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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川蜀,在现代是繁华之地,山水或秀美或壮丽,前世云雀曾跟同学一起去过九寨沟,仅仅是手机拍的照片,不用修饰就有明信片的效果。
可古代的蜀地却正应了那句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三峡的纤夫赤身*喊着号子拉扯着官船航行。
到了锦官城,又是一番景象,农人和军人穿行于城中,时不时的能听见与现代川语迥异的口音,没了张献忠之乱,没了湖广填四川,此时的川人是土生的川人,与现代川人相似的是脸上带着乐观开朗的笑,坐着马车走在街巷里,一股辣椒和麻椒组合在一起的香味儿直冲鼻翼。
“咦?辣椒竟传到了此处?”原先川人是不嗜辣的。
“县主您有所不知北人大军未到时,辣椒就传过来了,当地人都叫北辣子。”陪着云雀坐车的当地士绅夫人张氏笑道。
“原来如此。”云雀点了点头,看来历史还是有他的贯性的。
“行营在城外,您要不要在城里先梳洗一番?”
“不必了。”云雀笑道,她与二龙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多狼狈的情形都见过,不必搞那些虚的。
两人正说着,忽地远处钟响,轿子停了下来,一下、两下、三下……七七四十九下钟响……是皇后……云雀闭了闭眼睛,皇后终于死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脑里想的不是闻皇后的坏,而是小时候她抱着自己喂奶,摸着自己的鼻子,捋着自己的耳唇,与母亲说自己耳唇大,有福时的模样……
“呜呜……”几声号角响,城里的官役拿着铜锣上了街,“皇后娘娘薨逝,民间休市三天,七日禁嫁娶戏乐!”
看来陛下并没有公开皇后谋刺的事,而是按照正常的薨逝处理,是顾及到二龙了吧……
“让马车再快些。”云雀催促道。
“县主……”张氏递了帕子给她。
“呃?”云雀接过帕子,这才察觉自己竟不知何时流下泪来,是解脱的泪?还是伤感的泪?皇后娘娘再恶,自己小的时候对自己是真心的好,又是二龙的生母……可想想她的所做所为,又觉得她早该死了……人啊,就是这么复杂……
行营在锦官城外,原是前朝蜀王的别苑,又做过欧阳琢的行宫,如今成了魏侯爷的临时行营,也是整个西南数十万大军的总指挥所。
马车到了行营前,张氏拿出早就备好的令牌,守门的军士行了个礼,请马车入内。
云雀注意到军士们已经摘了枪头上的红缨和头上的红翎。
马车停在一处院落的门前,云雀下了车,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前往这边看去,一个是比在京城时瘦了很多,但也长高了很多的二龙,他穿着白麻布孝服,头戴麻帽,眼底满是血丝,站在他旁边的是穿着粗布僧衣,头发剃得精光的和尚——滕鲲鹏……
云雀再见滕鲲鹏时,已经没有了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有的只是见到故人时的喜悦。
“你来了。”二龙说道。
“我来了。”云雀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二龙看着她,云雀还是老样子,没了在宫里时的华丽,行路时穿着的银红缠枝花卉窄袖收腰禙子,浅蓝百花穿蝶百褶裙,素淡中带着些俏皮,
云雀见他在看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我是在锦官城里听见信儿的,一心想来见你,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二龙张开双臂搂住了她,弯腰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无所谓,穿什么衣裳都无所谓,行营里那些披麻戴孝,甚至痛哭流涕的人,哪个见过母亲呢?哪个又真心替他这个失母之人难过呢?哪个又懂他复杂的心思呢?
张氏站在那里尴尬异常,想要假装自己不在,又想要说些什么,她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和尚,又瞧了一眼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县主女仆和宫中女史,只能也假装自己是瞎子聋子,心里不住念佛,京里的人都这样子吗?
二龙在行营里的屋子陈设极简单,只有必要的桌椅,再有就是铠甲、□□、□□、地图之类的东西,桌椅的材料倒是极好的金丝楠木材质纹样也极繁复华丽。
“这是原先蜀王的东西。”二龙见云雀在看家俱淡淡地说道。
“哦……”云雀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提那个不得不谈的话题。“有没有屋子让我换衣裳?”
“他们知道你要来,把你安排在后宅……”二龙几乎同时说道,听她说要换衣裳,轻咳了一声道,“你到后面去换吧。”
“嗯。”云雀到了后面一间屋子,在女史的服侍下换了衣裳,他们出门并没有带素服,从衣箱里捡了没有什么纹样的素白裙子和冰蓝上襦,又找了一件素蝉纱衣披着,摘了头上的金饰和束发的红绳,重梳了头戴了银发冠,总算是应了国丧的讲究,“你们先别出门了,我让人去给你们买衣裳去。”下人们不似她衣裳这般多,能挑捡出素衣来,她们的衣裳就是两身“制衣”,换着穿罢了。
“是。”郭女史应完之后又问,“县主,咱们要不要拆衣笼?”
