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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谋话没有说透,许哲也没有追问,两人都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三两句所表露的意思。听到房子谋的话,许哲只是点头:“两派之争,积怨已久,恐非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所以我等更要为之奋斗。”房子谋一拍桌子,满脸的刚毅:“延年可知,近十年来,我等学子被选中的概率愈发低下,即便侥幸得了些许位置,上任期间也是命运多舛,波折不断。单说我这天湖书院,十年前每科尚能录取十余人,最近几年却是已经降至三五人了。”
天湖书院虽然位列大明十大书院,其底蕴却没有其余书院那么浓厚,而天湖书院的院长,不知何时传出的风声,说是更加致力于倾向培养寒门学子。学院中各种优待措施不断,引得周围城镇的学子都以进入天湖书院为荣。
然而寒门多了,世家学子必然减少,这直接影响了世家学子的求学名额,尤其是一些家中没有条件兴建族学,只能依赖书院求学的三流世家,更是如鲠在喉。也因此这几年来,双方之间的矛盾日益严重,甚至已经到了两派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
而同时培养如此多的寒门学子,也引得众多富商豪强对天湖书院的未来产生质疑,要知道富商豪强接连不断的投资学院,修路建屋,求得就是学子科举中第后的在官场人脉对于自己的帮助。哪怕一份香火情,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够了。
世人皆知,科举及第后,世家豪门优于三流世家,三流世家优于贫寒学子,如今书院越来越多的贫寒学子入校,世家人员确实愈发稀少,长此下去,天湖书院能否继续位列大明十大书院之一,还尚未可知。
世人逐利,眼见着大厦将倾,自然避之不及。即便脸面上过不去的,对待天湖书院的态度也较之之前冷淡了几分。房子谋明知道造成现状的原由,但是要他低下头对着世家摇尾吐舌,他却是死也不愿意。
“东翁可曾拜访过太守大人,想必辖内书院如此境地,太守大人必然心如刀绞。”大明朝官员考评,大致沿袭了唐朝的‘四善二十七最’考评方案,除了‘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始勤匪懈’,更有二十七条详细规定的考评标准。
其中像是雍州这样,天湖书院做为大明十大书院之一,在弘扬太守德义有闻这条上有着极大的作用。一般的太守县令,无不扒着求着,盼望双方往来和睦。不说别的,书院学子科举及第后,以后同朝为官,说不得还有互相帮衬的时候。
说到这个,房子谋更是一肚子的火气:“如何不帮衬,帮衬的很呢~自他来了雍州,我天湖书院的寒门学子愈发多了,世家学子愈发少了,富商豪强更是除了零星几个旧友,其余都被这太守大人的不管不看不理不睬给浇了个透心凉。”
但凡商人,总是想着有来有往,互利不断的。投资学院也不过打下个香火情,更多的是为了拍当地官员的马屁,希望当地官员可以在可实现范围内给予一定的优待。正所谓我已经投了这么多钱给你砸名声,你是不是也要给点干货我。长期投资的确收益漫长,但是短线收益还是可以得到一些的。
只是这雍州太守却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他既不忽悠着大家参观书院,也不带着大家募捐集资,有机灵的先把事情做了前去拜访他,也是摆出一副与我何干的面孔来。更不用说富商豪强想要置换一些生意买卖,不给拖后腿就不错了。
一年两年还不觉得,三五年下来,大家心里也就摸清了这位太守大人的意思。虽说书院的开建对于官员的‘德义有闻’非常重要,但是抵不上人家不在乎啊。用后代的一句话说,就是:有钱,任性。
一来二去的,大家的热情也就如同不断被泼冷水的小火苗,慢慢的熄灭了。房子谋倒是试图和赵太守联系过,也算是递个台阶,可没想到人家赵太守嘴里说的客客气气,却是动也不动,依旧保持‘不说不做不理不睬’的八字方针,把老房是气了个仰倒。
直到这次阁老之争浮出水面,结合京城那位老伙计的前言后语,房子谋才算是大概摸了个通透。只是现在自己已经上了船,除了一同靠岸,也就只有一起沉船一条路可选了。因此虽说对于京城这位老伙计一直不得劲,但是为了这辈子辛苦建立的书院,房子谋还是得捏着鼻子帮忙奔波。
想到这里,老房的脸色又阴郁了很多:“大明朝说是十大书院,但是延年你是科举过来的,自然知道除了我天湖书院,又有哪个书院是真正想着我们这些寒门学子的。贫寒人家,想要考个科举,实在是难啊~”
许哲听闻倒是心有戚戚,通达学院对比其他书院,已经算是开明许多的了。学院内虽说没有分成两派,但是依旧口角不断。贫寒学子读书不易,各项花销都得省着来,对于贫寒学子来说是改善伙食的学院脯食在世家子看来却是难以下咽,更不用说有时候贫寒子弟一个月的开销却比不上某些人家一晚的花费,长此下去,的确容易造成各项不公。
