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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沉沉的,似又要落雪。
青棠指着前头的客栈,“有间客栈,我住在这里。”
顾惟玉抬头,横匾上挂着‘有间客栈’,他牵了她的手,“年后我会去拜访史大人,等我去看你。”
青棠欣喜,“真的?”
顾惟玉微笑,“何曾骗你。”
二人走到客栈门口,顾惟玉送青棠进门。
青棠道:“惟玉哥哥,我到了,你回去吧。”
顾惟玉笑笑,“我看你上楼。”
外头冷风一刮,落雪了。
屋里燃了灯,青棠推门进去,想必伊龄贺已经接到范明瑰了,那他们明日就动身回苏州。
窗边站着一个人,霍青棠走近了,那人回身,“霍姑娘,你好呀”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与那日在花厅一样,噙着三分笑意。
孟微冬来了。
他怎么来了,他来做甚么,难道范明瑰被抓了?
霍青棠头开始嗡嗡的叫,范明瑰不是跑了么,怎么又被抓回去了。她脑中数个念头转过,孟微冬却只站在窗边,看着她。
霍青棠提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大都督,好久不见。”
孟微冬穿着深紫的锦袍,衣领上滚了同色的毛边,他一双手生的好,孟微冬在靠窗的八仙椅上坐下了,他右手转了转左手上的戒指,离得有些远,看不清他戒指的材质。
孟微冬指着身边的椅子,“霍姑娘,过来坐。”
霍青棠眉头轻蹙,她上前两步,不想孟微冬伸手将她一拉,她便跌坐在了他身旁。
两人离得近了,霍青棠低头,又瞧清楚他掌上那枚戒指,似是一枚波斯来的黄宝石,这种宝石,坚硬无比,听说可以破开一切硬物,包括石头。
“大都督,你”霍青棠不知来人的意思,想跟他谈条件。
孟微冬却睃了她的眉眼,他目光停在她的眼睛里,青棠去摸袖中的匕首,这人怎么这样瞧着自己。
“听说范家姑娘和魏北侯次子订了亲?”
孟大都督开口和霍姑娘扯起闲话来,霍青棠颔首,这事又瞒不住。
“魏北侯家有世子,范姑娘怎么和次子订了亲?”
这话越发不着边际,范锡夕官职又不高,能将女儿送入侯府已是不易,怎能高攀人家世子。
“范锡夕是个甚么意思,高攀侯府,还是想自己高升一步?”
孟微冬越扯越远,霍青棠看他一眼,
察觉了霍青棠的眼神,孟微冬好笑,“怎么,我猜错了?”
霍青棠无比头疼,今日孟大都督大婚,这时间正是洞房花烛时,一刻值千金,他怎的陪自己在这处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孟微冬那双漂亮的手在灯下格外引人注目,他一手伸过来抓了霍青棠的手,霍青棠忙往后缩,他却抓紧了,“青棠。”
霍青棠大眼睛看过去,她比不得孟大都督有耐心,“大都督抓了她们?”
“哪个她们,嗯?”孟微冬回问。
今日的孟微冬真是莫名其妙,霍青棠叹一口气,“大都督想怎么样?”
孟微冬依旧捏着霍青棠的手,他的手指抚过她的掌心,“平日里练武?”
“手都有痕了,要细心爱护才是。”
孟微冬又扯起霍青棠的手来,这又是个甚么意思。霍青棠练武不假,但也没有粗糙到武夫的程度,青棠被孟微冬握着手,她猛地起身,“多谢大都督指教,我们取了孔雀胆是要救命的,并不是”
“唉”
孟微冬将霍青棠往自己身前一拉,“好了,莫说,我都知道。”
这柔软语调惹得青棠耳际发麻,他说他知道,他知道甚么。
“大都督,你?”
孟微冬抬头,依旧看着霍青棠笑,“范锡夕想升一步,他想去哪里,此刻已经是苏州知府,换个地儿也没大意思,上京呢?上京几年,再外放,就会体面些了。六部?六部怎么样,他想去吏部还是工部,或者是兵部?”
说罢,孟微冬又蹙眉头,“兵部不好,苏星赋不是好东西,还是吏部吧,清闲。”
霍青棠被孟微冬东一句西一句绕的头昏脑胀,她怀疑孟微冬要整死她们。青棠定声道:“大都督,此事与旁人无关,是我要主导的,东西也是我拿的,你莫要错怪了别人。”
“哧哧”,孟微冬发笑,他笑的好看,他说:“我有那么吓人吗?”
