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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整理了一应箱笼,青棠坐在窗边看书,叠翠从外头进来,急慌慌的,“大姑娘,快,快跟我来,夫人和黄黄莺扭打起来了,就在、就在外头的园子里。”
霍家的宅子不大,青棠放下书,仔细一听,还能听到黄莺的声音,她本就有一副好嗓子,此刻放宽了声音,依旧清脆的很。“听说咱们大姑娘回家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怎么反倒不让进门呢?”
这边是月满的声音,“黄莺姑娘,这不合规矩,您还是请回吧。”
‘啪’,一声耳刮子乍响,那声气仿佛就荡在青棠耳边,青棠起身,石榴跟上去,“姑娘,这这该如何是好?”
黄莺穿一件湖蓝窄身交领小袄,下头配淡紫合身长裙,堪堪遮住脚上一双小脚,她腰上挂珠络,瞧见青棠,竟开始抹眼泪,“我的大姑娘啊,你可算回来了,某些个阴毒的妇人,将你撵得老远,这山长水远的,你就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啊!”
霍青棠在不远处站着,这是陈七变成霍青棠之后第一次瞧见黄莺,原先的霍青棠则正是因为这个鸣柳阁的黄莺姑娘丢了性命。
青棠的眼神有些生,并不十分打量黄莺,也不过分厌恶,一双杏仁般的明眸里竟然显出几分无悲无喜的光彩来。
黄莺身形纤瘦,即使腹部略微隆起,也仍是瘦美玲珑的,她扑上来拉青棠的手,“我的大姑娘啊,姨娘许久不见你,怎的就成了这副样子,难道是不认得姨娘了?”
这声姨娘来得蹊跷,今年正逢国丧,霍水仙还未曾迎娶黄莺过门,说白了,黄莺不过是个刚从鸣柳阁出来且无名无份的外室罢了。
青棠后退一步,淡淡扫开黄莺扑过来的手,“不知黄莺姑娘有什么要紧事,这大冷的日子,莫要冻坏了自己。”
黄莺抬起一双泪眼,她眉眼精细,一个动作能摆出唱戏的身段来,要是说上一句话,真那堪比一只黄鹂鸣翠柳。她娇滴滴的,“大姑娘这是什么话,姨娘肚子里还有你的亲弟呢,你就是不认我这半道姨娘,你也要认你的亲弟啊!”
青棠抿着嘴,可以理解霍水仙是如何被这个女子念的《竹枝词》所俘获,又是如何被这样的娇美女人弄失了心。这女人唱作俱佳,若在戏班子里,定然已经成了名伶。
月满先前就挨了黄莺一巴掌,此刻脸还红着,当下插了一句嘴:“黄莺姑娘说甚么胡话,大姑娘的亲弟好端端的,怎的与大姑娘又龃龉上了,姑娘说话好没道理!”
叠翠在后头‘嗤嗤’笑,“月满,这话你就没听明白了,人家黄莺姑娘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小公子,哪里是咱们的蝶起少爷,她是怕大姑娘不认她肚里的那个,这才慌了神”
旁边的张氏终于开口,“老爷不在,黄莺姑娘先请回罢。”
腊月底的天气,即使有暖阳相照,脚下的冰层也是极厚的,墙角下还窝着一滩滩融化了的雪水,青棠身上未着大氅,只穿了一件绯色绣夹竹桃的袄裙,她侧目看了张氏一眼,目光冷飕飕的,张氏穿着夹棉的斗篷,无端打了一个寒颤。
这丫头真的聪明了,知道黄莺上门寻她是假,自己想借她的手将黄莺撵出门是真。
青棠并不与黄莺纠缠,“石榴,送黄莺姑娘出门,这大过年下,别把黄莺姑娘摔了。她要是摔了碰了,咱们都赔不起。”
黄莺弯着一张敷了薄粉的眉眼,有些不甘,“大姑娘一回来,老爷就不往我那儿去了,往日里这个时候,老爷都在我的院子里与我温酒吃,我”
青棠心中好笑,张氏正要抓着自己压制黄莺,霍水仙不回家,张氏早已恨得牙痒痒,偏偏黄莺今日还送上门来张牙舞爪的炫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张氏招呼黄莺,“黄莺姑娘慢行一步,老爷快要下衙,大姑娘又刚刚远行回来,大家一道吃餐饭,也好图个热闹。”说罢,真的叫叠翠过来,“来,扶黄莺姑娘去花厅休息,且等着老爷。”
石榴转头看霍青棠,青棠笑一笑,“那就让黄莺姑娘去花厅里歇着吧。”
外头天已经沉了,青棠偏着头在屋里坐着,石榴拿了暖炉给她,“姑娘,这”
这当家奶奶也太不成样子了,姑娘远行回家的第一日,怎的就闹出这一桩事来,还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外室在家里吃饭,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青棠笑一笑,“石榴,你说这屋里,是张氏够得上这句话还是黄莺够得上这句话?”
石榴鲜少听青棠说些话,一则她来得晚,不如青棠与璎珞贴心,二则如今的霍青棠变了,变得寡言少语,甚少说些闺房小姐的俏皮话了。石榴看不懂她家小姐,也不懂青棠到底在说谁,便讷讷回了一句:“想必她们两位都当得上吧。”
‘嗤嗤’青棠发笑,石榴连忙低头,“婢子错了,婢子是胡说的,都是胡说的,求姑娘莫要见怪。”
青棠莹白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上,“野花进门是家败的征兆,黄莺大抵是进不来了。”
这语调太过幽凉,石榴低着头,慢慢从里面琢磨出几分狠戾来,可青棠面色如常,眉眼平静,真要去看,又甚么也瞧不出来。石榴道:“姑娘想要做甚么,婢子去做,姑娘未嫁之身,莫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天要黑了,石榴点亮油灯,青棠起身,“一个人就该呆在她自己的位置,想要僭越,也要看自己是不是有鱼跃龙门的本事。”
烛火晃悠悠的,青棠的侧脸越发明晰,剪影在窗上都是美绝了的样子,石榴点头,“石榴记得姑娘教诲,断不会有其他的念头,石榴若敢有二心,以后不得好死。”
月满提着灯在外头,霍水仙下衙了,她过来唤青棠吃饭。
怎知一来,便听见大姑娘屋里的丫头立下死誓,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屋里安静了,月满也呆滞片刻,怎的大姑娘会变成了这般模样,这样厉害,不动声色就让身边人立下死约,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月满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声音也有些发干,她清一清嗓子,“大姑娘,老爷下衙了,请你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