,你们是晓得我的脾气的,若是你们让着我,我就是赢了也不高兴,下回再不约你们玩了。”孟小小说道。
“晓得了,谁不晓得你豪气啊。”德妃笑道,她本姓陈,父亲是也称得上一位鸿儒,大齐朝新立,几道圣旨请出山做了国子监祭酒的老大人,偏偏不知信了谁的学说,深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德妃不过看着女则、女戒识了几个字,性子老实得近乎软弱,进宫也无非是乔承志拉拢文人,份位虽高也有儿子,始终不很得宠,偏跟孟小小最好。
“是啊,难不成你怕我们没钱输给你?你看,银子我都带来了。”说话的是荣嫔,红顶商户出身,当初乔承志起事的时候,她家里资助最多,荣嫔年不过十八,甚得帝宠和孟小小一个宫里住着,情似姐妹一般。
闻皇后抿着嘴笑,不说话瞧着这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话。
“瞧你们,疯疯张张的,好不容易今个儿皇后娘娘有工夫陪咱们玩会儿,你们话这般多,没得耽搁了娘娘。”孟小小笑道。
“我只能玩两圈,等会儿还有事,你们只当哄我玩会儿,无论输赢都算我的。”闻皇后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季尚宫亲自端来几个装了金瓜子的袋子。
屋里静默了一会儿,荣嫔咯咯笑了起来,“好好好,正愁打麻将没本钱,皇后娘娘就送钱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收下了金瓜子。
孟小小翻了个白眼,也接过了金瓜子,德妃瞧了孟小小一眼,也接过了金瓜子。
四个人又一起开开心心地打起了麻将,闻皇后麻将打得一般,手气更是一般,不是刚上听就给人点炮,就是好不容易做上一把大牌,那边旁人就糊了,两圈麻将刚打完一圈半,本钱就都输光了,季尚宫又拿了金瓜子出来。
“本来就是我们陪着皇后娘娘玩儿,哪能让娘娘您再出钱呢。”孟小小出手拦住季尚宫,“这袋金瓜子,就当是我借娘娘的。”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你不收利息,我就借。”闻皇后笑道,眼神一瞟,瞧见了远远站着的陆女史,“咦,大老远的她怎么来了,季尚宫,你去瞧瞧。”
“是。”
季尚宫过去与陆女史说了几句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转身回来向闻皇后禀报。
她瞧了瞧这一屋子的人,想说又不敢说……
闻皇后瞧了她一眼道,“是不是大公主又惹出什么祸事了?这里都是她的母妃,你尽可以说。”
“大公主她……”季尚宫看了一眼闻皇后,又看了一眼孟小小。
“哎呀,你磨叽什么啊,快些说啊!什么时候养成的这毛病!”孟小小说道。
“嗯,你快些说吧。”闻皇后道。
“大公主一去了武陵□□,就说看上了良弓县主的院子,要与她换院子,良弓县主让出了院子,搬到最西边的小院,刚搬完院子,可巧内务府把兰公主和县主的份例送到了……”
“咦,内务府不是每日晨起送份例吗?怎么送得这么蹊跷?”孟小小说道。
“兰丫头刚搬过去,虽带了两个厨子却没带什么东西,我让他们先把份例送过去,想必他们为了省事,连良弓县主的一起送去了。”闻皇后说道。
孟小小笑笑没说话。
“谁知大公主见良弓县主的份例比她的竟还要多,就有些恼了,良弓县主去拜见公主时,公主就要良弓县主跪拜磕头。”
“咦?”孟小小接口道,“姐姐,宫中的仪矩我不甚熟悉,怎么,县主见了大公主要跪拜吗?”
“原是不用的,兰丫头这又是使小性儿了,陆女史呢?未曾阻了兰丫头?”
