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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酒肆的门口都扎有彩帛装饰门楼,新翻修的白帆楼三层高,有五座楼房遥遥相望,各楼之间用装有栏杆的悬桥,或明或暗,相互连通,刺绣的门额下悬挂珠帘。
透过珠帘,齐灏与一男子相对而坐,端起酒盏走了一个,待放下后,沉默了会儿道:“尹长史言之有理,此事是本王过于轻率了。”
那人乃端亲王府长史,尹腾远。随齐灏一同从端王府中出来,在府门前碰到了甄夕络,便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
尹腾远本是提着胆子问出此话的,听齐灏这番回答倒是放下心来,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私事儿,可其背后牵连到的却不少。
尹腾远又道:“那甄小姐确实不易,但王爷这般明目张胆相助,岂不是直接与二王爷对上了?现在局势还不明朗,没得办这番不讨巧的事儿,往不好了说,白费功夫还是小事儿,若真因此得罪了......”他挑眼瞧了瞧天,适时的住了嘴,说的便是圣上,接着把未尽的话说完:“可就不好了。”苦着脸摇了摇头。
帮甄夕络充其量是惹恼了齐熠,尹腾远说的如此严重指的绝非此事,暗示的是那狱中的甄友和。甄友和已经走到这一地步,哪怕是真得救了,恐怕再也难堪大任。在尹腾远看来,端王爷冒这么大风险得一废棋确实不值。
“此事本王自有成算,长史不必费心。”
尹腾远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给端王爷敬了一个,道:“还请王爷多多思量,不要轻易下决定。”
尹腾远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之意,跟了端王爷许久,怎会不知他是什么人,见过再惨的也未曾瞧他多眨那么一下眼睛,怎得今日甄小姐找上门来却叫他软了心肠,更别说将人家妻女安排在自家别院这等荒唐事儿,就不怕卫国公心生不满吗?
京城里没有密不透风的事儿,真有人想玩出点儿花样来,明儿说不定就能成为大家的饭后谈资,不说他面上不光彩,端王妃脸得先挂不住。
当晚齐灏未曾回后院,李梓瑶欲派人去请,想想打消了主意,干脆让厨房煲了汤,亲自给他送去。这回那俩侍卫倒是没有阻拦,李梓瑶从侍女手中接过案,穿过正殿,张望下见福安在一门前守着。
福安也是瞧见了她,行了礼就要进去通报,李梓瑶向他摇头。
福安犹豫不决,“这......唉,您进去吧。”
进了门刚瞥见齐灏时,他的手正从书桌侧的小抽屉上收回,有一丝未曾掩藏住的慌乱。抬头问李梓瑶:“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未曾歇下?”
李梓瑶见他如此,留了个心眼儿,却刻意过了这茬儿,将汤端过去搁下,盛一小碗出来,道:“特意给你熬的,大寒夜里还在办公,多少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齐灏从她手中接过,还回了个浅笑,道:“你有心了。”
打两人大吵一架后,齐灏慢慢的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又接着道:“让人送来即可,夜里寒,你要早些休息,不要总像往常一样。”
若不是才出了甄夕络这茬儿,李梓瑶都以为齐灏可能爱上自己了,只是性子内敛些,不大表现出来。
李梓瑶回了声“嗯”,她来这不特意为了送汤,接着便道:“顺便还有些事想同你谈谈。”
那骨节分明的手本还在搅汤,听了这话微不可查的一顿,又接着搅。
关于甄夕络的事儿在他们两人之间本不是什么秘密,上个年夜里李梓瑶就捅破了此事,前几日大吵时又提了遍,到如今若是遮着藏着的来反倒让人心里厌烦。
李梓瑶便直白的问了:“甄大人的事儿我有所耳闻,甄小姐处境也确实艰难,寻人相助可以理解,只是,她若有需要为何不直接同我讲呢?越过后宅提到你面前来,怕是不合规矩。”
这个时代,还从来没有女人的事儿不求女人求男人的,尤其是未婚的女人和有家室的男人。
还是觉得这里有些冷,李梓瑶不自觉的缩着身子,齐灏见了起身。
自己话刚落见他要走,李梓瑶不解,扯住他袖子,问:“干嘛去?”
