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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西北案还没完, 身为两江总督的吴兴道又站了出来,这明显是要歪楼的节奏啊,乔承志想要掩面,吴兴道检举袁宏谅确实是他与吴兴道早就安排好的戏码,昨晚有了突发状况, 他也没有来得及告诉吴兴道, 但是,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晓得, 这个时候不是出来抢戏的时候啊!文官之首袁宏谅眼睛都快喷火了,这个吴兴道!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当年就是个出不了头的举人,遇上了战乱, 一家子人逃出他一个, 糊里糊涂的被水冲到了桃源村, 胡乱教了几天课,就成了皇子们的开蒙恩师了,又因大齐初立, 别说正经的举人,秀才都少,他又处事圆融胆小如鼠不爱得罪人, 一不小心让他混成了个两江总督,他这次进京,袁宏谅深知是来向陛下投诚来了,几次想要约见他, 都被他拒了,私下派出勾通的人也不得其门而入,如今竟然在他向雷家开炮的时候,出来拆台来了……
“吴爱卿,你的事若与西北案无关,就明日再奏吧。”
“臣所说之事,与西北有关。”
“哦?”乔承志挑了挑眉,这里面有吴兴道什么事?
“天下玉石西域最贵,天下玉工,江南最好,臣无他好,唯爱玉石,虽囊中羞涩,也爱淘些小件把玩,方才詹大人拿着原石展示时,臣也曾看过,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否请詹大人拿过来与臣细看?”
詹寇觉得奇怪,这原石确实是从雷家的马车上掉下来的,也确实是由巡捕得了,几经辗转到了他的手里,吴兴道这又是玩得什么把戏?
他将原石交给吴兴道,吴兴道接过之后仔细把玩,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环放大镜仔细看,“启奏陛下,此玉不是西域玉,乃是‘独山玉’原产地在河南南阳。”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连雷霆都傻了,怎么可能呢?他送回家的玉石都是西域出产的啊!怎么会有河南南阳的‘独山玉’?
这岂止是歪楼啊,这简直是带节奏啊,一下子把众人的目光从火器和雷霆是否贪腐,拐到了这玉到底是西域玉还是“独山玉”上。
他这么一说,朝廷命官里也很有几个研究玉石的,还有一个本来家里就有“独山玉”矿的,只不过品级太低,刚才只匆匆一眼并未看清,这次几个人围在一起一看,一致认定是独山玉,这下好了,詹寇成了拿假证据欺君了。整个几十大车玉石送到雷侯府的“故事”顿时变成假的了。
“陛下!臣绝无意欺君!此玉确实是巡捕从小孩手里拿来的啊!”
“呵呵呵……”乔承志冷笑,“人都说顺天府是天下第一府,便是里面的差役也要比平常的县令见识广博些,怎么连新……西域玉和独山玉都分不清呢?”
“这……”他确实找人看过,看的人都斩钉截铁的说是西域和田玉籽料,怎么……怎么会是独山玉呢?怎么可能呢?他拿过玉石前后左右的仔细看,这块玉……是他从家里拿出来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块吗?他有点吃不准了,可不又不敢声张,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诡辩,还是沉默最好!
“好了,先不要议论玉石了,陛下,最要紧的不是玉,也不是雷元帅有无往家里运东西,要紧的是火器是如何落到戎人之手的。”
“我卖的。”雷霆直接答道。
“什么?”
“我奉陛下的命,扶持戎人中的反叛,与戎王对抗,火器是我卖给他们的。”
袁宏谅被雷霆的坦白震住了,他看了眼乔承志,乔承志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便是如此……戎人反杀了我军将士……”
“我卖给戎人的火器是去掉一半火药的,今晨我刚接到详细军情,戎人偷袭我军的火器,与我军使用的一般无二,显是有人知道了我将火器卖与戎人之事,借题发挥假扮戎人杀人,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问袁大人,是谁将火器一事举发给您的?”
“这……是你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黄励诚十几岁就跟随本侯左右,耿耿忠心日月可鉴,就算是酷刑加身,他也不会吐露本侯的半点秘密,退一万步说,他真要反叛本侯,本侯要杀他,只需一句话即可,犯不上用火器设伏这般兴师动众惹人瞩目!”