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死了,晋王必定要回京奔丧,可晋王眼看着身体尚弱,若是半路上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先不要拆了。”
换了衣裳的云雀到前面见二龙,见二龙正跟滕鲲鹏低声说着些什么,轻咳了一声,这才向前走过去,“方才郭女史问,要不要拆衣笼。”
“不必拆了,明日咱们就回京去。”二龙说道。
“贫僧正在劝殿下先将养几日,待身子好些再回京。”滕鲲鹏道。
“母丧,为人子者理当回京奔丧。”
“娘娘也盼着殿下身体康健,若是您在路上有什么事,又让娘娘如何安心呢?”滕鲲鹏道。
“你二人也不必争执,陛下必有圣旨,还是依旨行事吧。”云雀道。
“京城离此千里,岂有空等旨意的道理?我无旨入京为母奔丧,父皇还能责怪我不成?”
“陛下总归是更在意你的身子。”滕鲲鹏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谛听司的意思?”二龙道。
“这……”
“无论是谁的意思,便是父皇有明旨,我还是要进京。”
“劝殿下勿要着急进京,本是贫僧本着医者之心多言了,还请殿下不要介怀,贫僧告退。”滕鲲鹏看了一眼云雀,躬身施礼告退。
待滕鲲鹏走了,二龙这才坐下,轻按痛疼不已的额头,一场大病下来,虽说捡回了一条命,身子骨却不如往常强健,只是大声说了几句话,就头疼不已。
“滕……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父皇也是为了我好……”二龙摇了摇头,“云雀,我母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我离京时,皇后娘娘身子骨尚健朗,怕是你重伤,大龙哥又病了,她急火攻心,生了急病吧。”
“呵……我母后哪里是那种儿子生了病,自己就六神无主五内俱焚伤心抑郁而亡的性子,她越有事就越精神,脑子也转得越快……”二龙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不该问云雀的,宫里出事的时候她正在路上,如何能够得知内情?他心里大约已经猜到母亲忽然“薨”逝的原因了,自己“死”了,父皇疑心是太子下手,太子忽然“病”了,想是母亲的主意,第二步必定是……他闭了闭眼,不敢去深想……
滕鲲鹏阻止自己入京,也是听到了风声吧,怕自己进了京被当成“后党□□”余孽杀了,也怕失去了母亲庇护的自己成了靶子,毕竟母亲并没有被废,而是依着皇后的礼仪入葬,自己是唯一嫡子……
滕大人却不知道,他早就不是那个不想去争皇位,只想当富贵闲王避开所有一切的傻小子了。
“云雀,京里此时必是多事之秋,你敢跟我回去吗?”
“只要你答应我,这一路上你听我的安排照顾,让你吃你就吃,让你睡你就睡,好好把身子养好,刀山火海,我也随你回去闯。”
“殿下,县主,魏侯爷求见。”
“请。”二龙收敛了情绪,看向门口,只见穿着素白披风的魏侯爷走了进来,魏侯生得极好,白面长须,眉目俊美,就算是人到中年,仍旧身长玉立,不带一丝赘肉,与京里的魏侯夫人对比鲜明,偏生这样不搭的两夫妻却是京里有名的恩爱夫妻,两个人中间别说是侧室姨娘,连个得宠的丫鬟都没有。
“给殿下请安。”魏侯爷拱手施礼。
“给魏叔叔请安。”云雀起身施了个福礼。
魏侯看了眼云雀,他对云雀记忆不深了,只依稀记得她的孩子样,如今一瞧果然是个极标致的美女,却不似“传闻”中带着仙气或“妖气”,就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丫头。
“县主一路辛苦。”魏侯问侯道,他看向二龙,“不知殿下几时启程回京?”
“明日便回。”
“此时前线正紧,欧阳琢的兵马和山里的土匪时扰袭……下官怕不能分兵太多护送……”
“魏叔叔不必替本王忧心,我与云雀一起坐她来时的船回去便是了。”
“这……”魏侯想了想……“县主您来时座得是官船,又挂着叶伯府的旗号,一路自是平安,只是锦官城中探子极多,您下了船怕是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欧阳琢那里,再坐原船回去……恐生事端……”
“魏叔叔,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兵分几路,县主您的官船照旧离港返京,晋王您的全套仪帐快马走陆路,私下里您与县主微服随镖行北上……”魏侯爷不愧是老江湖,很快规划出一条眼花缭乱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路线来。
三人议定了路线,第二日一大早,一辆马车就从后门出了行营,往港口去,前门也出了一哨人马,全员浑身缟素打着晋王的旗号,待这两队人走了,云雀和二龙穿着军士的衣裳,坐上了运粮草的马车,可马车却没有按计划到镖行与商队汇合,而是停在了一个暗巷里。
云雀掀开帘子向外看去,一身僧衣的滕鲲鹏看着他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