齐灏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声音低了道:“去拿床被子出来。”
李梓瑶瞬间明白过来他是看自己冷了,想拿床被子来让裹着暖和些。
她其实打算说两句话就走的,不会待太久,不用齐灏费这个心思,可见他这样也没拒绝。
在这种话题下,这样的小温情有点尴尬,在李梓瑶看来是这样,拒绝了会更尴尬。
从内室里拿出被子铺软塌上,两人搁一小案桌相对而坐。
李梓瑶道:“我刚问你呢。”
“是你说的这个理儿。”他这么不咸不淡的接了句,又不说话了。
“是不合规矩的理儿?”见他好似认同自己,却刻意避开了敏感词,李梓瑶较真儿,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决不能让他绕过去。
“只是正巧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她才说有事相求。”许是听不得李梓瑶这样说,齐灏稍稍辩解了番。
话说难听了伤齐灏面子,反倒让两人谈不下去,李梓瑶本着沟通的目的来的,不理会他的辩解。
“这件事儿你该让她直接来找我啊,难道我会冷眼旁观吗?”说实话,要是甄夕络直接去了后院,李梓瑶也不好做安排,除了私情,她父亲那桩事儿也有些敏感。
齐灏打心眼不想让她们二人碰上,见李梓瑶没发怒,他倒有些奇了。
当时见甄夕络那样,他一时有些......便没想许多,轻率的下了决定,等回过神来,人家已经应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李梓瑶质问,他只是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放宽心,我没旁的意思。”
李梓瑶看着齐灏不说话,末了端起他面前还未饮尽的汤,眼也不抬道:“那我谢谢你没旁的意思。”
话毕下了榻,端起来时端汤的案和案上的汤羹,出了书房门。齐灏每句话中都刻意回避,可态度在那摆着,他没想让甄夕络挪地儿的意思。李梓瑶认识到一时半会儿两人是谈不下什么了,话不投机,多谈无益。
齐灏坐着未动,待李梓瑶走后才揉了揉眉间,他也累了一天了,干脆拿着被子回了内室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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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人的时候不过后宅,转日来道谢却直直去了李梓瑶面前。
李梓瑶听到侍女传话说甄小姐来拜见王妃时,顿时觉得好笑,她想起婚前自己也做过那等幼稚的事儿,今儿被还回来了。
“让她到正厅来。”
产后恢复的慢,现在还有些微胖,李梓瑶有些担心,甄夕络本就瘦,这一对比,没准自己能朝她两个,好在脸上变化不大,若不瞧头以下,没准她看上去还有点儿瘦子的样儿。
收拾了一番出房门,甄夕络正端坐着,她不管落不落破都着一身素衣,这么大变故,愣是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仍是那副端庄素雅,温柔娴淑的样子。也是,她前世毕竟经历了许多,也许压根儿没把这放心上呢。
甄夕络见李梓瑶过来,忙行礼,道:“夕络是来向王妃请罪的,昨日却是昏了头,恰见王爷出府,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幸得王爷垂怜,不然......”擦了擦眼角,“不然夕络可真不知如何是好,母亲已病倒多日,却又遭此番变故,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别说李梓瑶知甄夕络重生与齐灏的事儿,就是不知,也忍不了她这等做法。
李梓瑶听了哂笑,既然这人送上门来了,管她是不是示威,总归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不是?
“甄姑娘说是来请罪......既然是罪,便该领罚,你说说如何罚是好?”
齐灏过了门,正要往正厅走,旁有丫鬟上前道:“给王爷请安,今儿个甄小姐来了,王妃正与之相谈。”
齐灏看了眼正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自是听不到厅内的谈话声的,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又沿着来时路回去。
正厅内的两人皆不知齐灏来过之事。只是李梓瑶问话之后便有一瞬的静默。
许是没料到她问的这样尖锐,甄夕络扑通一声跪下,道:“王妃如何责罚都不为过,只求能让母亲得一时安稳,便是要夕络怎样,都是该受的。”
用你的孝道来压我,倒是拨的手好算盘。
“你能有这孝心,让人听着着实动容,可规矩就是规矩,甄姑娘这事儿要是传到外面去,难不成还能一一解释给人听是为了母亲有疾才不得已承了端王爷的情吗?”
甄夕络重生回来本就有再续前缘之意,若是搁前世,就是再难,她也忍不了被人安排在别院的耻辱,然而知齐灏心中有自己,前世还曾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如今便不再将这些放在心上,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机会,吃点苦头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想过有一日会被传的满城尽知,若是那样,于现在无依无势的自己反而更好,毕竟舆论可以成为她名正言顺被纳入府来的契机。能为情爱牺牲至此,连尊严也放下了,只希望齐灏不要负了她才好。
听了李梓瑶咄咄逼人的问话,甄夕络连忙摇头回道:“端王爷好心相助,夕络感激还是来不及呢,怎会有如此想法,可若传入他人耳,便是夕络能受辱,也决不能毁了王爷的名声,是夕络考虑不周,这便去向王爷请辞。”
李梓瑶愁就愁在这儿,若是齐灏不把眼前这位放心上,便没那么多事儿了,如今甄夕络可不是她能赶走的。
“王爷与我说了,见甄姑娘处境艰难,他一时赶得急,来不及多想,处理不当。可我也不能做了那般恶人,将你请出府去。”李梓瑶朝墨笙示意。
墨笙递过去个黑色木夹子,李梓瑶继续道:“愿以此相助,甄姑娘不妨拿去置办宅邸,再请来大夫给夫人好好瞧瞧。”
这回甄夕络倒睁大了双眼,没想到李梓瑶竟会以银钱辱她,她能接受齐灏的安排,已经在心底做了不少心理暗示了,又怎能受得了李梓瑶这番对待。
当下道:“有劳王妃挂心,昨日叨扰了,不曾想给王府带来麻烦,夕络自当搬出府去,怎好受王妃馈赠?”
李梓瑶无奈,她这是非要闹到齐灏面前去才开心吗?