杀人灭口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人相信,武将出身的,谁身边没有类似黄励诚这样的心腹?他这么一说,武将们纷纷笑了起来。
袁宏谅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陷井中一般。“请陛下明查!”他抬起头,看见乔承志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冷,他心里忽悠一下,打击雷家,本来就是他抓来的救命稻草,陛下明面上对他信任依旧,实则与他早离心了,扳倒或激怒雷侯,他尚能有一线生机,现在……
“袁首辅,朕也想问问,是谁送来的证据?”
“是……”
“袁首辅不必遮掩,西北军中往来信件没有本侯不知道的,能偷偷向您举发我,又熟知军械帐目的只有一人,正是您的乘龙快婿史琰!”
“你!”从猎人到猎物,从一呼百应到党羽纷纷缄口不言,实则只需要一柱香的时辰,袁宏谅指着雷霆久久不语,“你狼子野心!私屯军械!化大齐军为私军!勾结戎人!图谋不轨!陛下!陛下!雷霆有不臣之心啊!陛下!”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袁宏谅自觉大势已去,咬雷霆这一口不可谓不毒,历朝历代,皇上最怕什么?最怕屁股底下的王座不稳,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官再怎么闹也跑不出大框去,手握重兵的武将才是帝王们寝不安枕的源头。
“住口!”乔承志立时阻止了他,“袁首辅年事已高,忽地在朝堂上发了癔症,还不快将他请下去歇着!”
“是。”几名黄门官走了上来,将袁宏谅拖了下去。
“臣对陛下忠心不二,臣在此立誓,五年之内,无论西北是否平定,臣立时将军权交出,归隐田园再不问军政之事!”
“诶,袁首辅年纪大了,受了些刺激,难免说些疯话,雷兄弟不必如此!你是何人,朕心理清楚的很。”乔承志笑道,却没有让他收回誓言。
“朕最恨前方将士流血,背后却被自己人捅刀子,黄励诚乃是难得的虎将,前途不可限量,谁想到戎人杀不了他,却命丧自己人之手,来人,传朕的旨意,召令前锦衣卫指挥使,现谛听司西北首座滕鲲鹏晋见。”
这又是一大奇观,谛听司原来是隐没起来的,没人知道平日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小厮是不是谛听司的人,自己背后和夫人说的话有没有被贴身丫鬟传到谛听司那里,如今……谛听司竟到台前了?滕鲲鹏嘛,大家都知道,他竟成了谛听司西北首座?
过了不到一刻钟,穿着一身僧袍的滕鲲鹏入内,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是去了一头秀发,脱去一身飞鱼服,一身土黄色简仆僧医的他,依旧美若天神下凡一般。
依规矩见礼之后,乔承志道,“西北一事,你有何解?”
“臣只知皮毛。”西北军自成一体,谛听司渗透有限。
“朕命你为西北军情使,协助雷侯行事,彻查此案。”
“是。”
雷霆看着滕鲲鹏,陛下终究把手伸进了西北军,不过从他任命与自家渊源颇深的滕鲲鹏为军情使来看,对自己还算客气。身后有余需撤手啊……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下面吴兴道又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你且说吧。”
吴兴道将自己与云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总之江南之事,袁宏谅与史琰脱不了干系,他是个被裹挟的好人,有心举发却投鼠忌器,唯恐打了老鼠伤了“太子”这个玉瓶,如今被迷惑的太子被废,思前想后,为国家计,搜集证据出头举发。
他一举发不要紧,一石击起千层浪,原先还犹豫不绝的,见袁宏谅被拖走了,吴兴道抢了头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纷纷举发了起来。
乔承志在上面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最后说了一句,“兹事体大,空口无凭,交由锦衣卫配合大理寺彻查到底!”
云雀有些担心地看着云凤,云凤太平静了,简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除了衣裳换成了素白,头上除了一朵通草花再无别的装饰之外,行走坐卧如平常人一般,听到梳头娘子讲给母亲的笑话,还会跟着笑,可她的眼神是冰的,黑色的冰,看不见底。
“姐姐。”云雀伸手去握云凤的手,云凤触电似的甩开了。
“何事?”云凤扯出来温和的笑。
“袁党之事会如何?滕鲲鹏去西北会查出些什么?”