房子谋之前建立天湖学院,也许只是单纯的抱着一颗教书育人的心,但是经过这几十年京城那位老伙计潜移默化的指引,早早的就被迫上了贫寒学子的这艘大船。而且时间久了,等级不公所带来的待遇不公其实也已经影响了房子谋的内心。
从本心而言,他只是想要给天下学子一个真正公平的选拔。
看着许哲沉默不语,房子谋也不理睬,只是絮絮叨叨的开始念叨起来:“其实我来雍州建立天湖学院,以前倒是没有什么含义,只是单纯的觉得这边民风淳朴,景色怡人,才想要在这边定居罢了。”当然,还要躲避阿娘三五不时的催婚。
“我虽说仕途不得力,但是和京城赵家一向关系还可以,当时我考察环境的时候,赵家也是允了诺的。刚开始建立书院的时候,不止是泽源帮忙,其实赵家也出了不少力,我都记在心里。”
“只是人心易变啊~”房子谋捧着微热的茶杯,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放佛又回到了那几年。
“那时候泽源也是艰难,一个人在翰林院,举步维艰。他也是个固执的,我劝他实在不行就和我一样,归隐山林,做个穷教书的,也是自得其乐。他却是说,有些事情总是有人要去做的,自己不做,以后还是得后面的人做。而且这种事情,越是做的晚,越是吃亏。”
“我是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去面对那些魑魅魍魉,要是依着我的脾气,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不停的在里面转圜妥协,那是坚决不可能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书院才刚刚步入正轨,赵家就急哄哄的想要来摘桃子了。这大明朝天南海北的,老早就被一群泥腿子打天下的老爷们给瓜分了,他赵家虽说是累世的公卿,多少年的爵位,但是在动乱面前,还是服了软,低了头。”
“现在天下太平了,又想着死灰复燃,重整家族荣光了。之前那几所书院他们插不进去脚,就打着我这个新开的主意。按着他们的道理,这天湖书院既然在他们的地盘上,又用了他们的人情,使了他们的手段,自然就应该姓‘赵。’”
“若是才开那几年,我给了也就给了,天生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不知道做什么时候弄的一个乐子。可是快十年开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他人据为己有,看着那些寒窗苦读,卧冰凿洞的娃娃们,为了求得一张入场券,只能放下自尊放下良知听从摆布,我就一万个不乐意。”
然后就是劝说,劝说,不停地劝说。不止是当时的赵家家主,还携带了以前的同年,同乡,挚友不停的劝说。除了李泽源,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错的,觉得自己的本性是自私的。
那时候是真的苦啊~好多次自己都在想,不然就放弃吧,书院成了赵家的簇拥,以后书院的学子读书也好,从政也罢,都有赵家在后面撑着,对比自己一个人在官场上的举步维艰摸爬滚打,也不失为一条正确的选择。
可是还是下不了手啊。道法万千,为诚者贵。读书读书,首先要学的便是明事理,懂是非。一人读书人,若是连自己的坚持都没有,只能被动或是被迫的跟着上位人云亦云,又有什么资格称为一个读书人。自己无法指挥学子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但是至少可以交给他们一个完全公平的选择机会。
之后又是什么呢。奔波,不停的奔波,赵家撤离,书院的各项开销就需要其余人来承担。但是赵家在雍州经营多年,各项关系盘丝错节,自己凭着少年中举翰林出身的一张老脸和当时的雍州太守死扛,舍了读书人的脸面,好歹是撑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
只是等到赵家嫡系踏入雍州,自己就知道,好日子已经结束了。果然,就冲着赵成登陆上岸却没有登山拜访,自己就知道来者不善。他也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赵家嫡支,长子长孙的地位,就是他最好的代言。
他所作所为,所有言行,都会有人去深入的分析。挟持着赵家嫡系的威势,赵太守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压,就能让天湖书院的招生缩减一半,各项建工全部暂缓,及第人员减少七成。
如今找上许哲,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行不行试试再说了。不管怎样,哪怕能暂缓赵家的攻势,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