孟微冬松开青棠的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拂开杯盖,热气冲出一片白茫茫的氤氲,他说:“范锡夕想嫁女儿,我替他找一户更好的,裴家那个二儿子不行。”
裴家庶次子裴无忧,是魏北侯爷裴正川和妾侍吴姬所生,包括庶三子裴无求都是吴姬所生,吴姬是裴正川养母之女,奴婢出身,是以连带产下二子,才做了侯爷妾侍。否则,终身都是奴婢。
霍青棠曾经听外祖母崔氏提起过这一遭,洪武皇帝赐裴正川世袭一等侯,袭三代,看上去风光得很,其实早在惠帝年间就不行了。也就是说,魏北侯爷根本没有风光过,文不能名扬天下,武不能沙场征战,他空占了个世袭名头,与一众封功受赏、开疆列侯的功勋臣子们都不是一路人。
霍青棠低着头,也不知想些甚么,范明瑰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她不过五品知府之女,范锡夕又不是背靠家族,范明瑰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啊。
孟微冬搁下茶盏,他在看霍青棠,她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魏北侯家的事情复杂的很,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想清楚。
“你今年多大了?”孟微冬不期来了这么一句。
霍青棠的思维被孟微冬带的老远,听见他问,马上就回答了,“满了十三,明年”
霍青棠回神,他问自己的年纪做甚么。
孟微冬眉宇间噙着愉快的笑意,他说:“范姑娘的事情容我想想,裴家世子的身份太高,与她不合适。”
青棠回一句:“裴家下了聘礼,过了年就要嫁过去了,恐怕来不及了。”
孟微冬又笑了,他今日笑得格外多,“是吗?那就让裴无忧娶不成。”
孟大都督在有间客栈里扯了半天闲话,孟府的浣溪阁里,新娘子还盘腿坐在床上,有丫头进来,“夫人,您先歇了吧,大都督有要务在身,出门去了。”
蓝溪早已坐的身姿僵硬,孟微冬不来,她连床都不能下。
丫头卸了她的钗环,梳洗一番后,蓝溪问:“我几位姐姐都歇息了吗?”
那丫头支支吾吾,蓝溪看她一眼,“怎了?”
“夫人莫怪,婢子”那丫头语无伦次,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
蓝溪自己从床上站起来,“我去看看。”
“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外头天寒地冻,莫要冻坏了身体。”
那丫头拦在蓝溪身前,蓝溪在江上长大,自有一股子蛮力,“走开!”
丫头跪在地上,“夫人莫去了,奴婢瞧见”
蓝溪气急,“瞧见什么,你倒是说呀!”
那丫头咬着牙齿,“奴婢瞧见,大都督和蓝二姑娘,和蓝二姑娘出门去了。”
蓝溪气急了,狠狠踹她一脚,“放屁!你滚开,信口胡说,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不成,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蓝烟与蓝浦在下棋,蓝浦连连悔子,“不算,不算,这个不算,我重来一次。”
蓝烟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你棋艺不精,非要下棋,还有谁敢同你对局?”
蓝浦左思右想,颤颤巍巍又落一子,蓝烟道:“最后一次,别悔了啊。”
蓝溪穿着雪地里的厚底鞋,身上披一件雪白的狐裘,她推开别院的门,蓝烟和蓝浦就在窗边,烛火将两人的剪影照在窗上,生动又有趣。
她吸一口气,拍了拍门,“姐姐,我是蓝溪。”
里头果真就两人在对弈,蓝溪道:“我不放心姐姐,过来看一眼。”
蓝烟迎她进来,“你怎么来了,大都督不怪你?”
蓝溪笑笑,“大都督说无妨,我便过来看一眼,哎,二姐呢?”
蓝浦摇头道:“她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蓝溪伸手指挥丫头们铺床,“诶,炭盆子熄了,加炭。还有那边,快些弄整齐”
蓝烟牵了她的手,“好了,快些回去,大都督该生气了,你这般不听话,他明日就撵我们走了。”
蓝浦也点头,“是啊,你快些回去,今日怎么能跑出来的。”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些安置。”
姐妹们道了别,蓝溪转过身,走入了雪中。
深深雪夜里,前头有丫头点灯,身边有丫头撑伞,蓝溪却觉得,这府中夜晚,也太黑了些。
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那是,泪?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季舒甩着两方水袖,跳了一支《绿腰》。她挥臂旋转,脚步轻盈,真是一出月下美人。
丫头点着灯笼,季舒水袖一甩,缠在了廊下的灯笼上,丫头忙去帮忙解开,季舒这么一扯,灯笼跌在地上,烛火灭了。
“你们让我不得安稳,我便让你们都万刃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