“自然是袁党连根拨起,史家彻底倒台。”可惜太晚了。
“可姐夫……回不来了……”
“大丈夫马革裹尸本是常事,他为国捐躯才是英雄本色。”云凤道,“妹妹,你还有何事?”
“我等会儿想要出去一趟买些东西,姐姐可愿同往?”
“等下我有些安排,怕是去不了呢。”
“姐姐要去何处?”
“去看戏啊。”大齐国女子比前朝自由,供女性娱乐的项目颇多,比如仅限女宾,台上的戏子也是坤班的女戏就很流行,说的多半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看戏也是一时潮流。
“哦……”云雀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云凤目送着云雀离开,带着人回去换了衣裳,也登车出门。
坤班戏院就在东城,盖得华美如寻常豪富人家,无一处不精致体面,夫人、小姐们除了看戏,也可以买买东西,喝喝茶,聊聊天,缺憾是这地方除了老鼠、蚊子许是公的,连只公狗都没有。
云凤直接从侧门进到一处登高看戏的雅间,早有一人在里面等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滕鲲鹏。
“滕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我戏指了这个地方,您居然真的进来了。”
“凤姑娘有请,贫僧不敢不来。”滕鲲鹏笑道,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籽料,“这块‘独山玉’想必是姑娘的。”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詹寇惧内,就算早朝的时辰比前朝要晚一个时辰,仍旧不敢早早惊醒夫人在自家吃饭,而是会与许多家里离皇宫较远的大臣们一般,在外面吃早点,他虽然把籽料贴身藏着,然而换玉这种小事,对二流的窃贼都毫无难度,何况云凤手下的都是一流的。
“姑娘的这一个玩笑,詹寇怕是身家性命难保。”
“是吗?”
“贫僧来是想问姑娘,贫僧此去西北,可能见到史琰?”
“这事你得问史琰啊,这会子怕是他的心腹早就飞鸽传书让他逃命呢,西北那地方,虽说有雄关万丈,却也有不少旁枝小路,大齐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往戎人那里逃谁能奈何?”
“凤姑娘是不想让我见到他了?”
“呵。”云凤笑了一声,史琰被抓,无非是死罢了,她偏不让他死,要让他远远的看着自己家破人亡,满门抄斩,有家难归,受尽磨难。
“史琰不归,又有谁能知晓黄将军的冤情呢?”
“我知道就够了。”天下人?不过是一群没头苍蝇罢了,他们知道个屁!“再说了,史琰一人也变不出几百兵卒替他卖命。”
“凤姑娘……您……”
“滕大人,您保重。”云凤说完,起身走了。当年妹妹未曾早早回京,更未曾进宫,在良弓县与滕鲲鹏耳鬓厮磨渐生情愫,晋王虽知,然而鞭长莫及,妹妹与父亲挑明了要嫁给滕鲲鹏,父亲虽嫌滕鲲鹏出身稍低,也应了此事,只等她入宫之后,再将云雀,谁知平地起波澜……妹妹嫁了豫王,滕鲲鹏一样出了家,后来他们再次遇见,又搞到了一起……豫王妃出轨和尚,兰公主圈养面首,热闹层出不穷……
呵,云凤冷笑了一声,就算是这个坤班,后来还不是时常有男子出没?
文人常说这个时代礼崩乐坏,她倒觉得,崩得好!坏得好!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人就要三从四德死守家宅?乱,全乱了才好呢!等到像前世她去世前两年一样,兀龙一统戎部,杀入京城那才叫热闹呢!
那个时候她才晓得父亲与“太、祖”定的大计,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半生抑郁,这辈子本来是会拨乱反正,让父亲与“太、祖”的大计成真,早早灭了戎患,可现在……她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全天下都被烧光杀光才好呢。
一群忘恩负义的鼠辈!黄励诚为了他们丢了性命,他们戏酒依旧,开怀依旧,享受依旧,就该让他们全死!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