“陆女史说当时她在外头……没听见……瞧见的时候,良弓县主已经跪拜了……”
孟小小冷笑了一声,“呵呵呵,陆女史离开得也够巧的,兰公主这小性子使得好啊。”
“小孩子嘛……”闻皇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告诉陆女史,让她自己去慎刑司领十板子,大公主不用她伺候了,让王女史去,叫陆女史去浣衣局顶张女史的差事,张女史嘛……接王女史的差事。”
“是。”闻皇后几句话的指派,也只有季尚宫听得分明,陆女史去了浣衣局明面上不升不降,实际上浣衣局里陆女史最大,又没有主子辖制明着受罚了,实则不算差;王女史原是凤仪殿司库的副手,如今做了公主身边的女史当然是高升了;张女史则是从“一把手”变成了副手……偏又不能说是降职了……
这些关窍在坐的四个人都是懂的,只不过这些事是凤仪殿的事,与她们没有什么干系,背后做些什么动作,那是后话,孟小小挥了挥手,“本来是小孩子任性,二丫头也是的,竟然真的跪拜了,你打陆女史做什么?还打发了去浣衣局……真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秧。”
“唉……你是不晓得陛下那个脾气,他若是知道了此事,兰丫头定会受斥责,连我也要有一身的不是。”
“瞧您把陛下说的,难不成他能为了这事儿斥责兰丫头?小孩子嘛,头天两人吵嚷,第二天没准儿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大人呢,只是装不知道就是了,你这么又打陆女史,又是调她的职,外人瞧着反而是大事了。”孟小小晓得这位贤良的皇后又要作妖了,怕二丫头吃亏,索性把事情说破。
“要依着我说,大公主就应该和皇后娘娘您一处在瀛州住着,武陵春多远啊,四丫头昨个儿还说想大姐姐了呢。”荣嫔说道,四丫头就是四公主,是她的女儿。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兰丫头那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轻不得重不得的,也只有由着她的性子了。人都说后母难当,岂不知嫡母也难当。”
切……心眼放正,什么母都好当,就怕有歪心眼,“兰丫头还小呢,大了就懂事了。不然我武陵春瞧瞧,正好我还没去那边看过呢。”孟小小说道。
“那就劳烦你走一趟了,我啊……得去皇上那里请罪了。”
诚心是吧?诚心想把事情搞大是吧?行,你要玩就继续玩,到最后看谁吃亏!孟小小笑了笑站起了身,德妃和荣嫔也起身告辞,“你们等着我啊,晚上咱们再接着打。”
“成,我们等着您。”德妃笑道。
世上本无事,搅和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事,有人觉得膝盖千斤重,跪拜了就如同打杀了她一般,有些人觉得膝盖就是膝盖,跪了就是跪了,人跪下了,心没跪下就成了。
兰公主显然是前者,得了云雀的跪拜,就觉得自己杀了贼寇平了反叛一般得意,云雀说各自归伙就各自归伙,不要厨师只要厨娘就只要厨娘,份例也说好了每日凌晨各自送到各自的院子里。
两人各得其所地分开了。
云雀回了小院,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原先有些杂乱的院子井井有条,东西都归置得极好不说,小厨房火也升起来了,老虎灶上烧了四壶开水,小宫女坐在小凳子上往里面送柴伙。
柳枝年约三十,生得有些肥胖,做妇人打扮,显是嫁过人的。
“怎么烧了这么多的水?”云雀问道。
“这里面的家什许久未用了,得用开水好好烫烫。”柳枝头也不抬地说道。
“给县主请安。”小宫女抬头瞧见了云雀,跪拜施礼。
“起来吧,大家以后都在一处,除了逢年过节久别重逢,不要没事儿就矮半截子。”云雀笑道。
本来想要跪拜的柳枝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颇有些尴尬。
“大娘不必尴尬,本是我闲来无事来给您添麻烦了。”
“县主您真是折煞奴婢了。”
“都是一处住着,何来的折煞,咱们能在一处小住几日也是缘份,日后若是缺少什么,只管跟映春说,我去找余尚宫讨要便是。”
“不缺少什么不缺少什么。”
“如此便好。”云雀见自己在这儿,让这些下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柳枝瞧着她的背影,念了几句佛,打了小宫女一下,“你个懒货,县主来了竟不早些叫我。”
“我也是她说话了才瞧见她。”
“唉,果然是个标致人,也不知咱们跟着她,是福还是祸。”
“县主不是说小住吗?我也听人说是在宫外有人要追杀她,她这才进宫避祸的。”
“她若只为避祸,威武侯府又如何呆不得?“
“不是说威武侯不在家吗?算命的又说她八字不好,不能在家久呆……”
“这都是算命的牵强附会罢了,内里的事啊……你不懂,总之你要警醒些,咱们不指望大富大贵,总要求个平平安安。”
“嗯。”
柳枝又拿了雪白的干布擦拭干净厨房里供着的木雕灶王,不停地念叨着保平安之类的话,又拿了檀香点燃替灶王爷上了香,这才继续收拾厨房。
不远处一个人影往厨房这边看了许久,默默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